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管家很是擔心地盯著肖蘭時:“這位公子,這是臨揚的事,公子不方便再向前了吧?!?/br> 肖蘭時裝作壓根沒看見他,轉頭跟衛玄序說話。 管家:“你——”一面說著,忽然氣憤地絕袂甩袖,“行知公子,若是你覺得如此可取,那和我藍家,可算不上什么關系?!?/br> 施行知淡淡:“是?!?/br> 緊接著,管家嘆息一聲,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嘆息道:“那請跟我來吧?!?/br> 肖蘭時無賴地笑著:“你早別廢這么多話不就好了?!?/br> 話還沒落在地上衛玄序就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意思很明顯:注意禮貌。但肖蘭時不以為意,抬腿跟著管家進入被石門封著的小路。 這條小路極其狹窄,兩邊都是重重疊疊的花巖,其中密布著許多竹子,作為掩映,因此,小路上幾乎透不出什么光亮來,黑漆漆的一片,地上的草叢中也陰濕一片,與藍家前面的華麗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整條小路很長,約莫半柱香的時間,眾人才終于走出小路的盡頭。 那里是另一座石門,管家拿出鑰匙緩緩打開,只聽咔嚓一聲響,里頭便立刻泄出來一種怪異的香味。 肖蘭時和衛玄序對視一眼,眼神說著:好熟悉。 衛玄序轉頭問施行知:“這是什么香?” 可施行知卻一臉無辜:“香?什么香?” 肖蘭時立刻插言:“你聞不到么?空氣里飄著的味道?!?/br> 施行知依舊是一臉呆滯:“空中有什么味道么?” 肖蘭時疑惑地在施行知臉上打量,而后者同樣對他也報以奇怪的目光,可還沒等他張嘴問話,石門后面突然躥出來的人,急切地撲在管家的身上就大喊:“李先生!我這一生,說來實在是個笑話!實在是個笑話!”喊著喊著,聲淚俱下。 管家呵斥地推開:“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轉而又向身后眾人歉意,“讓諸位見笑了?!?/br> “無妨?!笔┬兄?。 緊接著,眾人推開石門。 嘩啦一聲,一棵巨大的、通身燒著火焰的參天巨樹出現在眾人面前。 肖蘭時仰目望著,那樹實在是太高了,一眼根本望不到頭,極目望去,才能隱隱瞥見它茂密的枝干;大樹的枝干約莫有幾丈之寬,看上去,那根本不像是一棵樹,說是一堵墻,或許更為恰當些。它周身圍繞著火焰不似尋常的火焰,一半是藍,一半是紫,兩種顏色交織在一起,如同云霧一半縈繞在參天巨樹的身旁,將它整個包裹。壯觀。 這是肖蘭時的腦子里唯一能想到的詞句。 “呆子?!毙ぬm時看向施行知,“為什么在外面卻看不到這棵樹呢?” 施行知也仰頭望著:“這棵樹是神諭?!?/br> 肖蘭時皮笑rou不笑地盯著他:“神諭?”【神諭?!?/br> 自從來到臨揚起,肖蘭時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個詞。所有人提起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崇敬。他們臉上的神情,仿佛眼前真的看到了什么東西一般。 “什么是神諭?”他問。 還沒等施行知答話,突然,衛玄序急切地在他身后拉扯了兩下他的手掌。 肖蘭時轉頭望過去,順著衛玄序的手指指去,目光盡頭,跟隨在管家身后的書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失了神一般向著火的巨樹走去。 肖蘭時放聲大喊:“回來!你們瘋了嗎?” 可他們的步子絲毫不肯停息。 