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恩想了想回道，“如果艾布維奇沒倒臺，他們是不敢的，哪怕黑鋼頭目馬上要垮臺，臨死前爆發出來的破壞力都不是報社能承受得了的。不過艾布維奇沒了的情況下，這些信件每一封都能賣出極高的價錢?！?/br>
    也就是說，哪怕提前拿到了這些證據，也無法依靠輿論扳倒艾布維奇。

    果然還是武器的批判比較直截了當。

    朝陽又問，“那你們找到了什么跟邪教有關的內容嗎？”

    “暫時還沒?！钡ざ鲹u頭，“您提到的大腦和玫瑰花祭壇，我印象中找不到與之相對應的教派。當然了，我不是在否定您的看法，邪教信徒千奇百怪，甚至瘋子也偶爾會自稱邪神使者，所以不是專業人士的話，很難道清里面的區別。事實上不光是邪神教派，新舊大陸上的正神教會都換了好一批，若是沒有萬理機記錄的話，肯定很多神明的名號也會隨之遺失?！?/br>
    朝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以前并沒有把邪教徒一事放在心上，畢竟在城衛軍眼里，自己也是邪教一員，說明哪怕是官方人員，也多以民間傳言為向導，自身對邪教并沒有一個系統的認識。直到他在黑鋼大樓里遇到真正詭異且難以解釋的情景時，才對邪教一詞有了全新的認知。

    安全返回基地后，朝陽也跟丹恩詳聊了一下關于邪教的話題，發現新舊大陸都按照一個普遍原則來區分正教和邪教，該原則被命名為「先后論」。

    第157章 邪神之名

    人們大多相信，神明誕生于世人的祈求中，是人們集體意志的具體反應，也就是先有祈禱后有神。仁愛女神也好，風暴之神也罷，都是在人類的認知下產生的神祇。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先神。

    它們的出現時間或許遠早于人類，甚至早于這個世界，它們遍布于宇宙之中，又或者身處另一個位面。先神不需要信徒也能存在，但它想要影響到這個世界，就必須借助信仰者的力量，因此會蠱惑人們成為自己的信徒，從而穿透這個世界的屏障。

    所以先神的邏輯完全反了過來，變成了先有神后有祈禱，是違背常理的現象。

    正因為這類存在比人類更古老，所以它們往往呈現出人類無法理解的形象，顯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無論在任何地方出現，都會帶來難以想象的破壞。

    而后神是寄托于人類的理想與愿望而生，形象和言語都可以被人理解，它們也會為了保護自己的信徒，與先神戰斗。

    所以哪怕有些后神的祈禱者占比并不多，比如因為海衛人而誕生的風暴之神，依舊會被人們視作正神。即使有時候它會掀起狂風巨浪，吞噬海上的船只，可人們只要獻上祭品，按照儀式取悅神明，就能獲得正向回應。

    先神則完全不同。

    它們仿佛是另一類存在，不可理解，無法溝通，人們唯一能從先神身上感覺到的東西，只有無窮的未知，以及深不可測的恐懼。

    這也是源自動物本能的感受。

    所以它們一概被視為邪神。

    朝陽聽到這里，還問了丹恩另外一個問題——那現在到底存在幾位叫得出名字的邪神？

    丹恩給出的答案是兩位，一大一小。

    一大是「腐神」，一小是「隱霧使」。

    光從字面來看，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可怖邪神擁有的名號。

    可惜記者先生對神學的了解也不多，一問到這些邪神軼聞的源頭，丹恩也答不上來。

    不過他可以肯定的一點便是，邪神教派絕不止兩個，每個教派都對‘神諭’有著自己的理解，甚至還會互相殺戮。所以正神教會也好、各地領主軍隊也罷，很少會直接提及邪神，而是把邪教徒當作首要消滅目標。

    “咦……”朱迪的手忽然在一封陳舊的信紙上停了下來，“這封信有些奇怪?！?/br>
    “奇怪在哪里？”朝陽放下茶杯，立刻問道。

    “既沒有署名，也沒有表明身份的印簽，看上去就像一張便條?！彼龑⑿耪故窘o朝陽。

    正如朱迪所說的那樣，上面只有短短兩行字。

    「范斯.懷特明日會經過眺望之丘?！?/br>
    「他身邊的護衛最多十二人?！?/br>
    呃……聽起來像是雇主提醒黑鋼該辦事了，就像他們曾經手的許多場骯臟交易一樣。不過此信連署名都沒有，留著當把柄的意義著實不大，樂園自然也不可能去追查這種陳年舊案。

    “范斯.懷特？”丹恩也被吸引過來，“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等下，難道他是——”

    他忽然站起身來，在基地里來回渡步兩圈，隨后猛地一拍手，“城衛軍指揮官！”

