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處，長期與電腦相伴，這倒很符合一個游戲從業者的形象。

    “黃自寧，應該就是他了?！睆堉具h深吸口氣，心跳不禁又加快了幾分。

    過去他只能見到對方在游戲里的形象，而現在，他不可能再有無窮無盡的面具了。

    時針指向30分的剎那，破門小隊甩出破門錘，瞬間便砸開了這不算緊實的防盜門！幾乎是同時，陸敏和另一名特警已經短槍沖入屋內，并直撲第三間房間。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從轟門到進入也就兩三秒時間，張志遠還沒來得及起身，屋里已經響起了警告與呵斥！

    “不準動！”

    “手背后到背后！”

    “我錯了我錯了，別開槍！”

    第三聲顯然是嫌疑人發出來的。

    張志遠趕緊來到目標所在房間，只見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已被特警按倒在地，只剩下電腦的鼠標還吊在桌旁左右搖晃。

    “呃……就這？”崔貞恩狐疑的仔細打量他一番，“不像個高手?！?/br>
    “我不是什么高手??！”對方帶著哭腔道，“你們至于這樣對我嗎！經濟犯罪不至于判死刑吧??？”

    張志遠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妙，“你跟樂園是什么關系？”

    “??？啥子樂園？警官，我不清楚你在說什么??！”

    “那你為什么要去歐洲？還要搭乘海洋之星號游輪？”

    “我沒有??！我這些天最多就在家邊逛逛！”“你胡說！”張志遠一把抓起對方的領子，而那張臉也確實是諸多監控拍攝的嫌疑人，“我們有證據，你坐完游輪后先從歐洲飛到江城，再搭高鐵來楚城，一路上都被我們拍下來了！”

    “冤枉??！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男子委屈的大喊，“什么歐不歐洲，我這輩子只去過東南亞，簽證可以證明??！”

    “你叫黃自寧？”

    “是啊……”

    張志遠忽然感到雙腳有些發軟。他緩緩松開手，無力的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張同志？怎么回事？”陸鳴皺起眉頭。

    “呃……總之他就是嫌疑人，麻煩你們先把他抓回警局吧，待會我們也會跟過去?！贝挢懚鬟B忙朝特警們作作揖，接著追出門外。

    事實上張志遠并沒有走遠，他只是來到客廳，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喂，你怎么回事？”崔貞恩走過去責問道。

    “他不是我們要抓的人?！睆堉具h瑤瑤頭。

    “你確定？拜托，監控可不會說謊！我們昨晚加班了那么久，總不可能是白忙活吧？他說他自己沒去過歐洲，又有哪個犯罪分子會開口就承認自己犯罪了？”崔貞恩不解道，“老實說，這可不像平時的你?！?/br>
    張志遠揉了揉額頭。

    他想過許多種可能，比如他們撲了空，壓根就沒有抓到嫌疑人；又比如對方與警方展開殊死搏斗，或直接在他們面前消失。甚至……他想過對方一臉平靜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著他們光臨。

    但唯獨不會是這種——他們從一開始就認錯了目標。

    “周知跟我說過，一旦見過樂園，人和人就變得不再相同。我不是在認同他的說法，但這人對樂園的了解……就跟白紙一樣?！睆堉具h低聲說道，“他不知道樂園是什么，這點很難作偽，就好像我對你說太陽其實不存在一樣，你第一反應很難偽裝出其實你這輩子并沒有見過太陽的神態?！?/br>
    “行吧，既然如此，那我們讓證據說話?！贝挢懚飨蛩斐鍪?，“如果是真的，那么它怎么也假不了，如果是假的，那它怎么也真不了，這不是以前你經常跟我說的話嗎？怎么，你現在不會認為感覺大于證據了吧？”

    “你說得對……”張志遠拍了拍臉頰，借著她的手站起，“抓捕還沒有結束?！?/br>
    崔貞恩笑了起來，“很好，讓我們繼續追查下去，瞧瞧這個黃自寧是何方角色吧！”

    ……

    “你說什么??？”崔警官拍案而起，“他的簽證記錄里，確實只有東南亞？”

