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肖蘭時人閑散慣了,一向不遠處摻和別人家的私事。 望著一道道逼過來的目光,他下意識地回頭對金雀低聲:“這是你們摩羅的事兒,我就——” 話剛吐出來一半,沒想到身后的金雀手一推,吧嗒一下,他就被金雀推上了前面。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不是,我——你——!” 話壓著話,金雀的聲音擲地有聲:“都靜一靜,肖公子想給大家講兩句?!?/br> 肖蘭時:? ◇ 第200章 你咋想的啊 聞言,全場一片寂靜。 比空氣更安靜的是肖蘭時的心跳。 他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盯著金雀:你干嘛? 金雀向他鏟鏟手,十分自信:說兩句。肖蘭時:? 在一片寂靜中,是對面那個為首的男人首先打破了平靜,兇神惡煞地望過來,沒什么好氣,問:“這位,又是那位?” 還沒等肖蘭時阿巴阿巴地張口,編造自己是什么李家王家劉家的公子哥兒。 金雀的聲音擲地有聲:“他就是金麟臺上現在的通緝犯。肖蘭時?!?/br> 此言一出,立刻掀起一陣嘩然大波。 “什么?!肖蘭時?!他就是肖蘭時?” “金麟臺那玄清門,不是說早將肖蘭時捉拿歸案的了嗎?怎么……” “原來前些日子玉海底下那傳言不假,那些似魚似鯨的怪物,就是這肖蘭時給盤旋著的吧?!?/br> 盯著大家的目光,肖蘭時站在原地,有那么點尷尬。 雖說他也不是沒和舊族的這些人打過照面。 可畢竟,當時無論是去玉海底,還是金溫純蕭逸突然攻上來,肖蘭時臉上披的,都是張假皮,除了黃先生和金雀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外,他對外一向宣稱自己是金雀的小跟班。還是跟麻娘隱隱約約有一腿的那種。 現在“肖蘭時”這個名字,就那么明目張膽地放在這里。 尤其還是這么個場合。 肖蘭時尷尬地腳底立刻要挖出一座三層高樓的大殿。 他立刻威脅地低聲詢問金雀:“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雀卻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什么。不是你來了嘛,正好把這事兒給我處理了?!?/br> 肖蘭時繼續嘀嘀咕咕:“哈?我又不是你摩羅的人,你們內部分裂,跟我有什么關系?” 金雀風輕云淡地“喔”了一聲,佯裝:“那既然那么說,你和麻娘也沒關系。麻娘是我們的人,我們為什么要替一個毫無關系的人費心勞神地喚什么魂魄?” 肖蘭時一時語塞:“你——!” 金雀笑著搖搖頭:“我?我怎么了我?” 轉而語氣立刻威脅道:“日后你替我監管著這個行營,你可是答應了的,你連這點兒小事都處理不好,日后可有的是你麻煩的。橫豎都是你的勞績,肖月你自己想清楚了?!闭f著,他伸出兩根指頭,點了點自己的太陽xue。 肖蘭時望著他那張根本說不動理的臉,氣得心里的話硬是說不出來一句。 這什么意思?? 一開始金雀騙他來說忙個小忙,守什么倉庫三四日,可到了現在,又是舊族內部割據,又是平復糾紛的。 一想到這兒,肖蘭時長嘆一口氣。 “成。我認?!弊詈筮€不忘罵一句,“你這小jian商?!?/br> 金雀臉上掛出得逞般的笑容:“承讓承讓?!?/br> 肖蘭時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轉過身,看著一大堆兩只眼睛都巴巴瞪著他的舊部,清了清嗓子:“這個事吧……他不是說不辦……”話音未落。 “打!打!給我繼續搶??!”寂靜中突然破空就是一嗓子。 緊接著,十幾個粗獷的漢子撩起袖子舉起刀劍就又亂作一團,女人姑娘們見了慌亂,有的七手八腳地也上來打,有的就站在一邊高聲喊著喉嚨“死人了!大人了!快來人!快來人??!” 這哪像是摩羅曾經統治的舊部弟子? 幾乎和一群在街頭上亂斗的混混差不太多。 剛才那個被欺負的女人,慌忙從地上站起來,抱著手里的布包就向西跑,可沒走幾步,她的衣裳就被身后一個腳步更快的男子一把拉住,然后猛地向后一抻,布帛撕裂的聲音和女人尖銳的哭喊響徹云天。 “我是金康的亡妻??!你們膽敢這么對我——??!你們膽敢!——!” 可她這話說得絲毫沒有威懾,周圍人見男人將她拉住,立刻洪水一般涌上來團團圍住,那些粗獷厚重的手掌,爭先恐后的都往女人身上摸。 肖蘭時咬牙,看著眼前一片鬧?。骸斑B康叔的遺孀都不放過,小家雀你們這地方……比我想象得要亂得多啊?!?/br> 金雀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應付得來么?” “還成?!?/br> 淡淡扔下這兩句話,肖蘭時手中的銀焰又再次燎起。 見火苗在他手掌跳動,金雀眼中原本的堅定,突然兀得一閃,急聲:“你要做什么?”下一刻。 肖蘭時的身影立刻如離弦之箭般破空而去,只在原地留下個銀色的殘影。 一片喧騰的雜鬧中,金雀仰頭望著肖蘭時。 “你既然交給我了,就別管了?!?