肖蘭時:“老頭你手下的人這是……”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夏然而止。 剛才還站在他身邊與他交談的管家,此刻突然像是被吸干了精氣一般,雙目泛起紅色和黑色的光芒,兩只凹陷進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燃燒的巨樹。 嘴里念念有詞地:“神明大人啊……即將降臨……” 肖蘭時眉頭緊皺:“哈?” 可下一刻,一個想法如同細針一般刺進他的后背。他陰寒著面色,轉頭對衛玄序:“衛曦。我想起來這是什么味道了?!?/br> 衛玄序看向他,同樣一臉擔憂:“你也想起來了是么?” 肖蘭時探進他的眼睛:“剛才在大牢里的那個囚犯,就是因為吃了這樹上的東西發瘋死了的吧?!睉?。 “啊——??!” “母親啊——!神明啊——??!” 書生們毫無顧忌地走進了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他們在藍紫色的火焰中掙扎痛苦,皮rou燒焦的味道一瞬間回蕩在整片院落的上空之中。他們依舊嘶吼著,痛苦著,不斷上前,肖蘭時一開始在后面喊,但當他看到在火焰中,他們臉上的笑容時,肖蘭時便驚撼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們臉上那笑容,是由衷地幸福、快樂。仿佛被那片火焰燃燒是他們的極樂。 “肖月!”突然,衛玄序驚呼一聲。 下一刻,肖蘭時的面上便蓋住了衛玄序的手。 背后衛玄序警惕的聲音響起:“空中的氣味變得濃了?!?/br> 肖蘭時眉頭緊皺,望著燃燒的巨樹:“燒死了幾個人。我怎么好像覺得……這東西長得更高了?剛才那樹上的分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不是該一人高的地方……?” 正說著,眼前的藍紫色火海突然劇烈地跳動一下,一個漆黑的鬼臉隱約閃動一瞬。 肖蘭時敏銳地捕捉到:“我看見那鬼了!” 下一刻,他的身形便要動。 可在他背后,衛玄序急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拉?。骸澳阕鍪裁慈??” 肖蘭時回過神:“那鬼,既然這么恰好出現在這兒,說明肯定有什么蹊蹺?!?/br> “不行?!毙l玄序不假思索。 肖蘭時先是一愣,旋即臉上劃開恍然的笑意:“衛曦啊?!?/br> 他頓了頓,背后的火光模糊了他的背影,吹起的熱風也卷起他的衣帶。在衛玄序的眼里,背后的火焰,和他的肖月,似乎此刻已然融為了一體。 莫名其妙地,他的心漏了一拍。 “你忘了么?論火,天底下沒有什么火比得上肖家的銀火。我知道背后還有你,我不會冒險,你不要擔心。你就在這兒等著我。還記得蕭關的那首古老的戰歌,《朝暉》么?以前我老唱給你聽的那首?!?/br> 衛玄序喉結上下動了動。 緊接著,肖蘭時抬起左手,輕輕一遍,手心上空立刻出現了一個由銀火化作的小人,和肖蘭時長得一模一樣。他手腕一翻,那個銀色的小人便趴在了衛玄序的耳邊。 肖蘭時含笑看著他:“一首歌我就回來?!?/br> 風里飄零著奇怪的焦香味,對面是撲面而來的熱浪。而在與眼前人不足一臂的對視凝神中,衛玄序忽然才察覺,眼前的肖月已然不是那個只會一味躲在他身后的小屁孩。他叫肖蘭時。把六城的云雨都攪得天翻地覆的肖蘭時。 于是默了兩息,衛玄序緩緩松開了他的手:“一首歌的時辰。你若回不來,我就去跳河。我們水深火熱地死?!?/br> 聞聲,肖蘭時噗嗤一聲笑起來:“說什么屁話呢。走了?!迸牧藘上滤募绨?,身形便劃著驚蟄劍塵直入火海。 衛玄序留在原地。耳邊,那個巴掌大的小肖月已然開始幽幽地哼唱,咿咿呀呀的,唱的和真的肖月唱的一樣難聽。 衛玄序低頭笑了下,喃喃自語般:“誰跟你說《朝暉》是戰歌了。寫的明明是思念。