第62節
江橘白看著窗外,賣糯米圓子的推車路過,蒸騰而上的熱霧與飄在山腰的云霧混在了一起,朦朧的白色混成一整片,分不出什么是霧,什么是蒸汽。 “是嗎?”少年淡淡道。 之后的整段路程,江橘白都閉上眼睛裝作睡覺,他沒有真的睡著,所以能察覺徐游好幾次扭頭看向他。 他應該為老師的偏愛和夸獎高興才對,就像面對著陳白水和陳芳國的夸獎一樣。 但聽著徐游的話,江橘白卻難以真正地高興起來。 車駛進鎮中心,又開了段路,江橘白覺得眼前景物熟悉,他定睛仔細看了看,發現徐游居然跟陳白水住在同一個小區! 既然互相瞧不上,為什么還住在同一個小區又是同一所學校的老師…… 江橘白本就好奇心重,但他還是忍住沒問,他承認自己的心偏向陳白水,要是他開口問徐游,那徐游豈不是就知道是陳白水向自己說了他的壞話。 少年忍著,一聲不吭地跟著徐游下車,上樓。 聽見鑰匙互相碰響的聲音,江橘白見門開了,極快地掃了一眼室內。 “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毙煊螌㈣€匙串放在玄關,江橘白跟在他的身后。 徐游拐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你坐會兒,我去給你拿資料?!?/br> 江橘白拉開餐桌邊上的椅子坐下。 和陳白水家標準的三室一廳戶型不同,徐游的房子好像沒那么多臥室,書房與客廳打通,成了一個寬闊的大橫廳,沙發成了書房與客廳之間的阻隔,開放式的書房里幾乎放滿了書,一側則全是裝滿液體的瓶瓶罐罐,跟徐游辦公室里的那些很像。 此刻的徐游,正蹲在書柜前給江橘白找資料。 江橘白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暗想,學校里能放標本是因為要當教學工具,家里也能放標本? 動植物標本可以,人體標本應該……不行吧。 耳朵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江橘白身形一抖,看見徐欒拉開椅子在身旁坐下。 江橘白瞥了他一眼。 徐欒沒出聲,只是靜靜地坐著。 少年終于忍不住了。 “徐游書房里的那些,是什么?”江橘白低聲問道。 徐欒直接趴在了餐桌上,他手指在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徐欒?!?/br> “你用什么來作為交換呢?”徐欒輕聲問道,同時偏頭看著身側明明是有求于人卻還一臉不情愿的少年。 江橘白手指扣著水杯,漠然道:“我不想知道了?!?/br> 徐欒卻起了身,靠近了他,看著江橘白的眼神陰濕黏膩,“用一次接吻作為交換?!?/br> “我說我不想知道了?!苯侔卓粗胺?,盡量忽視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即使他的半邊身體都已經因此發涼發冷。 “一些動物的大腦?!毙鞕枋种篙p輕碰上江橘白的唇瓣,不急不緩輕柔地揉捏。 即使口中說著不想知道,可一得知答案,江橘白的身體仍是下意識給出了反應。 “他收藏這個做什么?” “你的同桌,還有徐文星,我的朋友,不是都告訴過你,徐老師喜歡聰明的學生?”徐欒輕笑著,“殺人犯法,可殺一些貓貓狗狗又不會?!?/br> 江橘白心臟狂跳,連徐欒的手指在試探著往他嘴里塞他也沒反應。 徐游是一個跟徐欒一樣的變態。江橘白在心里得出答案。 男人拿著幾本資料起身,轉身朝江橘白走來了。 江橘白一下就站了起來,徐欒的手指看似被不小心甩開。 “你拿回去慢慢做,難度比你之前做的肯定都要大,但剛好適合你現在這個階段做?!毙煊钨N心地說道。 江橘白心情復雜地說:“謝謝老師?!?/br> “怎么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徐游注意到江橘白的臉色,多問了一句。 “沒有?!?/br> 徐游:“那我開車送你回去?!?/br> “不用了徐老師,”江橘白拿著資料,“我還想去書店買幾個練習本,買完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br> “麻煩徐老師了?!鄙倌晁坪跛愕蒙鲜桥苤叩?。 徐欒卻沒有立刻跟上江橘白,他不緊不慢跟在了徐游的身后。 男生臉色慘白,發尖垂在暗紅的目光前,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徐游。 