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個方向時，發現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就好像此地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神……神明啊……”

    他徹底信了。在這嘈雜鬧騰的氣氛下，五家銀鳥有驚無險的落了地。它們的巨輪比馬車還要寬大，將腳下泥土碾出了三條深深的印痕。隨后銀鳥的艙門打開，工人從其肚子里搬出一包包麻布袋，并堆放在一旁的空地上。當樂園教的人上前將袋子封口拆開，倒出里面的內容物時，人群頓時沸騰起來！

    袋子里裝著的全部都是雪白的大米粒。

    ……

    “你、你說什么？”

    得到手下確定無疑的回答后，謝爾蓋直接癱倒在沙發上。荊棘男爵羅塔跟建林公司總經理布列克也是面色蒼白，全然沒了之前的氣勢。

    樂園教使用可以飛行的巨型奇構，從遙遠的海對岸運來了救濟糧食，并且宣布每天都會如此，直到糧食危機徹底解決……這種堪比天方夜譚的消息對他們來說簡直相當于五雷轟頂！之前的預謀、制定好的計劃，在這種毫不講理的手段前全都成了笑話。

    “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或者他們在演戲？”布列克猶有些不敢相信。

    “不，大人，我絕對沒有看錯。運來的布袋里裝的確實都是糧食……不光是我，現場幾千人都看到了?！笔窒逻B忙回道，“至于那巨型奇構，卸載完貨物后又飛走了，它起飛時的動靜用驚天動地也不為過……現在外面全是討論這件事的，您隨便叫一個人進來驗證都行——”

    “夠了，你下去吧！”羅塔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滿是厭煩。

    “這下該怎么辦？”謝爾蓋不知所措的望向另外兩人。

    他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怎么可能？

    “先不管奇構的事了……我們得讓糧倉再變得空蕩蕩一次?！蹦芯粢е例X說道，“布列克，你的那幫工人都聽你的，沒錯吧？”

    “你想讓我干嘛？”

    “放火，燒掉糧庫?！绷_塔一字一句說。

    布列克大驚失色，“你瘋了？那兒可全都是守衛！樂園教的屠刀也一直沒有放下來過——”

    “閉嘴，你先聽我說！”羅塔呵斥道，“守衛管不過一百來號人，而且只是民眾醉酒鬧事的話，他們不會輕易開槍。你安排兩撥人在糧庫門口毆斗吸引守衛注意，這時再讓一兩個膽大的趁亂往倉庫里丟上幾個燃燒瓶，十分鐘內就可以把存糧燒個精光！相信我，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樂園教不可能無止盡的往千林堡供應口糧，因為新大陸絕大多數的開拓地都需要舊大陸這邊來補給糧食！”

    “說得對……他們這么做為了安撫民心，實際上全都是虧本買賣！輝煌堡根本就不產糧，哪可能無限運下去！”謝爾蓋亦反應過來，“何況混亂之下他們也很難抓到犯案之人，你只要許以重金，再提前安排一條逃離后路，一定會有人愿意這么干！怎么樣，我愿意加五百，不一千枚瑟利爾！”

    布列克陷入沉默之中。

    他神情復雜的打量著兩人，猶豫許久后才下定決心，“一千瑟利爾不夠。我要百業貨運公司和印刷行5%的股份，否則免談?！?/br>
    “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在討價還價！”羅塔冷下臉來，盯著他好一會兒，“行吧……就按你說的分?！?/br>
    “簽契約。畢竟口頭承諾隨時都能反悔，我不希望完事了二位不認賬?！辈剂锌藞猿值?。

    拿到自己想要的契約后，建林公司總經理起身向兩人告辭。只不過他在離開公館，登上自己的私人馬車后，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回家，而是讓車夫載著自己去了阿卡蓮圣堂。

    “請讓我見一見樂園教的負責人?！辈剂锌艘灰姷奖幼o所負責人就立刻說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匯報！”

    “什么事？你可以先跟我說說?！闭淠莶换挪幻Φ膯柕?，“主教大人很忙，不一定有空與你會面?！?/br>
    “我要自首！同時舉報百業貨運公司經理謝爾蓋和羅塔男爵危害全城百姓，惡意制造糧食危機！”布列克將墨水還未干透的契約高高舉起，“這就是證據！”

    第296章 絕密會議

    北府，綜合防控與開發部，新會議廳?！凹热凰腥硕嫉烬R了，那么開會吧?！睍h主持者依舊是高偉，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隨后按下接通按鈕。

