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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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那年,他在累累白骨中里發現了唯一一個幸存的小男孩。 小孩長得很可愛,衣著也精致,像是哪個富人家走丟的小公子。 但在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錢如同廢紙,任是曾經含著金湯匙出生,不長眼的武器面前也是人人平等。 男孩一個人在死人堆中生生捱了幾天,那種被死亡包圍的恐懼是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能想象的。 岑尋枝把他帶回大部隊,起初他不愿意跟任何人說話,只跟在岑尋枝后面,寸步不離。 大人們都打趣岑尋枝,這哪兒是撿了個孩子回來,根本是給自己找了條尾巴嘛。 這個孩子拒絕與外人交流,沒辦法,大人只得把他交給岑尋枝全權負責。 岑尋枝在照顧男孩的過程中找到了被需要的感覺,而那對于十三歲的少年來說,幾乎等同于安全感是的,他的安全感不是依賴別人,而是能被人依賴。 男孩第一次主動叫哥哥的時候,岑尋枝欣喜如同親手養育了一朵花開。 又過了兩年,戰爭逐漸平定,原本擰成一股繩的大部隊里無論大人孩子,都要去過自己的新生活。 這一年岑尋枝十五歲,很快就要滿聯邦要求的特殊人群工作最低年齡,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然而他撿來的那個孩子后來他知道了他的名字,邊臨松還小,盡管有不少人提出想要收養,邊臨松卻不肯跟任何人走。 他只要岑尋枝。只要他的哥哥。 岑尋枝本來覺得,這樣漂亮的小孩若是被有錢人收養,一定會過得比現在幸福得多。 可是男孩沉默不語,倔強又依戀地攥著他的衣角,又叫他心軟了。 孽緣大約就是被一次又一次的心軟澆灌出的禍根。 他們去了城市,戰后重建正是最需要人的時候,可也有的是人,像岑尋枝這樣的半大小子數不勝數。 最終他找到一份辛苦且薪水微薄的工作,一個人出力,養活兩個人,每天起早貪黑,回到家累得沾枕就睡。 好幾次岑尋枝迷迷糊糊中被吵醒,看見男孩主動拉著他的胳膊鉆到懷里,摸摸他的臉,低聲念叨著:哥哥,再等等我,等我再長大一點,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那時候的岑尋枝并不需要他付出什么,養活一個弟弟還算力所能及,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聽到這樣的知心話,還是會讓他接下來的夢更香甜一些。 * 小於在黑暗中睜著大眼睛,認真地聽監護人講的故事。 岑尋枝說得并不詳細,很多地方都是輕描淡寫代過,而故事也僅僅到這里戛然而止。 就算是三歲的小朋友也能聽出來,這遠不是兩個人相識和糾葛的全過程。 mama和papa相依為命的童年少年時代,他已經聽到了。 那后來呢? 再長大一點,兩個人都成年之后,發生了什么? 在前半段的故事里,mama和papa應當是感情很好的。 papa叫mama哥哥,這是兄弟情深的表現; 又是什么事兒,讓他們不再是友好的哥哥和粘人的弟弟呢? 一個又一個問號從兔兔的小腦袋里冒出來。 他的好奇心仍旺盛,但mama不愿再說下去了。 岑尋枝已經收起了追憶少年時代時近乎飄忽的語氣,聲音如常,拍拍他的后背:好了,今天就到這里。小孩子該睡覺了,不然會長不高。 小於一個激靈。 長不高的話,就不能推mama的輪椅,也不能幫mama做復健了。 可不得了! 現在他最大的夢想,可是要快快長高、長大,然后做守衛mama的小戰士呢。 別人的故事終究是別人的,更何況對于年幼的孩子來說,睡前故事本就有催眠的妙用。 小垂耳兔依偎在監護人懷里,小手交疊枕在臉頰下,聽話地閉上眼,沒多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然而岑尋枝卻睡不著了。 這樣的場景很熟悉。 曾經,在十年前的曾經,也有一個男孩這樣依賴他。 他掏心掏肺,毫無保留,并不求對方有什么回報。 可也不想換來背叛和拋棄。 現在想這些,都是無用了。 寧愿在記憶的最深處,還能保有一點年少初遇時不沾染任何二心的純潔與美妙,好讓他覺得自己活過。 他盯著空氣中虛浮的一點,清醒到天亮。 * 差不多天亮時,生理上的透支才強迫岑尋枝睡去。 等到再次醒來,一向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家里,居然熱鬧得很。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兩人份。 嘻嘻哈哈的笑聲。 還是兩人份。 岑尋枝怔了片刻,才想起家里已經不止一個小兔崽子了。 最近雙腿有了比之前完全麻木狀態稍微好一點兒的反應,他也在鍛煉自己獨自上床下床,沒有呼喚kfc,自己披上外套,挪進輪椅里。 他打開門,果不其然,兩個孩子正在繞著茶幾追逐打鬧,即便地上鋪了地毯都沒能蓋過去。 岑尋枝揉了揉額角。 他倒不是被噪音吵得不舒服,就是這種過于歡樂的場景出現在自己家,總有種很微妙的非現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