    “??？城衛軍指揮官不是叫……珊黛拉嗎？”朝陽承認，這些人的名字都相當難記。

    “不，珊黛拉.艾倫是現任的，而范斯是前一任?！薄拔乙灿浧饋砹??！敝斓线B連點頭，“三年前范斯因意外身亡，全城還舉行了哀悼會！這封信是什么意思？難道他不是因為出了意外，而是黑鋼安保動的手？”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太瘋狂了！”丹恩也有點不敢置信。艾布維奇連這種活也敢接？他真不明白惹到領主頭上會有什么下場嗎？

    “不……如果艾布維奇那時就已經成為了邪教徒，接這種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背査尖獾?，“我更好奇的是誰向他發出的委托。這位指揮官大人有什么仇家嗎？”

    “我得去查當時的報道?！钡ざ魉坪鯇议_歷史黑幕相當有興趣，“不過理論上來說，城衛軍總指揮就算和誰結仇，后者也不至于冒著全家被絞死的風險去謀殺他。倒是利益之爭更有可能一點?！?/br>
    “換一個角度想想，也許是他發現了邪教徒存在于輝煌堡上流社會中呢？”

    “呃……三年前邪教徒就潛入城市了嗎？”丹恩想了想，“除開連環兇殺案外，這三年里好像也沒發生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壞事。隱藏而不行動，不像是邪教徒的風格?！?/br>
    “過去他們犯事的準備期很短嗎？”

    “我有印象的基本都在一年以內。因為他們進入城市本就有風險，各個教會都把抓捕邪教徒當作第一要務，所以一旦有機會了就得立刻動手?！?/br>
    “有道理?！背桙c點頭，隨后又開玩笑道，“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想來場大的。不動手則已，動手必定歷史留名?！?/br>
    “哈哈哈……您真幽默?！钡ざ髋阈Φ?。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神使閣下，您在嗎？我是珍妮?！?/br>
    “進來吧，門沒鎖?！背柣氐?。

    后者推開門，向他低頭行了一禮，“城衛軍指揮官又來了，她說想見您?！?/br>
    ……

    會客室中，朝陽為她遞上一杯熱茶，“這天才剛亮，您就登門拜訪，真是讓我們市民倍感安心啊。莫非是爆炸案有結果了？”

    珊黛拉第一次沒有露出客氣的笑容，甚至沒有喝茶，“我受過訓練，一天睡四小時便足夠。爆炸案也確實有了極大進展，我們目前高度懷疑，是黑鋼安保實施了這場爆炸案?！?/br>
    “那您得趕緊抓捕他們了?！?/br>
    “我是想，可惜城衛軍沒法逮捕一個死人?！鄙瑚炖碜酉蚯皟A了傾，仿佛一位蓄勢待發的捕獵者，“我之前確實小看你了……以為命運之門公司需要幫助，沒想到其實是自取其辱。我來此就是想了解下，你們是通過什么方式調查到黑鋼才是幕后黑手，并在一夜之前將其摧毀的。朝先生，你最好不要隱瞞，我一個人來這里，已經是盡自己最大的誠意，希望你能明白?！?/br>
    朝陽知道她沒有說謊。

    她不是帶著軍隊登門問罪，而是以拜訪者的身份前來，確實是種相當大的克制——特別是當她懷疑命運之門跟邪教徒有關時。

    而這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前腳藥廠被炸，后腳兇手便被連根鏟除，只要對方深入查一查，就不可能避免會懷疑到命運之門和耶妮圣堂身上。

    當然了，他本以為城衛軍要花好幾天時間才能調查到這一步上……看來這個世界的警務系統拉并沒有自己想的那么拉胯。

    朝陽笑了笑，將手伸進懷中，取出一副面具擺在對方面前。

    看到那熟悉的紅黑花紋面具，珊黛拉的眼瞳猛地收縮成一點！

    第158章 穩定的代價

    “我曾經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過一個自稱樂園的使者。他說可以幫我一把……或者說，可以實現我的愿望?！背柨粗歉泵婢?，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如果我衣食無憂，肯定不會相信這種聽上去就像騙子的鬼話，但對于一個行將溺水的人來說，哪怕是一根稻草我也不愿意錯過?！?/br>
    “所以我向他求助了，毫無保留的求助了。結果是我獲得了新生，不再為吃喝發愁，甚至還有些余錢來接濟那些貧困之人?？梢哉f沒有樂園，就沒有我現在的一切，這也是基金會名字的由來。聽說新大陸需要人手開拓后，我便選擇了輝煌堡作為第一個落腳點，接下來便如你所看到的那樣，命運之門運營得非常順利，而新藥的效果也確實出類拔萃?！?/br>
    “最關鍵的是，我開設命運之門并不全是為了賺錢，藥品定價也非常照顧窮人。在下一步要推廣的計劃中，我打算讓這座城市的每個人都能獲得醫療的機會，而且一定出得起費用！我并不是什么善人，只是為了達成與樂園的約定而已……然而這種時候卻有人想要破壞命運之門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局面，把所有人重新拉入臭不可聞的陰溝，那我能做的事也就很明了了……請他們再幫我一次?！?/br>
    朝陽將自己早就編造好的“故事”緩緩道出。

