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個被稱作“霍總”的男人正是這家會所的老板,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頭發梳得油亮,見秋池走進來,他開門見山地問:“小秋啊,你跟樓下那兩個人認識?” 秋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想了想,才說:“算不上?!?/br> 姓霍的男人聞言笑了笑,捏起茶盤上的一只小茶盞輕輕一晃:“既然認識那樣的人物,有困難就向他們開口嘛,何必來求我幫你跟周老板搭線?” “還好周老板是個很大度的人,不然真的吵鬧起來,搞不好到時候連我也要丟了面子,”他仍然在笑,“你說是不是的?” 秋池聽出了他話里責備的意思,他低下眼:“對不起,我不知道……” “好啦,”霍總打斷他,“我也是看你現在混成這樣子,真是很可憐的一個人,而且你這樣眼巴巴地跑過來求我,我總不能不幫你,是不是?到底以前你是在我手底下出的事情,這次我是真想拉你一把,但是你自己沒把握住,也是沒辦法的事情?!?/br> 秋池聽見他嘆了口氣:“把衣服換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天也怪冷的?!?/br> 秋池知道他的意思是讓自己別再待在這里礙眼了,離開包間后,秋池去衛生間里把那套員工服換了下來,然后把衣服還了回去。 會所外風很大,秋池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那件略顯單薄的呢面夾克外套,這件衣服顯然并不符合今天的氣溫,但這件是他衣柜里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冬衣,也是他考上大學以后老媽買的他的第一件禮物,他每次都穿得很小心,所以到現在看起來還有些新樣子。 這地方實在太偏了,再加上這個時間點,公共交通早就停運了,首都的物價一向高得驚人,打車的價格當然也不例外,更別說三更半夜從郊區打車回市區,秋池估計自己現在身上的錢就算加起來都不夠付車費的。 秋池低頭看了眼時間,呼出一口帶水霧的熱氣,心想只要再等幾個小時,天亮時大概就能等到最早的那班地鐵,早班時間可以提前跟領班請個病假,他難得缺勤,缺這一會兒大概還能求人家給通融通融。 于是他再度裹緊了外套,下定決心朝著地鐵口的方向走去。 夜里風大,路上幾乎已經看不見行人了,就連過路的車輛都很少,好在城郊的公共設施保養得很不錯,一路上路燈都是好的。 秋池沿著人行道走,忽而看見前面不遠處的路燈下飄滾著落下來一把粉塵似的東西,緊接著又有一?!胺蹓m”掉落在他肩膀上,他這才反應過來—— 下雪了。 今年首都降水很少,初雪也很晚。 秋池開始感到了冷,他站在這場姍姍來遲的初雪之中,感覺自己抖得像是被風卷著在馬路上越滾越遠的一只巨大的垃圾袋。 直到這時秋池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幾分難堪與無措,他想起了傅向隅看自己的眼神,大概是認出他來了,也或許是為了還他那一夜的人情,因此順手“搭救”了他一把。 正當他站在原地發呆之時,身后忽然有兩盞車燈由遠及近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秋池聽見車輪壓著柏油路面駛過的聲音,然后那兩盞明亮的車前燈照的自己的影子從高到矮、從細到胖。他以為這輛車會像之前那些過路的車一樣從他身邊匆匆駛過,可出乎意料的,這輛車竟在他身旁停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以為這輛車的主人是想攬客,因此他偏過臉,已經想好了拒絕的說辭。 可等那近在咫尺的車窗降下去,駕駛座上卻出現了一張令秋池意想不到的臉,于是那些拒絕的話便這么卡在了喉嚨口。 “去哪兒?”傅向隅問。 “地鐵站?!鼻锍貛缀趺摽诙?。 “我送你過去,”傅向隅打開車門鎖,“上來?!?/br> 秋池猶豫地看了眼旁邊:“就在前面……不遠了?!?/br> “要我下去請你嗎?”他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也因此顯得有些不耐煩。 越來越紛亂的雪粒被夜風卷進了車窗里,秋池沒好意思繼續戳在路邊,于是只好硬著頭皮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車門將冰涼涼的風雪隔擋在外,秋池看見傅向隅關上車窗,又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了幾度。 地鐵站的確離這兒不遠,油門一踩,沒幾分鐘就到了地方。 傅向隅沒怎么搭乘過公共交通,因此也并不清楚地鐵晚上的停運時間,不過他也不眼瞎,遠遠的就看見地鐵入口處的那道閘門已經放下了。 “是不是已經關門了?”他問。 秋池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顯然已經做好了下車的準備,但傅向隅沒打開鎖,他下不去,他看著窗外邊,小聲說:“反正再過幾個小時就會開了?!?/br> “沒關系?!?/br> 傅向隅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所以你要在這兒等到天亮?” 秋池遲疑地點了點頭。 見傅向隅仍然沒有要開鎖的意思,秋池轉過臉,又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謝、謝謝?” “你知道現在的氣溫嗎?”傅向隅問。 “知道……” 傅向隅瞥了眼他身上的裝束,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單薄”與“寒酸”兩個字,個人經驗告訴他,這個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善茬,為了錢連尊嚴都可以丟給別人踐踏,而自己剛才出于欠下的人情債好心拉他一把,說不定這個人就會借機跟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