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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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師父您這是要出去?” “善哉,貧僧準備下山去了,方丈之位不敢承受,請寺中師兄弟另行抉擇吧!” “哎哎哎,無法師父,那您也先別走啊,今天好多大人物都來了,都等著觀禮接任方丈的!” 小和尚試圖說服面前這位胡須灰白的僧人,只是后者口中念誦一句“佛陀慈悲”,也不再多說什么,徑直往寺廟前院走去。 而在后方,方丈入佛塔處,此刻全寺僧人齊聲念經,引磬、木魚、鐺子等物不時敲響,熱熱鬧鬧營造佛音陣陣…… 無法僧的身影顯然背著佛音而去。 “無法師父,您等等啊,唉,我去叫師兄師父他們好不好?哎哎哎您等等??!” 小和尚有些著急,無法大師好像真的要走,他試圖要留下他,想要轉身去后方立佛塔那邊叫人,卻見無法大師步伐很快,慌忙又跑來想要阻攔。 只不過無法和尚的步子太快,小和尚竟然都不太跟得上,就這么一直追著他過了偏院到了前方。 今日來相山寶剎的香客很多,但大多都去了后面送方丈,這會前面反倒幾乎沒人,一個大和尚在前面走,一個小和尚在后面追。 前院廣場,當年兩大先天高手所拼之地的大坑尚在,無法和尚掃了一眼腳步也不停下,前方就是山門。 唰~ 一道明黃色的光輝閃過,一名面容圓潤神庭飽滿,且長須連腮的僧人出現在寺院門前。 這是一個小和尚從未見過的僧人,而他的出現方式也讓小和尚呆了一下,不過顯然這僧人并不是因為小和尚而現身。 “無法和尚,你靜修禪機乃是很多人幾世都求不來的機緣,這寺中有佛緣,留在這里可成正果!” 照梨說話的時候下意識望了一眼那邊彌生殿寶頂。 自當年先天一戰之后,照梨和尚幾乎再沒現身過,今日出現前他其實是猶豫的,只是最終還是選擇現身相勸。 一邊的小和尚愣愣看著這個陌生的僧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種懷疑,難道他是菩薩,是佛? 無法和尚抬起頭。 “多謝照梨大師提點,貧僧去意已決!” 無法和尚直接從照梨和尚身邊經過,后者轉身怒道。 “丁飛雄,二十多年前你斬斷塵緣虔心向佛,先天武道都可放棄,今天只因為你家鄉變故就要舍佛而去,難道你塵緣未斷嗎?你對得起易先生嗎?” 無法和尚腳步微微一頓,但也并未回頭,照梨現身勸他是讓他有點意外的。 “善哉,二十多年前丁飛雄已得解脫,而今貧僧下山,只覺禪坐念經不得佛法,遂下山尋佛!” 無法和尚說完就跨出了山門向前走去。 “寺中有佛光,佛在此處!你若下山必破戒遇難,離佛日遠!” 照梨終于還是說了出來,雖然內心深處他對無法和尚略有妒意,卻也有種將之視為同門的感覺,相山寺其他僧眾,無有能入眼者。 但無法和尚似乎并不領此好意,腳步連頓都沒有頓就往外走去,很快就已經走遠了。 寺院門口,小和尚小心翼翼地看著照梨和尚,剛想說點什么,卻見后者掃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便直接消失了。 這又讓小和尚心頭一驚,四處找尋之后也未能發現,好一會才忽然想起本來目的。 “糟了,無法師父!” 只是這時候無法和尚已經走遠了。 雖然當年先天一戰武功已廢,但因為易書元出手,無法和尚的體魄猶在,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這些年明明有緣得聞佛門真法,但初時靜心,后來得佛法真意,再后來反倒心中不定了。 諸佛經典有云,人有困苦欲尋超脫,自會尋佛,佛法度之則得解脫。 當初易先生所傳無名經也有言,佛當度世人于水火。 只是二十多年修禪念經,縱然在寺廟中不見紅塵,但水火無法和尚見多了,佛卻難說見到,佛門諸善皆為美德,難道只在寺中么? 方丈圓寂之前說得沒錯,既不得禪定,不如下山去了! 既然佛度世人于水火,何處有水火便去何處尋佛,又或許,照梨和尚說得也沒錯,自己可能真的塵緣未斷吧! 畢竟聽聞北方之事,無法和尚也難言心無波瀾。 白日前行,夜游星光之時腳步也不停,每天深夜修行禪坐一兩個時辰便當是休息了。 一路上尋水化緣,以無法和尚的腳程,僅僅數日已然到達莫山邊境。 …… 西河村的曬谷場中,易書元“念信”至此,恍惚中聲臨其境的老人也有人不由驚呼一聲。 “他竟然要去南晏?” 易書元望了北方一眼。 “那本來是他的家鄉……” “別打岔,兄長你繼續說!”“對對,繼續說!” …… 無法和尚一路北行,直至到了莫山關口,被大庸邊關將士攔下了,還驚動了守門都尉,將這個只身北上的和尚帶到了營所。 在檢查了無法和尚的度牒文書之后,邊關都尉皺眉看著這個一看就至少五六十歲的和尚。 度牒和文牒好像是真的,這僧人也不像是假的,渾身上下都搜遍了,除了舊僧衣舊布袋,也就一些和尚法器了。 “大師,你真的要去南晏?那邊如今可亂得很,這兩年聽說還有不少南晏人試圖翻過莫山往咱們大庸這邊跑的,我看大師要云游還是南去好一些?!?/br> “善哉,多謝大人提醒,貧僧身無長物,此去不為身安,而為心安!” 看著和尚說完閉目念經的樣子,都尉皺眉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放行了。 理論上大庸和南晏入境是有兩國交好之約的,南來北往只要有路引文牒,邊關也會放行。 但大庸這邊的關口好過,南晏那邊的卻不然。 莫山以北的南晏關口內,無法和尚被關著盤問審查了半日。 被放行的時候,紫檀佛珠不見了,缽盂被收走了,野外禪坐所墊的坐布也沒了,甚至是金石火燧也沒了,留一個水囊算是格外開恩了。 等無法和尚走出南晏邊關向北,不由啞然失笑。 “善哉,貧僧這下是真的身無長物了,也好,也好!” 無法和尚腳步都好似輕快了不少,摘枯萎的干藤野瓜掏空了做缽,風餐露宿一直北上,以他的腳程連行三日之后終于見到了房屋聚落。 “終于能吃口飯了!” 和尚這么想著,腳步都快了不少,只是當他越是接近村落,眉頭就不由皺了起來,手中拿著那個藤瓜做的缽盂,和尚走入村落,房屋有的完整有的破敗,卻沒見著什么人煙。 “你……是從哪來的???” 一個有些含糊不清的蒼老聲音傳來,和尚尋聲望去,卻見到兩個杵拐老人站在那邊弄堂處,一人手中還捧著不多的木枝條,似乎是撿柴火歸來。 “哦,貧僧無法,游方至此,希望化頓齋飯吃!” “和尚?” 兩個老人笑了笑。 “這年頭還能見到和尚來化緣啊……隨我們來吧!” 和尚快步跟上兩個老者,沒走多遠就到了一處院落,但沿途依然沒見著幾人,他只站在院外,沒有進入院中。 兩個老人一個進了屋子,一個在外頭攤曬柴火。 “這位老施主,村中為何沒人???” 老人看向院外,搖了搖頭道。 “土匪隔三差五來幾次,官軍隔三差五來過幾次,叛黨還得來幾次,有的被擄走,有的主動跑,反正村里人越來越少,漸漸只剩我們幾個老家伙在這等死?!?/br> 這時候,屋里的老人走了出來。 “大師傅,地也荒了,糧也沒了,將就吃兩個芋頭吧,還有這根蘿卜,早上新拔起的?!?/br> 和尚趕忙將手中藤瓜做的缽放低,讓老人把東西放入缽中。 “善哉善哉,多謝施主,多謝施主!” 說完這些,和尚就在院外吃了起來,芋頭兩個都他不夠塞牙縫的,一個蘿卜拍去泥后啃得咯吱咯吱響。 但吃完和尚也不再多要。 “兩位老施主,可有貧僧能為你們做的?” 老人擺擺手。 “走吧走吧……” 無法和尚心中不是滋味,雙手合十站在院外許久未動,當看到院中水缸邊的扁擔木桶,頓時開口道。 “貧僧雖非壯年,但也有點力氣,便幫村中施主挑個水吧!” 說著和尚也不等老人反對,進入院中就撿起了扁擔和水桶,也不等老人指水源在哪,就好似十分清楚一樣走向村中一個方向。 村里一共還有九戶人家有人煙,都是已經無親無故的老人。 無法和尚到了村中一口水井,先是提水之后咕嚕咕嚕喝了個水飽,然后一趟趟開始往從中擔水,把九戶人家的水缸全都挑滿了。 這么做完還不夠,和尚又仗著力氣把自己當牛用,生生在半日時間內推著犁,翻好了許多田地。 做完這一切,和尚面對感激不盡村中老人,又留下話來,等他一段時日,必定帶回種子,趁著時節尚可,還趕得上播種! 沒有帶上老人送來的其他食物,和尚只是灌滿了一囊水就出發了。 時間過去了十一日,和尚帶著微微鼓起的布袋趕回了那一處村落,只是沒想到再來村中,已經沒有活口了。 和尚站在那第一次化緣的院外,望著老人的尸身念了許久的經。 傍晚,馬蹄聲在村外響起,村里升起的吵鬧中斷了和尚的誦經。 那邊有人罵罵咧咧。 “娘的,找一圈也沒找到!”“真他娘的怪了!” “沒有個三五頭牛,這些老東西怎么耕出這么多田地的?” 村中院外閉目中的無法和尚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