    沒錯，他早就預料到城衛軍會查到醫藥公司頭上，所以只要把命運之門和圣堂摘出去就行。

    他作為一個手無寸鐵的醫藥老板，被威脅時求助他人又有什么錯呢？

    “……”珊黛拉拿起那副面具，臉色鐵青，“按我的方法，你們也不會受到威脅……”

    “那圣堂怎么辦？修女們的意愿就不值得被尊重嗎？”朝陽反問，“確實，您可能并不會關心她們的待遇，就像您不會關心被扔進圣堂等死的礦工一樣。這些人的死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四大公司指定的樂生醫藥惡意克扣，提供給圣堂的醫療用品全是劣質垃圾貨，才會導致圣堂病患死亡率居高不下。這些人才是致人死亡的兇手！”

    珊黛拉半晌接不上話來。

    不過朝陽亦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律法還極不完善，治安工作僅限于搶劫殺人等明顯的直接犯罪。至于醫療缺陷等原因導致的間接死亡，只要不死到貴族身上，報警也沒有啥用。

    “所以我既無法接受您的提議，也沒辦法等到案件真相水落石出。我只知道如果不盡快采取行動，公司和圣堂就會毀于輿論的紛爭?！背柭员磉z憾的喝了口水，“如果您還有什么疑問，不妨親自去見見樂園使者，他也許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案?！?/br>
    “他愿意見我？”珊黛拉驚訝道。

    “為什么不愿意呢？如果您遇上難以解決的麻煩，我想他一定會向您伸出援手的。當然……只要您付得起代價?！?/br>
    “我能問問，你付出了什么嗎？”

    “我的余生?！背柟室庥抿\的語氣說道，“我希望在俗世也能構建它的樂園，讓世人都能享受到充滿希望的生活。我知道這個目標十分遙遠，但下決心起步總比一直停留要好?！?/br>
    珊黛拉凝視著他，一時難辨真假。

    沉默許久后她才說道，“但愿如此。我該怎么見他？你說的樂園使者?！?/br>
    朝陽指了指桌上的面具。

    “今日黃昏時分，太陽沒入海平線之際，西南瞭望塔頂，只要您戴著這副面具前去，就大概率能見到他?！?/br>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其實本來要去見他的是我，為了表示對樂園的感謝。不過我想他也不會介意認識一個新的迷茫者?！?/br>
    迷茫？開什么玩笑，我是去找他問罪的！

    珊黛拉張開口，卻沒能把所想的話說出來。

    她最后拿起面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你還真把責任摘出去了?！敝笓]官剛走，艾洛蒂便從屋外探頭進來，“你覺得她會信另一個你說的話嗎？”“信不信都無所謂。如今城里出現了真正的邪神之物，夠她忙活一段時間了。要是她愿意信我們，樂園也能多一個幫手；不信的話也只是繼續跟城衛軍玩躲藏游戲，和現在沒太多區別，只要她不來找圣堂和醫藥公司的麻煩就行?！?/br>
    “那你為什么不立刻見她，還要等到晚上？趁熱打鐵不好嗎？”

    “因為我忙了一晚上，想下班了?！背柖似鸩璞伙嫸M，“就算是樂園之主，也得先睡覺來著?！?/br>
    ……

    珊黛拉整天都在焦躁不安中度過，她先是回到東郊營地，應付記者的圍攻采訪，稱此地昨晚發生了一起嚴重的邪教事件，希望居民不要擅自警戒線，靠近營地區域，接著又趕赴領主府，向領主報告黑鋼公司遇襲的事件。

    伯爵李奇昂也有些意外，“你確定此事跟邪教徒有關？神機教祭司那邊怎么說？”

    珊黛拉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把樂園的事情透露出來，“她認為……黑鋼公司方面有巨大嫌疑?！?/br>
    “這樣啊……”伯爵露出沉思的神情，“他們繳納的稅金可不少……”

    珊黛拉還想再補充兩句，領主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把整個黑鋼的資產沒收掉來彌補損失吧，當然，這么做得有證據的支持，你明白嗎？”

    她立刻就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跟上次清剿叛亂礦工一樣……沒有找到證據，就制作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