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你愿意讓我纏著你一輩子?”徐欒語氣溫和,但江橘白不禁哆嗦了一下,對方的聲音像溫熱的一條舌頭,順著耳廓舔了一遍,接著爬進耳道,留下一片殘留著熱度的濡濕。 江橘白沒做聲,他當然不愿意,但說了,后面那玩意兒又要生氣。 所以他不說。 徐欒在后面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黑漆漆的眸子、蒼白的臉以及殷紅的唇色,三項促成一面完整的鬼容。 “我看出來了,你不愿意,可是那沒用,小白,那沒什么用的?!彼诮侔锥吥剜?,環抱著江橘白的手收得越發緊,“我一定會糾纏你一輩子的,你只能祈禱我消失在你死亡之前,那樣你就自由了。否則,你的下輩子我也會準時出現?!?/br> 江橘白心跳劇烈,他的臉色慘白程度快要趕超了徐欒。 “以后,我們也要一起住在像陳老師家那樣的大的漂亮的房子里?!?/br> 江橘白把臉微側,翻了個白眼。 徐欒的臉在鏡子里轉了轉,左右后視鏡呈現了不同的角度,江橘白沒躲過對方的視線。 “……” - 回到徐家已經夜深,道場都已經收工,江橘白四處找著江祖先。 他以為江祖先跑去了后山。 正要去后山的時候,江祖先從堂屋左側的房間里走了出來,身后跟著江泓麗。 “小白回來了???”江泓麗親切地笑著和少年打招呼。 江橘白跑得滿頭大汗,他在床上坐下,“嗯,回來了?!?/br> 一群大人站在堂屋里說話,江祖先,還有他的兩個同事,三人圍著江泓麗說話。 江祖先話說得比較少,另外兩位各種吹捧著江泓麗。 “徐太太不必憂心,您身體底子好,孕期只要好好休息合理飲食,孩子肯定能平安出世?!?/br> “您只需要戴著我給您的護身符,保證您夜夜好夢,孩子也生得好?!?/br> “一定是個男孩?!?/br> “要是個男孩,徐先生也算是后繼有人了,只是同徐欒那般的,終究是少數?!?/br> 江泓麗的神情變成黯然的灰色調。 兩個道士見狀,立馬掉轉話頭,“江山人有何見解?” 江橘白看見江祖先忽然被點名,看他一哆嗦的樣子,活像他上課走神還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的樣子。 “徐先生和徐太太的基因,怎么生肯定都是不錯的?!?/br> 江泓麗笑得有些虛弱,“是嗎?我倒是希望是個女孩?!?/br> “若是個女孩……”后面的話,她沒再說下去了。 堂屋小會散場,江祖先在江橘白旁邊坐下,甩甩袍子,甩出一個厚厚的紅包,他從里面摸出五百塊錢塞到了江橘白手里。 “干什么?” 江祖先說:“給你花?!?/br> “徐家給了你多少辛苦費?”江橘白好奇道。 江祖先比了個“1”和“八”。 “一千八?” “一萬八?!?/br> 江橘白怔了怔,他慢慢把五百塊揣到了兜里,在江祖先完全沒防備的時候,撲過去,“再給我五百!” “滾滾滾,”江祖先把紅包壓在了肚子下面,“我不給,不給?!?/br> “要不是我跟徐欒做契,你拿我命換錢,你再給我五百都不行?” “是我救了你的命,誰拿你的命換錢了?” “江山人?小白?”從外面進來的江泓麗看著抱在一起推來搡去的爺孫倆,一臉疑惑。 兩人立刻坐了起來。 江泓麗笑笑,“江山人,上樓去休息吧?!?/br> 她又看向江橘白,“今天又要辛苦你守夜了?!?/br> 江祖先抱著紅包忙不迭地逃上了樓,一溜煙就沒了影。 江泓麗還站在原地,她蠟黃的臉上,皺紋橫生,像一整塊樹皮上面出現了人類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別扭。 “你的性格比看起來要好很多?!彼Z氣輕柔,又含有一點意外。 江橘白雙手揣在兜里,“謝謝?!?