/br> 金雀連忙大喊:“那些都是舊族的元老,肖月你千萬別亂——”正說著——轟! 一道火焰分毫不差地披在了空中,又如同潑出的水一般,硬生生地砸在了帶頭鬧事的男人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為之一頓。 下一刻,男人背負著火光,一片銀火中,他的四肢開始胡亂撲騰抓撓,凄厲聲讓人聽著不免膽寒。 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 “還、還愣著干什么!快、快救救安大人!滅火!” 這下周圍的綠袖才開始七手八腳地散開,螞蟻一般四散在整個行營的小路上,端水的端水,用符咒的用符咒,剛才綠箍們還憑借人數的絕對壓制,此刻立刻亂成了一團散沙。 黃箍的舊族紛紛停下,眼中似乎還對目前的一切難以置信。 偏僻的角落里,那個衣衫襤褸的婦人驚慌地望著肖蘭時的方向。 那銀火實在燒得太大、太毫不留情了,在男人的掙扎中,她幾乎都望不見男人的臉,只能看見黑漆漆的、一個像是人形又像是動物還像是塊枯樹干的東西,在大火中哀嚎著,周圍人亂作一團。 下一刻,她詢問的目光對上金雀的眼睛。 金雀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站在肖蘭時身后,輕輕點了下頭。像是種肯定的贊許。 婦人繞著空氣中的灰沫和熾熱的火光,努力思忖著金雀是什么意思。 兩息后,她忽然間就明白了。 他的丈夫金康,原本就是舊部里頭大部分公認的領軍,而他現在慘死在金溫純手上,另外他的兩個兒子,也被蕭逸虐殺致死,這樣一來,舊部將士里頭這一支,就再也沒有了能壓住所有人的合適人選。 對面大火中的男人,姓安,極力地拉攏這只剩下的隊伍為己所用,可是以他的能力和聲望,根本沒有辦法完全將舊部的所有人規整為一,反而適得其反,將舊部分裂成了裹著黃箍的金康舊部,還有裹著綠箍的,以男人為首的另一部。 兩只隊伍糾纏,撕咬,大家都是幾百年幾十年盤根錯節交織在摩羅的,前葉子打折后枝,哪怕是黃綠兩箍都已然劃分陣營,誰也都不肯服誰。 而當務之急,就是立刻將舊部的勢力合二為一,才能統一對抗金溫純的督守軍。 所以在這個時候,金雀將“肖蘭時”這個元京金麟臺的逃犯適時地推了出來,極為合適。 一是他本就不是摩羅人,除了和金雀黃老相識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關系。 二是他曾經在元京錘煉多年,比舊部里頭,只知道坐吃空餉的大多數人,更有帶兵經驗。 還有第三點,也是極為精巧的一點。 那就是恰恰肖蘭時是個元京的重犯。 背負著這層身份,他注定只能在摩羅暫居些時日,他如果坐上領軍的位置,最多也只是曇花一現,等處理完摩羅這些糾紛后,他就會離開,既不會威脅到舊部其他宗族的利益,也不會妨礙金雀后期在舊部中奪權。 一舉三得,實在是一步好棋。 理順了這些利害關系后,婦人立刻擦干臉上的眼淚,匆匆抓了兩下前襟,抱著手中木匣子就往肖蘭時這里沖。 撲通一下,當著所有人的面,婦人雙膝跪在地上,磕出沉重的聲響。 她雙手極其虔誠地捧著木匣子,低俯下腦袋,哭泣著: “請肖公子收了這兵符,救救我們吧……”- 她莫名其妙這一跪,肖蘭時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搖頭晃腦退三倒四地,拉著金雀就吭哧吭哧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矮墻后頭。 仔細確認了周圍沒人之后,肖蘭時對著金雀的小腦袋,劈頭蓋臉地就是罵:“你這小jian商早有預謀,把我拉下水是不是?” 金雀偏頭躲避著他的唾沫星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心狠。我看你挺合適的?!?/br> “合適個屁!”肖蘭時急忙盤算般地雙手交疊拍拍手,絮絮不停,“你到底小腦瓜里在胡思亂想什么呢?你怎么想的,讓我去給你收拾這一大堆爛攤子!” 金雀保持原狀,乖乖受訓。 說實話,這是他這輩子對肖蘭時最乖巧的時刻,任由他罵,一句都不帶還嘴還手的。 罵著罵著,云起東面的天空悄然蒙上了一層森森的黑氣,還像是溶于水的黑墨,不斷渲染擴散。 金雀被罵得累了,稍稍偏過頭轉了下頭。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肖蘭時察覺到他的不對,緩下來,疑惑地問:“怎么了?”說著,他循著金雀的目光,也探出去。 烏云壓城,像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不斷啃噬著晴明的天空。 “那個女孩……又回來了?!?/br> 他聽見金雀抖著聲音說道。 ◇ 第201章 再也不孤獨 行營中,幾只巨大的透明琉璃柱屹立在大營中。 每個琉璃柱子里面都是空心的,其中似乎盛放著極為寒冷的液體,將附近的地面上結成了一層小小冰藍色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