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聞言,肖蘭時忽然倒吸了口冷氣,再看向樓下那蕭逸的時候,心里不免地忌憚起來。 要知道,“生殺隨意”這四個字,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配得上的,一是指對境內有至高無上的管轄權,而是暗指其有免罪的特權。別說是底下的五座城鎮了,哪怕是在金麟臺上,從家那些審判官們,都還要嚴格依照從家主的令處刑呢。 當醉春眠的氣氛正一片焦灼中,人群里,麻娘突然擠出來:“呦,不知我又犯了什么罪,把蕭逸公子都請到我這兒來啦?” 樓上小百合眼睛一亮:“麻娘娘!” 肖蘭時:“她給你什么好處了,把你迷得鬼迷三竅的?!?/br> 樓下,蕭逸抬目瞥向麻娘,目光不善。 說來也奇怪,蕭逸他一身姚黃流云紋樣的族袍,身材又長得高大挺拔,本應是個極其俊朗明媚的公子哥,可是他往那里背著手一站,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他而變得低沉。 他俯視著麻娘,不咸不淡地張口:“昨日一蠶蛹人從獄中逃脫,我來奉命捉拿?!?/br> 聞聲,麻娘噗嗤一下笑了,摟著手說:“蠶蛹人?蕭逸公子說笑了,誰不知道私自放跑活祭是大罪?我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斷然不敢去做這勾當?!?/br> 蕭逸冷著臉,沒說話。 麻娘試探問道:“莫不是蕭逸公子弄錯了?” 忽然,蕭逸一只手掌在麻娘眼前展開,緊接著,一朵黃色的百合花圖紋出現在他的掌心,散發著淡淡的黃暈。 麻娘:“這是什么?” 蕭逸審視地盯著她,道:“逃犯身上標記的咒文響應了,你要如何解釋?” 他響亮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上,當然樓上的肖蘭時也聽得清清楚楚。他立刻看向小百合,只見后者臉上滿是恐懼。 “小百合?”他試探開口。 突然,她就像是受驚一般,下意識地捂著右腕。 肖蘭時心底一頓,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手。 小百合拼命掙扎:“你做什么!” 可已經晚了,肖蘭時一掀開她的衣袖,眉頭一皺。 果不其然,那朵原本是紫色的百合紋,正涌現出黃色的光芒。 小百合執拗地掙脫開,咬牙瞪著肖蘭時,盡管她再如何掩飾,也掩藏不了她眼底的恐懼。她怕那個蕭逸。 與此同時,樓下的麻娘開口打圓場,笑著:“這符咒是亮了,可又如何說明是我醉春眠的?來來往往的這些人,都是在督守府處有名有姓記下的,不如蕭逸公子賣大家個面子,先放下刀劍,一一審查,可好?” 聞聲,蕭逸高了音調:“傳我令,搜——!” “是——!” 一眾護衛應聲便鉆入人群中,刀劍摩挲的動作撩起來,把一眾賓客又嚇得不輕。熙熙攘攘的人群沒一會兒又開始躁動起來,那些督守府的兵立刻就拿武器壓。 麻娘一看情況不對,立刻又開口:“蕭逸公子——” 還沒等她靠近蕭逸,只見后者掌中猝然亮起一道真氣。砰! 麻娘轟然被砸進圍墻,四周的帷幔盡數被她扯斷。煙塵四起。 “麻娘娘??!” 樓上的小百合拼了命地就要往下竄,肖蘭時在身后用力拉:“他們就是找你的!你不要命了是嗎?!” 塵霧散盡,麻娘撐地起跳,喊道:“蕭逸公子既然要查,何必這么勞師動眾?沒有就是沒有,我也不怕你查,你與我說一聲便讓你查就是——” 忽然,她一抬眼,肖蘭時與她四目相對。 就在電光火石般的一瞬間,肖蘭時就知道,她看到了小百合。 在那片刻的凝澀中,麻娘的話突然停在空中,正當蕭逸要循著目光轉頭的時候,麻娘忽然喝斷:“沒有就是沒有,醉春眠是前代督守親封的牌匾,別說你金家,哪怕是整個摩羅,也要靠我這塊地界兒熟絡人情。查我?你蕭逸的年歲還夠不上數!” 語罷,麻娘立刻運轉真氣,化作一只旋蝶筆直飛來。 見狀,蕭逸冷哼一聲,掌中真氣涌現,周圍都漸漸吹起了一層細風。 下一刻,正當麻娘飛身要攻向他的時候,蕭逸的身影忽然閃動一下,不見了。 麻娘這一招生生落空,心中一驚。 緊接著,她的頭頂突然閃現出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烏云般低壓直下。 小百合歇斯底里地大喊:“麻娘娘小心——??!” 可是她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不值一提。轟——! 蕭逸不遺余力地轟擊在麻娘的頭頂,沒有絲毫留情。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沖著下死手去的。 塵霧中,麻娘呈一個大字平趴在地上,像只隕落的蝴蝶。紅色的血跡從她的衣衫下蛇一樣淌出來,洇紅了底下的青玉磚。 蕭逸站在她的身旁,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螻蟻。 他嫌惡般地搓捻了下手指,輕輕說著:“一個妓女而已。誰給你的膽子擋我?” ◇ 第147章 紅牡丹簪花 緊接著,只見小百合憑欄一個飛身,輕得便像是燕子一樣騰空躍起。 “小百合!” 肖蘭時想抓她,但是撲空了。 大殿中,一個侍衛先是發現小百合,急沖到蕭逸身前:“公子!