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記憶如毛線一般團成團，在他腦海里爆炸。

    陳聞這個人，真是沒有一句實話。

    第070章

    一頭藍毛出現在嘉瀾酒店三樓。

    外面是響徹云霄的警笛聲,不止是救護車，還有警車。

    十幾分鐘前，他接到陳聞的電話——雖然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其實是洛譯萬年摔不壞且硬得能砸核桃的諾基亞,然后他就順手報了警。

    真他媽沒用，一個警察，還要他報警來救。

    他嚼著口香糖,站在三樓的電梯口，堵住了想要逃走的陳宏業。

    “陳總,好久不見?！北淼芾淅涞亻_口。

    “……你誰？”陳宏業不客氣道,“讓開?！?/br>
    “雖然很不屑和你自我介紹，但你要叫我正義使者，我也是能接受的?！北淼芤贿呎Z速飛快地說著，一邊抬起一條腿,踩在電梯的墻壁上，“想走,就從這里鉆過去?！?/br>
    陳宏業罵道：“你他媽什么意思？！”

    一邊,立馬有人圍了上來。當然表弟也不是吃素的,他帶的人也不少。兩邊人瞬間擁擠上來，把電梯前巴掌大的地占滿了。

    表弟從嘴里吐了個泡泡：“來??！就像十年前你們讓我姐做的那樣,鉆啊,爬啊,想活命還在乎臉皮嗎？”

    陳宏業先是漲紅了臉,接著煞白：“你他媽到底是誰?！?/br>
    表弟將口香糖吐到他身上,吊兒郎當地回答：“告訴過你我是正義使者,你的腦子果然被狗干過吧，除了屎和精蟲就沒別的東西了嗎？”

    警笛逐漸靠近,最后停在了樓下。

    陳宏業氣得想上手打人，表弟卻靈活地閃開，然后給陳宏業讓了個道，讓對方從電梯下去正好被警察扣住。

    他們并沒有回市局，而是一起去了醫院。那時候洛譯和陳聞因為脫力和受傷，陷入了短暫的昏迷。在醫院的走廊上，顧曉晨過來問他話。

    顧曉晨問：“名字？”

    表弟從褲兜里摸出一根煙，正想抽，就被護士制止了。他翻了個白眼輕聲罵了句臟話，然后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顧曉晨在筆錄本上寫：“廖煒？姓廖？”

    廖煒抬頭，沉著臉色看對方：“你沒猜錯，廖麗萍是我jiejie?！?/br>
    顧曉晨有些驚訝：“你真的是……”

    廖煒：“你他媽問點該問的?！?/br>
    于是顧曉晨先問了廖煒怎么來的嘉瀾酒店，和陳聞什么關系。

    廖煒說：“事實上，他是我的雇主，我是他的保鏢。你知道的，這些有錢人的少爺，總有被害妄想癥。所以在外面，他玩他的，但我會一直在他附近?！?/br>
    顧曉晨消化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進嘉瀾酒店的時候，你就在附近?！?/br>
    廖煒不耐煩道：“對，沒錯，就在附近，不然他就和你們隊長一塊跳樓啦！”

    顧曉晨不悅道：“嚴肅點?！?/br>
    廖煒聳聳肩，往墻上一靠，翹起二郎腿。

    此刻他們坐在醫院的走廊上，正等著洛譯和陳聞蘇醒。

    顧曉晨問：“那你jiejie當年真的是跳樓死的嗎？”

    廖煒偏開臉，看著頭頂的燈光：“當然不是，她被人刺了三刀，流血流死的?！焙鋈?，他兇狠地回頭，懟到顧曉晨面前，拽著對方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是你們這群狗東西說她跳樓，她自殺，我可從來沒有這么說過?！?/br>
    顧曉晨嚇了一跳，匆忙躲避，但廖煒似乎并不想與他糾纏，很快就松開了他。他摸了摸被揉皺的衣領，然后問：“既然當年的案子有冤情，你為什么不上訴呢？”

    廖煒反問：“往哪訴？我他媽能往哪訴？”

    醫院里總是很安靜，當然除了門診，這里也不是門診。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所有角落，是一種像糖分一樣讓人清醒的氣味。

    “那時候我……我還在讀書。念初中?！绷螣樥f，“她，我是說我jiejie，她念高二。但不知為什么，爸媽不讓她繼續念了。我想不起來了?！?/br>
    顧曉晨察覺到，廖煒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回憶得很痛苦。

    廖煒放下二郎腿，彎下腰，將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頭。深呼吸了幾口氣，才繼續說：“好吧，其實我記得。那個時候……我是家里的小霸王，要什么有什么。jiejie她不喜歡我，所以我也討厭她。我搶了她喜歡的所有東西，磁帶、小說還是別的什么，只要她喜歡，我就要搶，我不僅要搶，我還要她看著我毀了那些東西?！?/br>
    顧曉晨皺了皺眉。因為他和廖麗萍姐弟是同鄉，他太知道在東水鄉那種重男輕女的地方，有一個兒子的家庭是怎么樣的情況了。

    從小到大，他幾乎也是呼風喚雨，吃穿不愁。

    但區別在于，很多兒子們并不知道，這些都是剝奪了jiejie的生活而得來的。

    “然后我爸媽就要她出去打工，賺錢給我上學用?！绷螣橆D了頓，“本來jiejie求mama讓她讀完高中，但是我慫恿爸爸，說jiejie成績很差，讀完高中花的錢，還不如給我上補習班，這樣我可以考去市里的高中上學?！?/br>
    顧曉晨覺得，廖煒說這話的模樣，就像個小惡魔。

    但是他的表情，又是那樣悲傷。

    廖煒說：“后來她去江城了，然后她死了?！?/br>
    然后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廖煒低著頭，毫無意義地在扣他指尖的皮。

    顧曉晨很久沒遇到這樣順暢的問話了——他幾乎可以逐字逐句地記錄，而不用擔心對方語速太快導致他手速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