男人取出一塊抹布,往上面噴灑了清潔劑,揚手擦拭著標本架,架子微微晃動,標本瓶里的液體也左右蕩漾。 每個標本瓶里都裝著一塊大腦,像布滿血絲卻已然變質的腦花,發黃發硬,在泛著綠的標本瓶里,像一塊病變組織。 每個標本的瓶身上都貼著標簽。 徐欒一一看過去。 豬、牛、羊、馬…品種還挺豐富。 - 江橘白真去書店買了十個練習本,他結了賬,站在晴空下,無端遍體生寒。 應該的。 有變態。 少年用塑料袋裝著買來的文具,又在街邊的小超市買了幾瓶村子里沒有的飲料,邊走邊喝。 他的目的地是市里的大巴車車站,坐大巴車回江家村,也就半個小時不到,下午才去學校,他現在還能回家睡幾個小時。 回村的大巴車停在廣場上,之前一直都是鎮上淘汰給江家村的大巴車,后來徐家鎮政府大方掏錢給換了一批新的,跟得上時代的。 此時還不到發車時間,江橘白從前門上了車,看了眼趴在方向盤上睡覺的司機,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少年又開始喝第二瓶飲料。 一個背著菜簍的奶奶顫顫巍巍地上了車,在江橘白的前面坐下。 坐下時看著他說:“飲料喝多了,得糖尿病的?!?/br> 江橘白沒禮貌,當著人家面,仰頭喝了一大口。 “……” “你是吳青青他兒子吧,等我告訴她去?!睂Ψ桨T著嘴巴說。 “……” 快到發車時間時,靠在窗戶上昏昏欲睡的江橘白,朦朧的視野中出現了身形眼熟的男生。 他幾乎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對方直接朝他走來,坐在了他旁邊的空位上。 他坐下了,但沒人能看見這個位置上有人。 可見鬼,后面再上車的人卻沒有一個人來江橘白身邊的這個“空位”。 直到售票員上車來收錢發車票,她也沒質疑為什么這個位置是空的。 江橘白付了錢,耷拉下眼皮,開始翻著腿上的資料,盡量讓自己忽視旁邊的人。 徐欒手指捏上他的耳朵,“裝什么,你又看不懂?!?/br> “……”江橘白偽作的平靜頓時就碎了一地。 他想說你管不著,但他知道這句話肯定會惹惱徐欒。 “哦?!鄙倌昀淠詫?。 “我回答了你標本瓶內容物,你應該謝我?!毙鞕杼嵝阉?。 “謝謝?!苯侔赚F在只要一想到徐欒的目的是什么,他連長一些的句子都說不利索。 徐欒手指從江橘白的耳垂滑到了江橘白的下巴,他未經江橘白同意,幾乎是粗暴地用指關節頂開了對方的兩瓣唇,用指關節,既能保證可以打開江橘白緊閉的唇瓣,又不至于如指尖那般銳利。 鬼祟手指細長,看著江橘白瞪大的恐懼的委屈的表情,滿意又享受地在對方口腔里轉了一圈。 好軟,好滑。 全車的人都好像看不見少年狼狽的反應似的,他們都專注地看著窗外飛快閃過的景物。 徐欒抽手離開時,江橘白趁車身晃動,裝作身形不穩,一本資料直接用力扇在了徐欒的臉上。 江橘白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資料書,看了眼徐欒,“我不是故意的?!?/br> 徐欒摸了摸他的頭,“我知道?!?/br> 他知道少年就是故意的。 從鎮里回江家村,一路上幾乎都有人家,唯一有一段路,馬路兩邊沒有人煙,樹林擁擠。 冬日的太陽耀眼肅冷,打在車窗上,遠遠的,江橘白看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中年婦女不停揮手攔車。 車里大半的人都探頭往外看,再把頭縮回來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 江橘白卻在疑惑,這么冷的天,這個女人為什么穿著裙子? 大巴車車輪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它在距離女人還有十多米的位置停下了。 司機將車門打開,雙手攥緊方向盤,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我找人,謝謝?!迸松狭四昙o,但身材很好,凹凸有致,穿著一雙涼鞋,踏上車時,鞋跟敲得很清脆好聽。 江橘白注意到,她鞋跟在前,鞋尖朝后。 少年臉色頓然煞白。 他咽咽口水,看向徐欒。 女人手拿著一張照片,她黑洞洞的眼睛梭巡著車上眾人,無視全車人的抗拒和驚恐,她從第一個座位開始詢問起。 “請問你見過這個學生嗎?她是我的女兒?!?/br> “沒、沒見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