/br> 江泓麗沒打算跟他繼續往下閑聊,她轉道,看樣子打算回房間了。 “阿姨,”江橘白忽然開口叫住她,看見對方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時候,他又后悔了,他硬著頭皮問道,“徐欒會傷心?!?/br> 他沒頭沒腦地對江泓麗說道。 江泓麗只愣了幾秒鐘,接著柔和地笑起來,“徐家需要有人傳承下去,徐欒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跟他爸爸很傷心,也對他很失望?!?/br> 說完,她轉身回了房間,干凈利落地關上門。 江橘白愣愣地看著她緊閉的房間門,院子里的招魂幡還在飛舞。 他不太理解這夫妻倆為什么會對徐欒失望? 徐欒又不是自殺的,就算是自殺,作為父母怎么還失望起來了? 少年意識到,徐欒的神經病應該不是自發性的,而是遺傳性的。 - 堂屋的門被關上了,不然晚上太冷。 江橘白聽見大門一直嘎吱嘎吱個沒完,明明窗戶緊閉,但窗外的風聲還是傳進了耳朵里。 “叩叩” “叩” “叩叩” 有人在敲門。 江橘白在床上不停翻身,不堪其擾。 少年一腳踢飛了被子,煩躁了坐了起來。 撲面而來的魚腥味以及忽然撞上面臉的濕涼讓江橘白渾身僵硬石化。 是一張臉,不,是一個頭,也不是,不止是一個頭。 是桃樹下的男生,居然長得與徐欒如此相像,簡直像是同一個人! 它滿目都是蠕動著的血色,唇角撕裂,露出血紅的牙齦和頰rou,舌頭盤在它的嘴里,舌尖時不時抬起落下,像蛇。 它認真地觀察著坐在床上的人,像盯視著不可多得從天而降的禮物。 “我找到,你了?!彼蝗婚_口,盤踞的舌頭伸到口腔外,舔了江橘白眼睛一口。 江橘白被舔得渾身涼透,他咬緊牙關,抓起被子就捂在了這東西的頭上,外套都顧不上穿,拔腿就往樓上跑。 “阿爺!” “江祖先!” “救命!” 江橘白跑到了二樓,才想起來根本沒有人告訴他江祖先的房間在哪兒。 他不敢多想,也不敢逗留,直接推開了走廊里第一個房間的門。 里面煙味和汽水的味道刺鼻,煙霧散開,一群男生擁擠在一張麻將桌旁邊熱鬧地打著麻將。 他們朝江橘白這個誤闖者看過來,“江橘白?你怎么來了?來來來,和我們搓兩把?!?/br> 說話的人是陳港,旁邊的人,李淼淼,陳巴赫……他們明明已經死了很久了。 江橘白毫不猶豫帶上門,往前跑了幾步,他深吸一口氣,推開第二扇門。 李小毛背對著他,在床上玩手機小游戲。 看見他,李小毛興奮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江橘白差點就往前走去,他不敢停留,重重關上門。 徐欒去哪兒了? 樓道里傳來往上行走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接近。 “噠” “噠” “噠” “你不想我嗎?” “你為什么不想我呢?” “小白?!?/br> “你為什么要跑?” 江橘白推開了七八扇門,他看見了很多死去的人,甚至還有試著嫁衣的李梓雅,李梓雅拋給他一只繡花鞋,“偷看我穿衣服!流氓!” 抱著繡花鞋的江橘白,被隔壁忽然打開的門給吸了進去,他被用力壓在了門板上,他的后背緊貼上來一句冰冷的身體。 或許,說是尸體或者別的什么會更加貼切。江橘白腦子里成了一團漿糊。 “你臉上是什么味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后。 徐欒的手換過江橘白的脖子,他伸出幾根手指便捏緊了江橘白的下巴,迫使江橘白將頭側了過來。那只被臟東西舔過的眼皮還殘存著水光。 外面響起緩慢悠閑的腳步聲,還有敲門與推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