小心!” 噗嗤一聲悶響。 小百合手中的九星刺紫光閃動,繼而在空氣中帶起一連串的血珠。 蕭逸瞳孔微睜,眼里的驚愕毫不遮掩。 可那也是僅僅一瞬。 下一刻,當金家護衛倒地的一瞬間,一道劍塵猝然高起,如不可阻擋的颶風一般向上劈去。只見空中兩股力量僵持了兩息,而后小百合便無力地向地上跌去。砰。 蕭逸偏偏頭,提劍走到小百合的身邊,眼神冰冷得仿佛千年寒冰。 小百合猛噴兩口鮮血,眼神不甘地瞪著蕭逸。 蕭逸抬劍指她:“你是什么人?” 忽然,跌落在地上的麻娘的肩膀微微顫動,虛弱地喚著:“蕭……蕭逸……” 聞聲,小百合臉上先是一驚,而后跪爬著奔向麻娘:“麻娘娘!麻娘娘你怎么樣!” 幾滴guntang的淚珠從她眼里跌落出來,在地上砸出好大一灘水花。 麻娘渾身是血,疲憊無力地倒在小百合懷里,重咳兩下,鮮血又從她的嘴里淌出,順著下巴自衣領里洇下去,狼狽極了。 小百合摟著麻娘一直在哭,泣不成聲。 麻娘沒有看她,眼神望向蕭逸,滿是渴求:“求你……放過她……吧,她、才十六……”說著,她顫顫巍巍地抖著袖口,一只巴掌大的銅牌就從里面跌落出來。 蕭逸瞥了一眼,挑了挑眉:“哦?連庇身令都用上了。這小姑娘,和你有什么關系?” 小百合淚眼模糊地望向銅牌,一邊用小手擦著麻娘嘴角的血跡,眼底的痛苦越發深重。 她隱約知道那枚銅牌的來歷,聽人說,醉春眠的高樓突起是經過前任督守,就是金家前任家主,點了頭才搭起來的,里面的人情勾結,麻娘為金家出了不少力氣,所以特賜一枚護身銅符,相當于免死金牌,此令一出,罪孽勾銷。 她知道,剛才麻娘明明是看見自己的了,卻還要護著自己,所以才受了這么重的傷。 此刻,無論小百合怎么去擦血跡,麻娘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凈,越擦越多,那些濕潤的、溫暖的鮮血在她的指尖劃過,就像是燒紅的烙鐵一樣按在她的心間。 “對不起,麻娘娘,我不該總是纏著你,我錯了,我再也不來了?!毙“俸系奈骞贁Q成一團,眼神里的恐慌分毫畢現。 忽然,麻娘的手輕輕搭在她的手上。 小百合微微一怔。 麻娘轉頭對著蕭逸,盡管她說得很輕,小百合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是我的女兒。求你了,放她一條生路吧?!?/br> 對面蕭逸眼底的嫌惡更甚:“女兒?”說著,他望向小百合,“說謊?!?/br> 緊接著,黃色的百合紋章又閃現在他的手中,瞬息之間便化作一縷光焰,直沖小百合鉆去。蕭逸微微抬手,輕輕撥動了兩下手指,旋即兩個護衛便立刻上前,拉起小百合就把她壓在地上,粗魯地扯著她的衣袖。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去死!你們都去死!” 掙扎中,一朵同樣的百合印紋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護衛一見小百合的手臂,大喜一聲:“公子!逃犯找到了!” 蕭逸眸光微動,緩緩道:“帶走?!?/br> “是?!弊o衛們應了一聲,旋即就上前拉扯小百合的胳膊。粗魯的拉扯間,小百合拼命掙扎:“放開我!放開我!”可哪敵得過訓練有素的侍衛。 麻娘撲倒在地上,痛苦地望著小百合被一行人帶走,兩行清淚滑落在她的臉上,分外凄慘。 忽然間,蕭逸的影子擋在麻娘身前。 她緩緩抬起頭,只見蕭逸已然抬起了長劍,冷面道:“你私自包庇逃犯,是以置摩羅數十萬生靈于不顧,此為罪一。妨礙公務,刀劍相迎,刺傷衛守,此為罪二。以醉春眠為據,暗中籠絡人心,意圖不軌,此為罪三。數罪并罰,今天我領代督守之命,將汝等叛賊就地正法,婁云秋,你可伏誅?” 此言一出,立刻如平地一聲驚雷炸裂在人群中。 “他蕭逸說什么?要殺麻娘?!” “他難道不知,麻娘背后就是金家!想當年,金家平定摩羅叛亂的時候,她出了不知多少人力??!” “嘖。那也是上一任督守的事兒了,如今金大公子當值,哦,不,新任督守,哪能顧得上他老子欠了多少人情?!?/br> “這天,或許是要變一變了……” 麻娘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憤恨地瞪著他,惡笑道:“你要殺我?你以為那些摩羅舊族,是吃素的嗎?” 蕭逸不為所動,反問:“你以為,那些老骨頭,肯為你一個人,與新督守府動干戈?” 麻娘冷笑一聲:“不然你試試看?” “死不瞑目?!?/br> 蕭逸冷冷扔下這四個字,手中的長劍便高高舉起,光和影打在麻娘臉上,或許是因為是妖的緣故,光照得她瞳孔極淺,像天然的琥珀。 那一刻,她才忽然明白,為什么蕭逸突然帶這么多兵闖進醉春眠。 抓捕小百合只是個借口,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自己。 以往四十多年的風雨如同長畫卷一樣展開,回想起這四十年的風雨漂泊,她的大起大落,從摩羅貴族人家的小姐淪為一介妓女,又憑借青樓的臺階扶搖直上,其中有太多不甘,太多委屈,現在細處想想,這一生中真正對自己好過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叫玄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