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
于是眾人都答應著散了,只有小石頭還依依不舍,憂心看著肖蘭時不肯走,最后麻娘又耐心勸了好一會兒,才肯把宋石哄去休息。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麻娘吹滅房里的燈,拉著門走出來。 忽然一轉頭,看見衛曦倚靠在門外。 于是問:“怎么了?找我有事兒?” 聞聲,衛曦抬起頭,那張臉上稚氣還沒有完全脫落,可眉眼間卻有一股甩不掉的倔強,和他的臉格格不入。 問:“里頭那是誰?” 麻娘打量了他兩眼,吸了口煙槍:“你不認得他?” “我為何要認得?” 麻娘半瞇起眸子,又細細盯著眼前的少年衛玄序思索。 肖蘭時進入衛玄序的幻境喚魂,的確是喚回來了一縷地魂。 可她也沒想到的是,當這縷地魂回歸時,不僅帶回了衛玄序丟失的記憶,也帶回了相對應時期的相貌。 也就是說,雖然現在眼前人的確是衛玄序,但卻只是十二三歲時候的衛玄序,所有的行事作風和思維方式,都跟十二三歲時衛玄序的一模一樣。 更概括一步地說,眼前人就少年衛玄序。 “那里面的,到底是誰?” 麻娘單手抱肘,吞吐著煙霧:“一個對你很好的人?!?/br> 聞言,衛曦冷哼一聲:“這世上對我好的人都死絕了?!?/br> 麻娘無所謂地聳聳肩,舉著煙槍從衛曦身旁擦過。 衛曦目送著麻娘走遠,最后只剩下他一人站在肖蘭時的房門前。 他瞥向房間,方才肖蘭時莫名其妙那么一個擁抱,在他身上的重量和觸感仿佛還就在剛才,那種急迫又喜悅的心情,仿佛恨不得將他整個人都融化進去。 想著,衛曦忍不住又皺起眉頭。 多奇怪的一個人!- 一個破舊的木屋里,屋里家徒四壁,四周都是破敗又潮濕的干草,只有中間隔著一張還算工整的桌子。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持刀對著兩個少年。 他們渾身穿得破破爛爛,頭發雜亂得像是一團枯草,腳上手上都被拴著又長又粗的鐵鏈,身上還有許多傷疤,一看就知道恐怕遭受了不少毒打。 兩個少年都十來歲的模樣,全神貫注地緊盯著桌子上的黑檀罐子。 他們渾身都在抖,顫顫巍巍地念著:“加把勁兒……再加把勁……”“求你了……求求你了……”“再加把勁……” 周圍一個持刀的高大男人,完全無視兩個少年,目光低瞥向桌子上的罐子。 就在那方黑漆漆的小檀木冠中,兩只被喂養得極其健壯的蝎子,正舉著鉗子鏖戰,作殊死搏斗。 那只通身黑色的蝎子,雖然體格不如另外一只褐色的蝎子大,可它高翹著蝎尾,用尾部的蜂針,不斷刺向褐色蝎子。 幾息后,褐色蝎子逐漸退居到黑檀罐一旁,像是打了敗仗一樣收斂起身軀。 見狀,高大男人收回目光,抿了口酒,“噗”一下噴在手里明晃晃的長刀上。 他身下的少年被嚇得一抖。 少年如同他的褐色長蝎一樣,立刻驚慌失措手腳并用地向后蜷縮著身子:“不……大人……求您了……不要殺我……大人……” 少年害怕的哭聲回蕩起在整個屋子里。 可高大男人對此無動于衷,兩步逼近他,粗暴地提起他的衣領,在少年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里,強硬地抓著他的腦袋,將他翻過身來,按在地上,做成一個待屠的姿勢。 少年被嚇得渾身松軟,止不住地哭:“大人……不要殺我……我會養出更好的蠱蟲……對不起……求求您了……” 聞言,高大男人冷哼了聲:“放過你?你們從小煉蟲的,都知道,要想煉出厲害的毒蟲,就要養一盅,讓它們在里面自相殘殺,直到搏殺出最后一條,那才叫真正的煉成。你不是一開始就這么告訴主上嗎?若人煉不出種蠱,那便是無用之人,什么莫氏蠱毒嫡傳子,無能無用,名聲倒是報得響當當的?!?/br> 語罷,男人便提起了長刀,正對著少年的脖頸。 一道長長的刀口便沒入少年的脖頸,鮮血順著刀面涔涔地向下落,在地上滴出猙獰的顏色。 “臨死前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少年被嚇得瞳孔圓睜,身體憑借本能地在劇烈躊躇,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混合著嗚咽的哭泣聲,發出像是牲畜般的低吟。 “我想活……我想活著……我想活……!” 男人煩躁地砸了下舌,手中長刀就要用力。突然。 “大人!”背后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喊聲。 聞聲,高大男人聞聲望向同伴,不耐問:“又怎么了?” 同伴指著桌上的黑檀罐,道:“黑蝎!黑蝎死了!” 男人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桌邊,低頭一看。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黑蝎,此時已然翻身倒地,連蹬腿的力氣都沒有了,望上去,像是死得已經透了。 男人再往旁邊看去,一道令人不易察覺的黑色黏液從黑蝎的身上,直連在檀木中的褐蝎尾部。 他伸出兩只,沾取少許,便立刻感到鉆心般的疼痛,興奮地大喊道:“好一只毒蝎!它竟懂得以退為進,擇機一擊制敵,哈哈哈哈,好一只毒蝎!” 語罷,他立刻兇狠地瞥向黑蝎主人。 那個男童立刻驚慌也要開口求饒。 可手起刀落,刀光劍影。噗! 