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鋪在神廟的廢墟中，森冷異常。

    那人的雙眼如淺色寶石，閃爍溫潤的光澤，仿若悲憫：“造物主聆聽宇宙的聲音，慷慨地幫助新生物種成為這顆星球的主宰?！?/br>
    這一切一直都存在，只不過至今才出現在他眼前。

    “……為什么？”

    “你遠道而來，已經知道了終局，不是嗎？因為人類有太多弱點，不夠完美，造物主已經放棄了他們?！?/br>
    白袍人直視而來，字字如箴言誡命：“這，就是你在尋找的真相?！?/br>
    聞奚臉色蒼白，冰冷的廊柱支持著他的背脊。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直達天靈蓋。他茫然而空洞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像一聲措手不及的驚雷，一時忘記了自己的來意。

    冷夜長雨，從古舊的神像腳下潑墨而出。

    “你到底是誰？”

    -

    藍色的熒光植物在黑暗中微微搖晃，冷風吹落粉末，帶入無限深淵。

    久柏絕望地盯著眼前一片血紅的怪物，跌坐在地。在他喚出那個名字后，怪物明顯瑟縮了一下，似乎不愿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是你嗎，青臨？”少年捏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幾乎崩潰的哭腔，“你說話啊，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怪物”的頸部顫動，他想說話，卻只能發出模糊斷續的音節。每一個含混的音都像用盡全部力氣，干澀疼痛：“離……ka……”

    久柏辨認了很久，知道他說的是“離開”。他搖了搖頭：“我不會走的，青臨。你不是大祭司嗎，如果連你都出不去，我又能去哪兒?！?/br>
    怪物發出了近似于“走”的聲音。

    久柏四處張望了一下，又低聲道：“在隧道里的時候，我好像聽見你的聲音了。那是你嗎？”

    他指的是那聲凄厲的慘叫。

    怪物沒有出聲，選擇默認。

    “……發生什么了，你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久柏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難看的表情。

    在朝圣儀式的那一幕后，他始終無法想通青臨是如何無動于衷地將手臂接回去。就像剛才那樣。

    怪物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憑借過人的聽力，長臂一展，撈回了躡手躡腳的小機器人。

    蛋卷屈于懸殊的力量，只好幫他翻譯：“你不恨我嗎？”

    “我當然……恨你，”久柏咬牙道，迷茫的水漬浮在眸中，“但你剛才也救了我?！?/br>
    他又補充道：“我沒有原諒你?！?/br>
    機械音在嘶啞聲后逐字代述：“謝謝你，久柏?！?/br>
    “所以，到底是誰把你變成了這樣？”

    漫長的沉默后，機械音答道：“……是‘神’?！?/br>
    -

    壯觀的神廟內，白袍人仍舊微笑，引著聞奚來到空地后方。

    在一片干凈的地面上，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石桌，兩張低矮石凳。桌上放置兩副碗筷，以及三盤看不出是什么的菜色。

    他請聞奚坐下。

    碗里盛著白色的米糊，聞奚沒有動。坐在對面的人端起碗，勺子緩慢地遞到唇邊。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食物，細嚼慢咽地品味。

    一股反胃的沖動糾纏著聞奚。

    “嘗一嘗，新做的，應該沒什么不一樣?！蹦侨藴芈暤?。

    聞奚握住筷子在碗中攪動，這碗粥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溫度。他忽然出聲：“那些朝圣者，都是這樣留下來的嗎？”

    白袍人露出憐憫的神情：“他們前來侍奉神明，卻從未如此接近真相?！?/br>
    “那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想知道，所以我將真實分享給你，”那人嘆息道，“在漫長的時間里，孤獨是無法抵御的。即便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也逃脫不了?！?/br>
    “你在這兒多久了？”

    “幾十年，上百年……都不過須臾，沒什么不同。外部天地萬物更新，此間卻恒久不變。直到你出現?！?/br>
    聞奚的睫羽顫動：“為什么？”

    “因為你與他們不同，你很特別。我欣賞你的靈魂?！?/br>
    “你怎么知道我來自遠方？”

    “因為未來只是概率?！?/br>
    聞奚定定地坐在原地：“我不明白?！?/br>
    “未來是由無限變量構成的。在萬千可能性中，你于此時此刻出現在這里。追溯源頭，任何變量細微末節的變化也是影響發生的一環，哪怕是一朵花開，一場雨夜。反過來說，這是唯一會發生的事。在人類的概念里，命運即如此?！?/br>
    在漫長的沉默中，一襲白袍的人露出微笑：“一切是注定的，無法挽留。你只能接受?！?/br>
    聞奚說：“如果我不接受呢？”

    對面的人循循善誘：“造物主已知曉你的答案。他愿意邀請你，共享他的創造?！?/br>
    在話語的蠱惑下，聞奚的眼尾上揚：“……是么？”

    他認真地盯著桌上的東西，沒有看出那都是些什么，只聞到令人惡心的氣味。

    “其實我不是為了知道這些才來森流城的，我只是來找一樣東西?！?/br>
    “噢？”白袍人的手停頓了一下。

    聞奚的嘴唇干涸，幾無血色。他抬起眸子，不遠處，那枚“果核”閃爍著金光，像是在傳達某種聽不見的語言。

    聞奚慢慢開口：“我也有一個推測，需要與你核實?！?/br>
    “請講?！?/br>
    “2159年，漂浮島基地將自己獨立運行的深域系統放開，讓獨立復制系統聯通遍布世界的主系統，再沒有什么是秘密。很快，漂浮島基地探尋到的信號吸引了他們，直至擱淺。但是，那群科學家做夢也沒想到，這或許原本就是深域主腦計劃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