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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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蕊微微張口,恍然道:“多謝姑母示下?!?/br> 一個人不聽話,無非是因為沒有能拿捏住她的弱點。而只要是人,又有誰沒有弱點呢? “還有裴茉的父親,”皇后道,“羊羔尚懂跪乳,那丫頭讀了那么多書,不會連孝道都不懂吧?” “是?!迸崛锘腥坏?,“侄女立刻去辦?!?/br> 裴蕊辦事很快。 幾日后,一封書信送進了劍南道驛站。 信是裴茉的父親裴繼業寫給女兒的。這是裴茉從出生起,收到的第一封家書。 她的身體好了些,只是仍有些虛弱,確認了好幾遍信封上的字,才鄭重穿好衣服,洗過手,端莊地坐在窗前看信。 父親說入冬后,趁著尚未結冰,在宅子里新修了一個院落,等裴茉歸寧,就可以住了。父親說知道她喜歡吃魚,特地在池子里養了好些魚,等她回京,日日往安國公府送一條。 裴茉看著那些陌生的字跡,心中似有潮水拍打堤岸,一次次,想要送來什么東西。那或許是來自父親的慈愛、家族的呵護、從未得到過的溫暖。 一個院子,真真正正屬于她的院子,堂姐妹不會突然闖入,拿走她東西的院子。 但其實,她如今已經覺得,再大的院子,不如一個小家。 父親竟然知道她常常吃魚。 但那其實是因為,堂姐妹們都沒有耐心挑魚刺,她們搶走別的,只給她留魚。 其實這些都是小事,她已經不抱怨了,不難過了。父親要彌補,就任他做吧。 可是—— 裴茉的視線盯著最后幾列字,只覺得心神被人攥住,憋悶疼痛無法呼吸。 父親說太子妃把她的奶娘接去東宮了! 心中奔涌的潮水退去,留下瞬間結冰的河岸。裴茉感覺有人把她的手腳捆住,“嗵”地一聲丟入水中。她的身體砸開巨大的冰洞,水流沒頂,她的衣服濕透,拖拽著她墜入水底,無法掙脫。 裴茉大口大口呼吸,扶著桌子站起身,用最后一點力氣,看了信的末尾。 父親說,裴衍被查,裴家或有滅族之禍。 這封信戛然而止,像是欲言又止,卻其實已經說完了全部。 裴茉向床邊走去,踉蹌一下險些跌倒。 門開了。 葉長庚大步走進來,扶住裴茉,口中責備:“腹瀉了那么些日子,誰讓你起身走路的?” 他的視線落在裴茉手上,看到她緊緊握住的信,眼神微凜,沒有詢問。 裴茉坐回床上,等了一會兒。 有人送信進來,葉長庚肯定是知道的。 如果他問了,自己該怎么答呢?她的心茫然失措,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在,葉長庚把她扶到床上,又去關窗,最后取出包袱里的劍南道節度使官憑印章,便要離開。 “葉將軍?!迸彳运闪丝跉?,卻又喚他。 葉長庚轉過頭,目光敏銳,神色有些冷漠。 “京都……”她鼓起勇氣道,“裴家出事了嗎?” 葉長庚別過臉,似不想面對她,道:“是,查裴衍貪腐賣官?!?/br> “這種罪,”裴茉的聲音大了些,“會,會株連嗎?” 她忐忑不安,擔憂和驚懼填滿裴茉的心。 “你不必怕連累到我,”葉長庚緊繃著臉,道,“你是葉家人了。而且安國公府被誣陷偷運生鐵,你若擔心被葉家連累,我這就可以寫《放妻書》?!?/br> 《放妻書》,是夫妻和離的文書。 裴茉怔怔地看著葉長庚,淚水瞬間盈滿眼眶,牙齒咬破了嘴唇。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她只不過問了一句,他就要休了自己嗎?他對自己,就沒有半點夫妻之間的情愛嗎? 葉長庚靜了靜,有些不敢看裴茉的神情,卻賭氣般不去哄她,也不說清楚。 他知道她收了信,裴繼業的信。 他也知道就像之前太子妃給她寫信那樣,她是不會說內容的。 枕邊人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讓他覺得冰冷生硬。 葉長庚還記得裴茉病重時說過的話。 你說過你喜歡我,你就是這么喜歡的嗎?喜歡到繼續做一個探子嗎? 早知道裴茉是帶著目的來到安國公府的。 以前葉長庚只是冷眼旁觀,看裴茉謹小慎微地生活,接信寫信,不知在悄悄籌謀著什么。葉長庚從未惱怒,最多不過是覺得可笑。 但不知為何,如今他心中像堵了一塊石頭,呼吸沉重。 他很想關上這扇門,攥緊她的胳膊,問問她到底還瞞著自己什么,還想為裴氏做到什么程度。 做到安國公府被抄家滅門嗎? 這一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裴茉怎么選,他都接受。 他只是……很難受。 他們沉默許久,這沉默卻很嘈雜。 裴茉咬牙想了很久,終于道:“父親來信,說裴衍被查,裴氏要完了。裴氏這次的對手,是誰?” “是安國公府?!比~長庚道,“你想怎樣?” 他神情警惕,像是隨時要為了自己呵護的人,付出代價。 裴茉的眼紅紅的,走到葉長庚對面,牽住他的衣袖。 “不,”瘦弱的她搖著頭,目光堅定,“裴氏的對手,是《大唐律》?!?/br> 葉長庚抬頭看她,心神震動。 她竟能想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