思念征戰的故人。你的文墨,還真是半點不通?!? 憑借著驚蟄劍的托舉,肖蘭時進入火海后,如魚得水地在跳動的火焰和不斷下落的枝干間隙中穿梭。 這棵樹走進了,才發現實際上比他遠看上去還要大。 他謹慎地在樹藤之間尋找著惡鬼的氣息,可除了空氣中稍許殘存的濁氣外,一丁點兒都捕捉不到那鬼的氣息。奇怪。猶豫了片刻。 突然,肖蘭時盡數把所有的真氣都收入體內,一時間,周遭的火焰紛紛像是餓狼一般,爭先恐后地向他撲來。若是衛玄序知道,恐怕干脆削尖了肖月的腦袋也不會放他去。 藍紫色的火焰漸漸爬上他的衣袖,燒出了密密麻麻的好些洞。 可肖蘭時只是盤腿坐在驚蟄劍上閉目養神,仿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 默了幾息,忽然,他緊盯著東方。 “都見了我了。還跑什么?” 說著,一道夾雜著黑色的銀火瞬時間又從肖蘭時的身后躥出,電光火石之間,驚蟄劍猛然猝起一道劍塵,只聽空中突然間爆鳴一聲,砰!一個成人高的惡鬼便應聲被肖蘭時劈砍在樹干上。 它一雙空洞的眼睛,驚恐地看著肖蘭時。 肖蘭時手持長劍,一步一步逼來。身后銀火中的黑氣,不知不覺中,似乎已經如同濃墨一般充斥了肖蘭時的火焰。 “你是杜明?!?/br> 那惡鬼顫抖著,低語:[你也是個死人。]肖蘭時沒有回答他,睥睨地望著它,問:“你在這兒做什么?” 聞聲,那鬼不安地在他身上打量了兩下,似乎終于認清,肖蘭時背后的鬼氣不是他聚集出來的。 [你和他們是一伙的。都想害我。都想害我師父。]肖蘭時眉頭皺起:“你師父?指的是萬賀?到底是誰殺了萬賀?” 可下一刻,杜明的身形猛然散做一團漆黑的水霧,肖蘭時心中暗道不好,連忙撲上前,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漆黑的水霧轉眼間便被熊熊燃燒的火焰吞噬。 一瞬間,烈火的高度又生生大了一倍。 [燒死你們!我要把你們都燒死!] “杜明!”轟——! 火焰爆裂而起,驚得肖蘭時連連退步,當他再抬頭的時候,眼前只有一片逐漸熄滅了的火焰,杜明已然完全消失不見。而里頭被火焰包裹著的那棵參天巨樹,幾乎毫發無損。 肖蘭時的耳邊傳來許多嘈雜聲。 “救火!快救火!” “救李先生!快!”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楊督守的援軍趕來了。 忽然,肖蘭時感到自己的肩上忽然一沉,一轉頭,才發現是衛玄序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肩上。突然想起自己滿身被燒灼的洞,肖蘭時極其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那個……” 衛玄序輕輕打斷:“你沒事就好?!?/br> 替他系好衣帶后,抬起眸子望他:“一首歌的時辰。肖月準時得很?!?/br> 聽了夸夸,肖蘭時又得意地笑起來:“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衛玄序低頭瞥見肖蘭時的右手,問:“這是什么?” “喔喔?!毙ぬm時抬起手,將一只面具拿給衛玄序看,上面一半臉是黑色的,一半臉是白色的,只有黑色的那一半有孔,白色的那一半,眼睛的位置被極其奇怪地安排在了下面。 “這是杜明的?!毙ぬm時說。 他翻開面具的背面,里頭歪歪斜斜地寫著三個字:乾坤洞。 ◇ 第245章 不然一起走 臨揚天上又飄起了細雨,一座高聳的茶樓上,肖蘭時和衛玄序坐在一張桌子的對岸,衛玄序一面飲茶,一面看著對面肖蘭時在桌子上用手指勾畫著什么。 良久,肖蘭時忽然抬頭:“你看,這就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