少年正從地上掙扎地翻身時,正巧望見人頭落地,那斷口處的半身如泉涌般噴出鮮血,斑駁的墻上,全是猙獰的血污。 見少年被嚇得厲害,男人惡趣地一笑,故意提起腳邊的頭顱,扔在少年的懷里,問:“殺人而已,沒見過?” 少年緊盯著男人的眼睛,身上不住地渾身發冷。 “有什么好害怕的,如果死的不是他,那這就是你的頭了?!?/br> 緊接著,高大男人用沾滿血的手,從懷里又掏出來了個巴掌大的銅牌,哐啷一下,扔在地上,道:“以后你就叫蕭逸了,好好聽主上的話,明白嗎?”- “蕭大人!蕭大人!”侍衛急急忙忙喊了一遍又一遍。 上清宮的海波中,蕭逸緩緩睜開雙眼,一股莫名其妙的痛感立刻漫上他腦袋。 又做那個噩夢了…… 他從鋒銳的珊瑚礁里緩緩起身,用指肚揉著額角,眉頭緊皺。 侍衛緊張地打量他的神色,試探道:“蕭大人?您怎么了?” 蕭逸這才緩過神來,雙目瞥向侍衛:“什么事?” 盡管他無心,可他眼中的冷意還是盯得侍衛心里一抖:“金、金督守要來了,是您約他來這上清宮……” 聞言,蕭逸收斂回目光,方才眼底的片刻迷茫轉眼間煙消云散。 緊接著,他整了整衣袖,大步向水中那團姚黃光紋邁去,臉上掛著陰狠的笑意。 “溫純。今日終于肯見我了?” ◇ 第166章 不然一起睡 蕭逸立于珊瑚叢中,望著通道的盡頭。 漸漸地,在嶙峋的水波中,金溫純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他一身姚黃錦緞,長發一絲不茍地綰于腦后,二十幾歲的年紀,青絲中已然夾雜了幾分灰白,與他眉宇間的疲憊相應,在上清宮白色頂光的照耀下,更加明顯。 明明是華袍錦緞的督守,可金溫純望上去,卻莫名讓人聯想到殘燭。 見人,蕭逸微微欠身:“許久不見督守,敢問,督守一切可好?” 金溫純漠然瞥了他一眼:“你叫我來,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的?” 聞聲,蕭逸輕笑一聲:“自然不是?!?/br> “那便免了這些閑言?!?/br> “你與我,又何必如此冷漠呢,溫純?” 說著,蕭逸轉身抬手一揮,只能上清宮里便爆發出“嘩”一聲的悶響。緊接著,頂部的水波開始向兩邊分割,攪得燈影搖晃后,上空赫然出現一只半乳白色的圓球,望上去,像是只碩大的蟲卵。 在那只怪異的蟲卵里面,赫然關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姑娘。她們在蟲卵的牢籠中赤手空拳地搏斗,震蕩出一道又一道水波,兩人的血沫從透明的蟲卵中飄溢出來,血腥味進來了一群巴掌大的怪魚,在兩人的周圍不斷翕張著魚鰓。 金溫純仰頭,目光最終落在其中一個女孩身上。他認得出,那是前不久從蕭逸手里逃脫出去的那個女孩,現在她渾身上下滿是傷口,望上去已經快要精疲力竭。 “你想做什么?” 聞聲,蕭逸雙手懷抱,偏過頭望他:“怎么?督守心疼她們了?” 金溫純冷目刮了他一眼,沒說話。 蕭逸繼而嗤笑一聲:“兩個罐子里半成的試制品罷了,連名字都不配有,督守哪來的這么多憐憫?!?/br> “你到底想說什么?” 蕭逸用下巴輕輕指了下:“她們變得越來越虛弱了。你發現了嗎,金督守?” 聞聲,金溫純順著蕭逸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兩個女孩的身體在水波中緩緩回蕩著,如同游魚般飄浮,而她們的臉上,無一不是一片慘白。 “元京下來的命令,便是叫我們調養出最趁手的百靈,以完成天下仙臺的布陣。而如今,喂養她們的血料,被那些舊族搶走,她們已經許久沒吃東西,如今只是呈現疲憊之態,用不了幾日,她們身上好不容易匯聚的精元便會徹底消失,我們以往的努力全都會功虧一簣?!?/br> 說著,他的目光又落在金溫純身上:“金督守,事到如今,你還要維護著那些舊族么?” 四目相對,無聲濺起幾道交鋒的寒光。 緊接著,蕭逸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喔,對了?!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白的藥瓶,“金雀的病,也是這幾日用藥吧?聽底下人說,他和元京來的那黃先生往來甚密,黃先生妙手回丹,想必如今金雀,也不屑于用我這粗鄙爛物,算了,我——”話音未落,他抬手便要扔。 金溫純立刻:“住手!” 抬手一奪,被蕭逸流暢地躲過。 蕭逸喃喃:“喔??磥砦疫@解藥還暫時有用?!?/br> 金溫純怒目瞪著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蕭逸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不敢。只是為了奪回血料,需要督守點了頭,拿了金翎箭的控令,我才有把握行動啊?!?/br> 金溫純咬牙看著他,強壓著眼底的隱怒。 蕭逸又晃了晃手中的瓷瓶:“一頭是骨rou相連的親弟弟,一頭是毫不相干的幾個舊友,孰輕孰重,我要督守現在就告訴我個答案?!?/br> 金溫純雙眉緊皺,眼底盡是痛苦的掙扎。 而對面的蕭逸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十分耐心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