    “呃，我們反復確認過了?！背秦撠熃哟木贀项^道，“另外他涉嫌好幾期電子網絡欺詐案，涉案金額還不小。在他的電腦里，我們也找到了相關證據，但至于你說的歐洲行，我們無法確定?！?/br>
    “這兩位就是北府的同志嗎？”這時一名年長的警察走入辦公室，熱情的握起他們的手來，“哎呀辛苦辛苦，我是副局長衛建國，你們來的真是太好了！這個黃自寧啊，可是我們一直在查的人物，但他行事謹慎，犯案地又常在國外，我們連他人都找不到。結果你們一來，就直接給我們送了份大禮，真是太感謝了！”

    “那您掌握他過海關的記錄了嗎？我是指……有攝像記錄的那種?！贝挢懚饕а赖?。

    “視頻沒有，但有照片和蓋章，不可能存在偽造。他上一次出國是一年前?！?/br>
    “那最近一個月內呢？”

    “一直隱藏在楚城，用的也是化名。若不是二位帶來的身份信息，我們還不知道他兩個月前已經繞回當地了?！?/br>
    崔貞恩面色變得鐵青！

    副局長則完全沒有覺察到崔警官的神情，他撫掌大笑道，“等跟他有關的幾樁案子結了，我一定給你們寄面錦旗，哈哈哈……這可是大功一件哪！”

    今天三更！

    第79章 暴風吸入

    “那個……你還好吧？”回程的飛機上，張志遠看著旁邊明顯陷入抑郁的同僚，不禁關心問道。

    “我不想干了?！?/br>
    崔貞恩喃喃說。

    “??？”張志遠大驚，不久之前她還在為自己打氣，怎么現在就想著辭職了？“別開這種玩笑，你才剛加入我的小組呢！”

    “我以前覺得自己就算不是真正的天才，那也是半個天才，關于網絡的技術，就沒幾個能難倒我的，但現在……我覺得自己算個啥??？”崔貞恩將頭埋進小桌板里，“我什么都不是?！?/br>
    “你要真什么都不是，又怎么可能被招進國際刑警部門？要知道你這個崗位競爭者可不少，而且他們都是行業佼佼者?！?/br>
    “什么佼佼者，他們也什么都不是?！彼l出悶悶的哼聲，“過去我所見過的所有人，不管是白客還是黑客，在這人面前屁都不算一個！”

    “呃，你現在認為樂園很厲害了？”張志遠小心問道。

    “何止是厲害，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崔貞恩抬起頭，聲音陡然大了幾分，“他完全虛構了一份不存在的證據！憑空讓一個人背上了罪責！假如我們不聯系楚城警方，法院單拿這些視頻記錄就足以定他的罪！”

    “我跟大數據中心聯系過了，他們完全沒有被入侵的記錄，每一份視頻都是原始數據，這是人能做到的事？我想了想，也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樂園篡改了每個拍攝到此人的視頻數據——所有瞧見他的攝像頭，都遵從了他的指令，但這壓根就不是單憑技術所能達到的高度，你懂嗎！”她越說越激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做到這點的人，足以成為網絡的神！”

    “他并非無所不能?！睆堉具h從內心上就抵觸著“神”這個詞語。

    “對，無神論嘛，我也不是說他無所不能。但相信我，如果他愿意在網上展示自己的能力，并稍微塑造下自己的形象，那么全天下所有學習電子通訊技術的人都會朝他頂禮膜拜，成為他最虔誠的學徒?！贝挢懚骺鄲赖?，“到那時，我恐怕也沒辦法抵御……想要杜絕這種可能，我只有徹底放棄這一行才行?！?/br>
    張志遠啞然。

    他發現自己已想不出任何安慰之詞。

    對方的處境和他曾經感受到的迷茫極為相似，那就是面對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展示后，對自己產生的巨大懷疑。

    “所以……你現在相信樂園存在了嗎？”

    “我信了?！贝挢懚骰卮鸬煤敛华q豫，“你現在說什么我都信?！?/br>
    “喂，打起精神來！”

