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衛玄序淡淡刮了他一眼,道:“知道了?!?/br> 肖蘭時:“哈?” 緊接著,他抖了抖衣袖,挺拔著脊背,對著底下命道:“打。一掌一錢賞,打到快斷氣為止?!?/br> 話音一出,底下的掌刑官們得了上頭的令,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怒,也不顧什么禮節,立刻前呼后擁地就沖上來,手頭能拿到什么硬物就拿到什么,噼啪地抽打、砸打在虛妄的身上,絲毫不把他當成個活物看待。 有人那斧頭砸在虛妄的腦袋上面,他在劇痛之下下意識地開口大喊,可是他的嘴剛微微張開,立刻就沖上來一記重錘,猛地把他錘落在地。 “畜生??!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我早晚有一天要殺了你們??!你們給我等著??!” 他一聲聲嘶吼如同石子拋進浩瀚無垠的大海,立刻就沉了底。 掌刑官十幾年如一日地錘鑿折磨人的本事,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讓人感受到劇痛的同時又損耗極其微弱的生命力。 一個刑官尚且令人膽寒,更別說這幾十個掌刑官齊齊都圍繞在虛妄的周遭。 幾番抵抗下來,虛妄已經漸漸露出了疲憊之態。 可他依舊拼命在人群的圍繞中橫沖直撞:“我要殺了你們……沒人能如此待我……我要殺了你們……” 人們漸漸松下了拳頭,開始反而把他像猴一樣戲耍。 “來??!來這里!” “別聽他的!來我這里!” 虛妄的雙眼已經腫脹地掙不開,他本能地憑借聲音俯身猛沖:“我要殺了你——??!” 可他歪斜傾倒的身子還沒來得及碰到刑官,砰!得一下。 一只巨大的石錘猝不及防地就從他的脊背上錘下。噗一聲悶響。 虛妄整個人被像只麻袋一般擊打在地上,死狗的模樣趴著。 他顫抖著胳膊,想要支撐起來,可剛才那一下,脊骨已經被砸得粉碎。他除了離水的魚一般腦袋趴在地上吞吐著鮮血,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嘴里全是血,一張一合地翕動著:“我要殺了你們……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剛才砸斷他脊骨的刑官站在他身后,放聲大笑著:“你說什么?大聲點?聽不見??!”笑聲一片。 肖蘭時站在高臺上,睥睨著腳底下這片歡騰的鬧劇,眉頭不自覺地緊緊皺起。好荒唐。 就在昨天,站在高處的還是虛妄,那些對他拳打腳踢的刑官,一個個都像是狗一樣夾緊了尾巴,耷拉著耳朵,在他腳邊嗚咽著低聲討好。 這才不過過了多久? 昨天他身邊的那些狗,突然就變得兇神惡煞起來,似乎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虛妄。 肖蘭時不想再看了,質疑問向衛玄序:“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沒想到,衛玄序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你不滿意?” 肖蘭時沒懂:“什么不滿意?” 衛玄序:“他傷了你。這是賜給他的刑罰,我送給你?!?/br> “哈?”肖蘭時眉頭更緊了緊,看向衛玄序的眼神又多了一層怪異,“之前我們約好。我要的不是這個?!?/br> 衛玄序沒有說話,只是立在蓮花樽上,像是不屬于人間的神明一般俯視著底下的人。 肖蘭時上前一步:“喂!你什么意思?” 衛玄序依舊沒回答,仿佛耳邊聽不見肖蘭時的話。 緊接著,肖蘭時沒忍住,拉了他的衣袍,錦袍在風里發出噗噗的悶響:“我跟你說話呢?”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覺得一陣難安。 衛玄序緩緩轉過頭,沒有回答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問:“你不是想要懲罰他么?” 肖蘭時越聽越糊涂:“哈?我跟他哪有什么仇什么恨?我——”話音未落。 “啊啊啊啊——??!” 底下虛妄又被掌刑官的矛刺狠狠刺中的脊背,那種鋒銳的鋼針刺入脊骨縫隙的強烈酸痛,讓他再也無法在沉默中忍受。 肖蘭時循聲望過去,只見漆黑的人群圍繞的圓圈中,已然盡是一片刺眼的猩紅。 虛妄像只被扎穿的紅色麻袋,渾身劇烈地抽搐著,肖蘭時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紅紗,還是虛妄自己的鮮血。 “好??!大人們殺了他??!” “這人作惡多端!平日竹林酒rou,無盡奢華,蓬萊之禍害,天地之所不容!大人一定不要放過他!” “看他那模樣!活該??!” 肖蘭時望著,周圍百姓有的開始鼓起了巴掌,當一個人的掌聲開始響起的時候,所有人的動作就像是早已提前演排過無數遍地一樣,默契地連成了一片海洋。 呼嘯的歡鬧聲中,虛妄顫顫地支撐起身子。 看模樣,他似乎還想再掙扎起身。 他的頭發早已凌亂不堪,上面沾滿了污泥和鮮血,一縷一縷地盤旋在臉上打著結。肖蘭時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望見他抖得比身子更加劇烈的嘴唇。 他狼狽地望向四周:“你們說我作惡……我做了什么惡?你們若是坐上我這個位置,誰會放著酒rou美人于惘聞……?