    會議室墻壁上的大屏幕一個接一個的亮了起來。

    「系統自檢：量子網絡工作正常?！?/br>
    「保密協議正常?！?/br>
    「通訊連接中……已連接?！?/br>
    與屏幕字幕跳動同時發生的，還有一股奇妙的嗡嗡聲，既像是冷卻風扇的工作噪音，又像是某種接近聽力極限的高頻音，讓人耳膜有些難受。

    這個過程差不多花費了三十秒，直到屏幕上的頭像框全部從黑色變為人物照片，嗡鳴聲也平靜下來。

    “同志們好，我先向你們介紹一下這間特殊的會議室：它采用量子保密通訊技術，由兩顆特制的衛星提供雙向數據傳輸，不并入現行的無線通訊網絡，也不受航天局指揮。因此在這里的談話內容不會被竊聽，會議安全暫時可以得到保障?！?/br>
    坐在第一排的薛泉也是頭一次進入這間會議室。它乍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無塵車間，墻壁和天花板全由隔音板鋪成，潔白得有些晃眼。所有人進入此地都得過安全門、換上特殊的工作服、手套和鞋子。不光手機一類的電子設備不能帶，筆、本子、和眼鏡也都被禁止帶入。椅子和講臺的陳設跟階梯教室相似，只是每個人面前的小桌板都是一塊顯示器，播放的內容跟大屏幕保持一致。

    “驗證過嗎？”顯示屏的3號頭像問道。

    “做過兩次實驗。一次是將進入樂園的工作人員名單分成三份，分別為一份偽裝檔案與兩份真實檔案。偽裝檔案屬于保密基本流程，存放在防控中心的開放服務器里；而另外兩份真實檔案一個存儲在中心暗室中，一個存儲在北府機密信息數據庫里?！备邆シ粗鴮＜覉蟾?，向領導匯報道，“按照慣例，樂園會自主搜尋工作人員名單，并給他們安排相近的軀體、服裝與名牌。我們發現，這一批工作人員的模樣是根據機密信息數據庫內的真實檔案來定制的?！?/br>
    “對方舍近求遠了？”領導很快反應過來。

    “沒錯，從通訊的物理距離來看，存在中心暗室里的檔案更近，而且沒有設置任何防火墻，但樂園依舊順著網絡連接到了更為隱蔽的北府機密數據庫里，這說明他們并沒有察覺到這份檔案的存在?！?/br>
    “第二次實驗是張志遠同志的一次臨時通話。我們安排他在與樂園主動溝通時突然進入電磁屏蔽區域，結果導致通訊中斷，從而確認這種阻隔手段是有效的?！?/br>
    “這間會議室則是綜合了兩種保密手段，整個外殼都覆蓋著電磁屏蔽層，與外部通訊塔的連接皆為聲波管。而與通訊塔傳遞消息的衛星也是特殊產品，與現在的地衛指揮系統都不兼容?？恐@些手段，研究院認為會議室的保密有暫時有效的?！?/br>
    等會，聲波管又是什么東西？薛泉心中暗想。不過這種小問題倒不用當場提出來，他點了點屏幕上的答疑文件，很快就找到了這玩意的說明：它通過金屬管體的震動幅度來傳遞信息，原理跟孩童時期拿兩個紙話筒中間拉一根細繩的傳音方式幾乎一樣。換句話說，這玩意本質屬于機械波傳遞，確實沒可能被電磁手段監聽。

    所以傳到通訊塔的信息先會被轉化機械波，由聲波管傳入會議室，接著轉成電訊號放大后，經喇叭再次變為可以聽見的聲音？薛泉不禁感慨，果然不存在古老的技術，古老的思想才會成為限制。

    “那為什么說是暫時有效？”3號頭像又問道。

    “研究院認為，沒有一勞永逸的保密手段，特別是我們對樂園的技術水平知之甚少，并不能從原理上根除泄密的可能?！备邆セ卮鸬?，“也許不久之后，樂園的監視會進一步升級，使得現有屏蔽技術失效。另外，這套獨立衛星通訊和聲波傳遞系統造價高昂，沒辦法向社會普及，甚至重點保密單位都做不到人手一套。隨著信息從上游向下游傳播，從一人向百人傳播，這個過程遲早都會走漏風聲。因此專家建議，不要把會議室當成保險箱來使用，它更多是一個為我們爭取先機的地方?！薄霸瓉砣绱??！?號的通訊燈熄滅了。