    “我是說真的，而且我認為，你永遠也沒可能在現實中找到樂園?！?/br>
    “為什么？”他皺眉問。

    “很簡單，基于網絡數據的抓捕手段全部失效的話，你靠什么來確定他的身份？就連身份證也是能聯網的?！贝挢懚鞯念^又埋了下去，“如果只靠人來搜尋，想在十幾億人中找到那個偽裝者，我覺得跟癡人說夢也沒什么區別?！?/br>
    之后是一段相當長的沉默。

    飛機穿行在夜空中，窗外是一片漆黑。大部分乘客此時都已入睡，機艙中只剩下引擎的嘈雜轟鳴。

    張志遠看向同事，映入眼中的卻是窗戶上的自己。

    畢生所學都成了一句玩笑，這種打擊也許比他想象的還要沉重。崔貞恩現在還能抱怨得來，說明她心理素質已經相當過硬了。

    但僅僅這樣恐怕還不夠。

    想讓她完全擺脫這種震撼帶來的迷茫，興許只有一種辦法。

    “你想去樂園看看嗎？”張志遠輕聲問道。崔貞恩肩膀抖了一下。

    “我跟你說說我都經歷了哪些事情吧……如果把樂園當做游戲，那我打賭，它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刺激的游戲?！彼麖牡谝淮我姷捷x煌堡開始，把自己燒毀劇院、指揮周知以少擊多、霧中搶劫火車、最后與大量敵人同歸于盡的事跡完整講述了一遍。

    同僚稍稍轉頭，露出了半邊眼睛。

    “……這也太不公平了?！?/br>
    “對，如此不可思議的世界，不應該只有我獨享?！?/br>
    “但門票要一百萬美元啊……把我賣了也湊不出這么多錢?！?/br>
    “我會想辦法?！睆堉具h沖她眨了眨眼，“我覺得你只有親眼見過，才會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不管樂園看似有多神秘多強，但它絕不是無所不能的?！?/br>
    他頓了頓，“它需要我們?！?/br>
    “你可別犯法??！”崔貞恩終于再次抬起了頭。

    “我怎么可能干違法的事?！睆堉具h笑了笑，“不保證一定能行，但我盡量去試試，怎么樣？當然了，你必須是國際刑警才有這個機會，其他工作可不行?！?/br>
    “我看出來了，你在哄我?！彼财沧?，語氣里滿是不信，但眼中卻多了一絲不一樣的神采?！澳俏揖兔銥槠潆y給你個機會好了?！?/br>
    ……

    連夜從楚城回到北府已是凌晨三點，將崔貞恩送回家后，張志遠沒有回去，而是折返回了刑警大樓。

    他走進那間專門為樂園游戲而設置的小隔間，打開了房屋里的燈光。

    由于國際刑警并不需要像公安那樣隨時等待出警，因此晚上也不會留人值守。張志遠躺在以往進入游戲的那張軟椅上，靜靜感受著這份寧靜。

    此刻他的心理處在一個奇妙的位置，明明自己離樂園如此遙遠，甚至連這個組織的邊都摸不著，但他卻又覺得樂園就在身邊。

    等待片刻后，他拿出手機，撥打了上次那個電話。

    不過這一次，他同時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電話連接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永無止盡。

    就在他以為那種近在咫尺的感受只是自己的錯覺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但那邊并沒有聲音傳來。

    “我知道你在看著我，對吧？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你知道我跟上司報告了樂園的事情，你知道我在調查你，你也知道我們去楚城撲了個空，逮捕了一名跟你無關的犯罪分子，你全部都看在眼里！”

    “或許我做的事情都是徒勞，這輩子也很難洞悉樂園的全貌，但我還是想跟你談談，就和上次一樣……不是談條件，而是談談我們之間的共同利益！”張志遠聲音放大了些，思路也愈發清晰，“你找上國際刑警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連環殺人案需要一名偵破手！富豪并不能滿足你的所有需求，你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才來助力于你！接下來要建立醫療物品生產公司，也許還要將圣堂改造成醫院，這都不是普通人在短時間所能辦到的，你需要更專業的人才！”

    “而你要的人……這邊有的是！

    忽然，手機屏幕上睜開了一只眼睛！

    緊接著張志遠感到自己的視界扭曲起來，身邊的所有物體都在被拉長，陰影也在瘋狂生長，宛若旋渦一般將他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