我只不過做了你們所有人想做卻又做不到的,你們恨我怨我又不得不怕我妒我,這世間,到底是誰在作惡……!” 此言一出,憤怒的征討聲立刻如洪水般爆發。 “殺了這個王八蛋??!” “他信口胡言!為自己的荒蠻尋盡借口為其開脫!他殺了那么多人,但憑自己一時喜惡,罪行罄竹難書??!” 突然,虛妄立刻瘋狂喊道:“我殺誰了???!我到底殺什么人了?!掌刑冊子上因我而死的人不過只有五百又二十八之數,其中四百九十一人都是想要取我性命之人??!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你告訴我,換了你,你會不會殺他們?!” 被虛妄喊的那人臉上明顯一驚,而后張口大罵:“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盡是一片無稽之談!” 虛妄仰天大喊:“我不過只是想要權勢!你們讓我認罪,讓我磕頭,我有什么錯!我到底有什么錯?!我不過輸了這一局罷了,我有何錯之有?!”下一刻。砰砰! “啊啊啊啊——??!” 一道青黑色的劍塵不知從人群中的何處驟然刺來,極其精準地劈砍在虛妄的兩腿上,生生將那兩條腿斷開,一時間,鮮血肆意,在空中噴出好長一道血沫。 虛妄在地上痛苦地撲騰著,可他得身體越是扭動,腿上流出的鮮血就越多。 肖蘭時皺眉望著,他的動作已經漸漸越來越緩慢了。 也宛若他不斷流逝的生命力。 風吹拂起衛玄序的鬢發,底下的虛妄還套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皮囊,于是他不緊不慢地看著底下那個和他一模一樣卻又狼狽至極的人。 輕聲道:“這就是你的罪?!?/br> 他空靈般的聲音借助真氣的回蕩,響徹在行刑場的上空。 聽見著話,底下的虛妄像是猛然被人刺了一針,嗤笑了一聲:“你從來沒有資格審判我……黑不見底的地鐘牢,扒皮抽髓的子時鞭,還有亂葬崗望不到盡頭的尸山血?!@哪個不是出自你的大手筆???!” “信口雌黃??!膽敢污蔑尊上!”砰! 有人持劍一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肖蘭時徒然一驚,急忙上前,卻被身旁的衛玄序抬手按?。骸安患??!?/br> “什么?” 一陣耀眼的土黃色光焰乍起,兩息后。 虛妄的人形消失了,只有一只皮毛上渾身沾滿鮮血的豺狼躺在血泊中。 衛玄序平著面色:“他不過投身孽畜之道,我憫其可憐,收養在身邊,傳授教法,沒成想卻養成了他的禍心,這是他的孽欲,他罪有應得?!?/br> 肖蘭時滿是驚疑望著他:“他剛才說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地鐘牢,什么子時鞭……” “哦,你問這個?!?/br> 肖蘭時看著他輕描淡寫的模樣,心中的緊張幾何倍暴增。 對面一身白素袍的衛玄序,緩緩抬起他骨節分明的手,探出一根細長指頭,對著肖蘭時的臉,在空氣中輕輕點了下,輕笑道: “因為蓬萊的閻羅一直叫衛玄序。而不是什么虛妄?!?/br> ◇ 第195章 要不你上呢 衛玄序連夜命人將虛妄裝點的行宮上下重新修整了一頓,將原本那些奢華的珠玉,清一色換成了極為樸素的焚石,于是一夜之間,這座燈黃酒綠的紅色宮殿,便立刻搖身一變,宛若一座畫卷中的玄白玉色塔樓。 行宮后面,是一座巨大的原地,里頭有一尊池塘,池水常年溫潤,因此里頭的錦鯉也生得格外健碩,每一只都足足有人手臂大小,實為罕見。 一汪綠水便,衛玄序獨自依靠著白玉色的欄桿,隨手撒下幾星魚餌。 他低眉頷首,看著餌料落入水中,水里的錦鯉便立刻爭先恐后地游動過來,翕動著巨大的嘴巴,搶食餌料。 片刻后,一個身影快步從白煙彌漫的樓閣處奔來,跪在地上:“尊上?!?/br> 衛玄序又從掌中捏了些餌料撒下去,問:“查到人是誰了?” 侍從又低了低頭:“屬下無能?!?/br> 衛玄序淡淡:“無妨。他既然不是這里的人,想必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讓人尋到她真實的蹤跡?!?/br> 默了兩聲,侍從悄悄抬起頭打量衛玄序的神態:“那依照尊上的意思是?” 衛玄序略側過頭,看著遠處的水面上,還有許多錦鯉聞見了味道,爭先恐后地向這里游來:“留著一個不清不楚的人在身邊,始終是個禍患?!?/br> 侍從沒應聲,繼續等待著衛玄序的命令。 衛玄序睫羽輕扇,道:“用子時鞭殺了吧。蓬萊也好久沒有響聲了?!?/br> “是?!?/br> 忽然,衛玄序似乎又想到什么一般,問:“那只豺狼怎么樣了?” “尊上是說虛妄?!?/br> “不然蓬萊還有第二只豺妖么?” “按照尊上的吩咐,已經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了他的傷,現在正關在地心牢里,由專人看管著?!?/br> 聞聲,衛玄序點了點頭:“那個孽畜,欲念太盛。他既然想要萬人之上,那昨日之刑,便日日來上一次,直到洗清他心里的欲念為止?!?/br> 侍從悻悻道:“……是?!?/br> 緊接著,衛玄序的目光又從遠處收回來,低頭放在腳底的鯉魚池中。 越來越多的大魚搖著尾巴就向他游過來,在一只只光滑碩大的魚頭中,一只已經翻了肚的鯉魚格外醒目。 衛玄序認出來,那是剛才魚群中最強壯,搶食餌料最多的一只。 如今它肚皮吃得鼓鼓囊囊的,仰臥在水面上飄浮,像是已經活活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