    這意味著介紹環節結束，可以進入到會議的正式環節了。

    “最先做報告的是薛泉同志，報告主要內容為近一個月來獲得的重要情報，以及相應的推斷與建議，請?！备邆ρθc點頭。

    薛泉打開小屏幕上的麥克風開關，清了清喉嚨道，“經過對樂園的長期觀察，我們對該組織的認識有了相當大的進步。過去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那就是樂園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完全可以在網絡世界掀起一場風暴，但他們卻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異世界，對我們這邊興致缺缺，這其中的關鍵緣由是什么？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結論?！?/br>
    開場白說完后，他將自己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包括輝煌堡大開發，以及前往舊大陸建立根據地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

    “很顯然，他們在追求一種這個世界缺乏，而在那個世界普遍存在的資源。從樂園的種種舉動來看，我大膽的推測，這種資源來自于信仰，是一種精神層面上的力量！”

    此話一出，全場動容。

    竊竊私語聲一時不絕于耳。

    “信仰？”連高偉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是指神明崇拜嗎？所以他們的組織才選擇以教派方式存在？”

    “是的。這個組織形態也能完全融合進那邊世界的認知中，是最理想的選擇?！?/br>
    “但地球世界也存在信仰吧……現實教派可一點都不少?！庇信c會者質疑道。

    “這就是問題關鍵了?！毖θc點頭，“我只能認為，地球的信仰者無法提供樂園所需的特殊資源。畢竟在那邊，神明被視作切實存在之物?！?/br>
    “而這些資源……甚至能用來造物……”高偉陷入了沉思，“可惜我們并沒有太好的驗證方法……連最基本的觀測也做不到?！?/br>
    薛泉也知道這個事情……目前防控中心一共往異世界派出過375名科考人員，采集回來的樣本多達數萬，但沒有一樣東西能表明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資源真實存在。

    “另外，我還有一個重要情報……或者說推測——它有可能顛覆我們對樂園的認知?！?/br>
    “你說?！?/br>
    “狹義上的樂園組織可能并不存在，樂園游戲的代表朝陽，就是樂園本身?！毖θ獢蒯斀罔F說道。

    第297章 無妄者朝陽

    這句話如投入池水中的石頭，再次激起了陣陣漣漪。

    2號頭像此時亮了起來。

    “我們在調查651工程時，發現了一份奇怪的報告。這份報告指出世上存在另一類生命體，西方世界將其定義為天使與惡魔，并在較早的時候就對其展開了研究。當然，那邊的叫法并不只有這一種，異形、甚至外星人的稱呼都用上過。例如對岸51區的外星人傳說……目前來看很有可能跟這類生命體有關?！?/br>
    與會者們嘩然。

    他們倒不是在質問上級領導得到的情報，而是面對過于震驚的消息時自然流露出的懷疑。

    “51區不是一個隨處可見的軍事禁區么？”

    “外星人什么的……只不過是民間et愛好者們編造出來的傳聞吧？”

    “但也有可能對方只是借用了這種傳聞，真正的目的是掩蓋真相……”

    “蘇聯還藏得真深啊，這消息一丁點都沒有向我國透露過……”

    “我提前告訴大家，就是因為薛泉同志的推測很可能是正確的。被定義為天使和惡魔的生命體擁有常理無法解釋的力量，以至于看上去需要成百上千人協作完成的事業，他一人就能包攬?！?號接著說道，“我們此前一直將樂園的網絡監視當作一種黑客手段來應對，所以才會做出這種判斷：沒有十幾個黑客協作外加大量托管服務器，不可能做到這種面面俱到又不留痕跡的入侵。但如果把它當作一種能力而非技術手段的話，情況就會變得截然不同?！?/br>
    眾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好在如今連異世界都已被發現，這種匪夷所思的情報反倒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高偉看向薛泉，“我想請教一下薛泉同志，你又是根據什么情報做出這個推斷的？”

    “這事還得從韋恩.詹思特說起?！毖θ袟l不紊的回道，“韋恩.詹思特，曾用化名喬.詹姆，樂園游戲開啟后的第一批玩家。他本是一名國際通緝犯，于一年前被擒，被關押于不列顛海島監獄后下落不明。我托人調查過他被抓的過程，發現警方沒有留存任何檔案，仿佛被誰故意清理一般。但有趣的是，這筆通緝獎金卻原封不動的記錄下來，一共十萬鎊，領取人名叫李素英?！?/br>
    “韋恩.詹思特的身份敏感，但賞金不敏感？”高偉思忖道。

