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猶豫一下，壓低了聲音道。

    “此龍專程在地下水系之中看守此塔，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我一個小小土地，道行低微，他不鬧出事來就謝天謝地了，如何敢窺探龍族事物？仙長你說，是也不是？”

    易書元微微點頭，即便土地公可能有事藏著也能理解，他不過是路過的仙修，而那蛟龍是守在這不走的，得罪誰后果嚴重自然不用多說。

    “對了，這望湖樓應該只是一座普通的人間酒樓而已，為何能取名帶湖而不見水脈，難道只是巧合？”

    易書元換了一個角度詢問，這土地公便沒什么顧忌，直言道。

    “小神成為本方土地不過兩百年不到，聽說很久以前，長風府城以東的大片地方有一個廣袤的大湖，在大庸境內也算有數的水系，后來有一天發生了巨大變故，天落巨石砸穿了大湖……”

    土地公的話在耳邊回蕩，易書元心中則忽然閃過昨天所見的石塔。

    “隨后大湖泄水，很多都滲入地下，不過雖然如此，湖卻還在……直至前朝修大運河，使得匯入湖泊的主要水系改道匯入開陽水域，這邊的大湖便漸漸消失了……”

    說著土地公也是有些感慨道。

    “如今的長風府，或許有近半城池都是堆填之后，建立在曾經大湖的一角，外頭則是沃野良田！”

    大運河是前朝國力強盛的時候修成的，因為書寫《河神落》的故事，易書元也算是了解了一些，從兩頭開始修河，靠近京師這段修的時間較早。

    前朝覆滅后亂世也有近百年，大庸又已經三百幾十年國祚了，真算起來，大湖的事情或許得有個七八百年以前了？

    易書元眉頭緊鎖陷入沉思，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當然理智也告訴他，最好么不要過分好奇。

    土地不知道易書元心中的思緒，繞了一圈之后才最終解釋道。

    “那望湖樓的第一位東家建樓的時候，也是聽聞了大湖的事，聞事起雅意，便起了這么一個名字，算是為酒樓賦予深層寓意！”

    聽到這，易書元點頭回應。

    “原來如此，易某正是因為見此樓名，又覺出有大水系在附近，好奇之下才起了探究之心，沒想到和蛟龍鬧了誤會?！?/br>
    “是誤會就好，誤會就好！”

    土地公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氣，這易道子仙長道行高深法力通玄，可以不怕蛟龍，但他土地可是怕得緊啊，真出了什么事，長風府百姓也跟著遭殃。

    “對了，仙長帶楚公子過來，是有何事？”

    易書元想了下也不再刺激土地公了，便順著對方的話隨口道。

    “這便是易某所來目的之二了，這位楚公子常做噩夢，說夢中有怪物追逐，易某卻見其精神飽滿陽氣充足，不像是有邪祟侵襲，或許是其夢中神游了，便來土地公這查一查行程……”

    查行程只是一種特殊的說辭，土地公看顧本方，楚航又是土生土長的長風府人，若真的走神丟魂，土地公是很可能知道的。

    “哦，竟有此事？連仙長也瞧不清楚？讓老朽來查一查！”

    對比剛剛的事情，這對土地公而言就真的是小事了，便閉目凝神了一會，睜開眼睛看向楚航。

    “覺不出什么明顯的痕跡，但似乎確實又有幾分怪異，楚公子，上前一步閉目凝神，回想夢境，讓老朽來一探究竟！”

    楚航看了看易書元，隨后近土地公幾步，閉上眼睛開始回憶昨天的夢境。

    土地公伸手貼在楚航的腦門上，隨后雙目微閉，似乎存神查探。

    下一刻，土地公只覺得神識游走不斷向前，離房門、出楚府、走街過巷入水井……最終竟然入了地下湖中，進入石塔……

    “啊……”

    土地公驚呼聲音，神識直接被震開，身子搖晃著后退了好幾步，臉上露出驚色。

    “易仙長！楚公子他……”

    “如何？”

    易書元臉色嚴肅，土地公猶豫一下，一咬牙說道。

    “他，他竟然出神前往了地下水域，到了那一處湖中，進了那一座石塔，小神法力低微，到此心神就被震出來了……”

    “什么？竟是如此？”

    易書元立刻露出猛然一驚的神色，看向了一邊大口深呼吸的楚航。

    剛剛不光是土地公“看”到了，就連楚航自己也在這影響之下“看”到了，看清了自己怎么出去的，看清了自己去了哪里！

    這下楚航終于明白易書元那句“有你信的時候”了。

    第175章 水淹長風府

    易書元看著已經目瞪口呆的楚航，隨后再次看向驚愕的土地公，臉色十分嚴肅地說道。

    “土地公，今日之事便不要向外人提及了，就當易某沒有來過吧?！?/br>
    從土地公剛才能在驚駭之刻直接將真相說出來，便算是本就沒有異心。

    “是是，小神明白的！”

    別說是這一位仙長現在提醒，就算不說，土地公也不會去聲張的，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這楚家公子很特殊了，這渾水他可不想摻和。

    隨后易書元會知了土地公一聲，就帶著楚航先行離開了。

    楚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土地廟，這會他只是被易書元帶著走，但心神之中卻在不斷回憶。

    就像是在土地公的幫助之下打開了某個閘口，從兒時到現在，一個個噩夢的完整記憶全都浮現在腦海，一次次出神路過，一次次進入水下，甚至見到夢中“怪物”的一些細節也逐漸清晰起來。

    等到楚航再次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早已經不在土地廟了，自己就像是無意識地跟著易書元在走一樣。

    易書元看向已經清醒過來的楚航，后者臉上很是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楚兄，現在信了吧？”

    楚航能以那種狀態去往石塔，足見他本身的特殊性，而這件事也已經不再如原本易書元預料中那般單純。

    究竟是不是繼續下去，還得看楚航自己，而他對夢境卻始終是很渾噩的樣子。

    所以來土地廟，易書元確實是兩個目的，第一個是了解下面的蛟龍什么來頭，第二個其實是借助土地神力來重走一遍夢中路，以此“喚醒”楚航。

    “嗬……原來根本沒有什么怪物在我家中，不過是自己尋過去的罷了！”

    “楚兄，夢中向你求救者，就在那塔中吧？究竟是何緣由，他有沒有同你說呢？”

    楚航神情有些復雜，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同易書元一直順著此刻的街道向前，看著一些個攤販展開攤位，看著周圍人吆喝著叫賣。

    易書元也不急，就和楚航一起在街上散步。

    這會成了易書元隨著楚航的腳步前行，最終在望湖樓前停了下來。

    樓內的伙計立刻發現了楚航，趕緊迎了出來。

    “呦，這不是楚公子嘛？哎呀好久沒見了呀，楚公子快快請進啊——”

    楚航和易書元進了樓內，掌柜的看到了也極為殷勤。

    “楚公子好久不見了啊，近來可好？這位是您的好友吧？是要在樓內用餐還是點菜帶走？”

    “我們去樓上，上一些餐點作為早膳就行了！”

    “好嘞，兩位請隨我來！”

    樓內伙計十分熱情，帶著楚航和易書元上了樓。

    望湖樓一共有四層，高度在城內算比較出眾的，楚航和易書元直接去了第四層，選了一個靠北的窗邊的桌子。

    在等待餐食的時候，楚航才終于開口了，他仿佛一直有種恍惚的感覺，看著窗外發出感慨之聲。

    “曾經是多大的一個湖啊，如今卻幾乎見不著痕跡了！”

    易書元眼神微微閃動，帶著玩味地神色打量著楚航，剛剛那句話說出來，和曾經的楚航似乎有些不同了。

    “夢中怪物可有頭緒？”

    聽到易書元又問及此事，楚航才轉頭看向他。

    “他說他是長風湖龍王，一條活了兩千多年的老蛟，幾乎已經能化為真龍，只可惜功虧一簣，被龍族鎮殺于此……”

    “為什么呢？”

    楚航皺起眉頭，仿佛是在回憶什么，隨后才開口回答。

    “尚未化龍便以龍君自居，行事張揚無度，以力強壓周圍大小水澤妖族和水神，更影響人間，要人立了龍王廟，犯了眾怒……”

    易書元本來以為是個什么冤屈迫害的戲碼，沒想到居然聽到了自己作死的橋段，頓時就有些無語了。

    “這是他自己和你說的？”

    “是啊，他自己和我說的，這么多年了，他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明白了，以他曾經那種心態，即便沒有這一劫，化龍之刻怕是也不能成功，終究難逃一死……”

    易書元笑了。

    “難得他倒是能想通，那么你楚大公子是他的殘魂逃逸，還是后人相關呢？”

    楚航的表情變得有些糾結。

    “若照他所言，我應當算是他神魂與精氣散溢所成，在外已經歷經九世，如今才同石塔中的龍尸龍魂有所勾連?！?/br>
    說到這，楚航又看向易書元。

    “易先生，他說他算是我九世以前的爹，問我能不能設法救救他……”

    這時候望湖樓的伙計端著吃食上來了，楚航便暫時不說，等伙計將粥食和糕點等一應餐點都放下離去，楚航才再次開口。

    “可是易先生，我一介凡夫俗子，他讓我去求海中龍君，讓我去求天界神君，或者讓我修行有成，助他直接把塔沖碎，這可能么？”

    “看起來，是不太可能?！?/br>
    易書元這么回答一句，想了下又問道。

    “就沒有個刑期么？”

    “怎么可能有，當初他怨念太大，侵染整個長風湖，所以才有這座石塔鎮壓，嚴格來說是要將他殘念徹底瓦解，讓其水澤精氣散溢，容其精魂元氣走水……”

    精魂元氣走水也算是龍族一種古老的手段，算是死后精氣散入天下，寄托靈性于未開靈智的懵懂水族。

    理論上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但卻十分渺茫，一般都是那些很有志氣的龍族才會選的極端道路，不達真龍不回頭。

    而長風湖的老蛟是在鎮壓之中被強迫選擇這一條道路，顯然也不甘心，所以即便被鎮殺，但一直鎖著水澤精氣，數百年歲月都不怎么泄露，以求復生。

    事到如今，易書元聽著也頗感無奈。

    “楚兄，此事易某是愛莫能助了?！?/br>
    “在下也是明白的，況且這也是那龍王一面之詞，內容也太過匪夷所思，我現在都有些恍惚呢……他還告訴我，若不救他，等他真的徹底死了，石塔定然撐不住，會釀成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