    “也可能是某個勢力只想讓韋恩.詹思特消失，其他的都不重要?？傊?，我的情報人員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尋找李素音是誰，結果發現這是一個徹底偽造出來的身份。但幸運的是，這筆錢是現場交割的，并且留存了一份影像記錄?！?/br>
    薛泉將一張照片放大到屏幕上，它拍攝到了帶著面具的領錢者本人，以及不遠處幾個等待的人影，其中一名女子的面貌顯得尤為眼熟。接著他又將另一副圖片拖到屏幕中央，兩張圖頓時變成了對比樣式。只不過后者并非照片，而是一張手繪素描圖，圖里的女子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顯得相當年輕。如果張志遠在這兒，一眼就會認出，這張素描圖上的女孩正是艾洛蒂。

    對于情報人員來說，手繪樣貌圖是基本功之一，“情報組之前認為，此人也是樂園組織的一員，但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她與朝陽一開始并不熟悉，而且對網絡方面的防范要松懈得多。我們通過調查她，得到了許多有意思的線索，比如她曾跟一個加國的組織通訊，并自稱為天使?！?/br>
    “請容我打斷一下，天使和惡魔不是對立的兩方勢力？”高偉不解道，“從之前的情報來看，這位叫艾洛蒂的姑娘一直在協助樂園啊?！?/br>
    “確實，也許兩者只是叫法上的區別，并不真的像神話故事里那樣針鋒相對?！?/br>
    “好，你繼續說?！?/br>
    “我們本想通過加國的這個組織做更深入的追查，可惜它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嚴實，后臺涉及多家大型公司，是個名副其實的秘密組織。我們唯一能掌握到的情報便是，和艾洛蒂一同參與該組織活動的人都不是一般民眾，目前已安排人手查找他們的真實身份，也許之后能獲得更多線索?！弊詈笱θ偨Y道，“總之，我認為天使和惡魔的說法不能只當成傳言去看待，雖不清楚朝陽屬于哪一方陣營，但他大概率是一名特殊人類?！?/br>
    “同志們，機遇和挑戰并存啊……”3號頭像再次發言，“如果這樣的個體為真，那西方世界研究到哪一步了？天下間有多少類似的個體，他們又分別擁有怎樣的能力？弄清楚這點，恐怕是我們迫在眉睫的任務?！?/br>
    “倘若信仰是力量，普通人是否也能分到一杯羹？”2號領導提議，“薛泉，我覺得你可以嘗試一下。以后萬一和樂園翻臉，我們至少還能掌握些底牌?！?/br>
    薛泉露出遺憾的神情，“回領導，事實上我已經做過小規模實驗。在樂園教的一些善舉活動中，我用自己的名號悄悄為祈禱者解決了幾個關乎生存的重要問題。但我并沒有因此感覺到信仰力量的回饋，自己收到感謝后，身體亦無任何變化。也許是規模不夠大，也有可能是普通人根本無法收集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資源?！?/br>
    “我倒是對跟樂園的合作持樂觀態度?！?號呵呵一笑，“朝陽，東方升起的太陽嘛，怎么說他都算是自己人，何況活動范圍也大多集中在國內城市。我們跟他之間不存在天然矛盾，與其耗費人力物力去暗中調查，不如找機會敞開跟他談一談。另外，我覺得天使跟惡魔這個稱呼也過于流于表面，考慮到異能人士的傳聞自古有之，未必就是西方世界先發現的他們?！?/br>
    “您說得有道理?！备邆c頭稱是，“要不我們給這類人新起一個名字吧。誰有好的想法，現在就可以提出來?！?/br>
    “既是不測，也是必然；既有詐偽避易之理，也存災禍動亂之意……我看，不如就稱呼他們為「無妄」好了?！?號頭像緩緩發言道。

    既然領導開了口，自然就沒有人再去爭搶這個命名權了。

    “那么……無妄就是這類生命體的統一稱謂了?！备邆ス麛嘟釉挼?，“我建議防控中心的下一階段工作，便是在繼續開發樂園世界的前提下，維持跟朝陽的良好合作關系，同時展開對無妄群體的調查——其中尋找國內的無妄者為第一優先任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