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青絲從他的腦后垂下來,薄唇分外地紅。他彎著腰,盯著肖蘭時一直笑,笑得幾乎喘不開氣。 肖蘭時皺眉痛苦地望著他:“你才是妖怪,衛曦?!?/br> 緊接著,衛玄序從懷里掏出一只玉色的瓶子,往手心里傾倒出兩粒紅色的藥丸。 肖蘭時認出那是回元丹。 衛玄序隨手將回元丹扔在地上:“以后每月來找我一次,我給你解藥?!?/br> 吧嗒兩聲,紅色的藥丸滾落到肖蘭時的腳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立刻從腳心躥到了頭頂,肖蘭時此時覺得自己的腦子里,似乎要千萬只小鼓拼命在敲,他盯著那兩枚紅色的回元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衛玄序像是看出他心里所想,淡淡道:“是?;卦じ静皇茄a藥,而是毒物。你吞了五年,毒性早就已經侵入你的五臟六腑?!?/br> “衛玄序——?。?!”肖蘭時瘋了一樣撲上去。 可他那動作在衛玄序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一個側身,肖蘭時就猛地摔在地上。 他的心臟好疼,像是有千萬只蟲豸用刀一樣的鉗子撕扯啃咬。 背后衛玄序的聲音鏗鏘有力:“這很難想明白么?你不過只是只是一個肖家棄子,我給你衣食,教你功法,天底下哪有不付出代價的美事?從你踏進不羨仙門的那刻起,你就是我的一個物件,我助你高飛,你要還我?!?/br> 肖蘭時想爬起來在他臉上揮出一拳,可以他渾身就像是一只被抽干了的河流。五年里的回憶像是一幅幅畫卷一樣閃動在他的腦海里,他越想,越覺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于是他跪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本能地干嘔。 緊接著,衛玄序蹲在他的面前,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到了元京之后,從家的一舉一動都要告訴我。好不好,肖月?” 肖蘭時猩紅著雙目瞪著他:“你去死吧?!?/br> 衛玄序不屑地嗤了聲:“我死了,你也活不了。肖月,我們是師徒,一輩子的恩情,你要還我?!?/br> 下一刻,肖蘭時掌中亮起一團銀火。 衛玄序淡淡瞥過去:“你傷不了我的?!?/br> 話音剛落,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團火焰根本不是要向他轟來,而是圍繞在肖蘭時的手掌上,正啃咬著他的皮rou!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衛玄序抬手便壓上肖蘭時的手掌。 幾片冰花從他的掌心飛出,強硬地壓上火焰。 肖蘭時含著淚,想用力甩開他的手,但是根本甩不掉。 “哦對,拜師得有個信物,你給我個信物吧師父?!?/br> 聞言,“我不理解”四個大字結結實實寫在衛玄序臉上,可他還是要扯下腰間的一枚玉佩。 可肖蘭時連忙喊:“哎哎哎,別拿金玉,我不信那個,那是咱們以后要掙的東西,不能拿那東西起誓?!?/br> 衛玄序好性由著他:“你說?!?/br> 肖蘭時嘿嘿一笑,伸出手掌:“這樣,擊掌為盟?!?/br> 衛玄序不解:“你說金玉難保,卻把這當成見證?!?/br> “對,我就信這個?!?/br> 衛玄序伸出手,用力一拍。啪。 “信成?!毙l玄序道。 “疼!”肖蘭時喊。 肖蘭時用力甩著手:“你這人從來力氣都這么大的嗎?” 衛玄序道:“抱歉?!?/br> 幾息后,冰花被銀火的熾熱燒得完全化了,水和血膿混在一起,滴在地上。 肖蘭時的手掌沒染上分毫的傷,而他對面的衛玄序的手掌卻血rou模糊成一片。 肖蘭時低頭望過去,衛玄序幾乎整個手掌都被灼傷了,一抬頭,大滴大滴的汗珠布滿他的額頭,他強擠出一個蒼白的笑意:“你是我的東西,我讓你還的時候自然會拿?!闭f著,他舉起他的掌心,“你一輩子都燒不掉。擊掌為盟,師徒情深啊?!?轟! 肖蘭時猛地從床上驚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聲音驚動了旁邊的肖觀策,他連忙走過來,問:“怎么了?” 肖蘭時抬眸看了他一眼,捂著額頭:“沒事。做了個噩夢?!?/br> 肖觀策皺起眉:“又做了噩夢?你這幾日睡得都不太安穩?!?/br> 肖蘭時敷衍道:“認床吧?!?/br> “還有兩日的路程就到元京了,肖月你再堅持堅持?!?/br> 肖蘭時不輕不重地“嗯”了聲:“知道了?!?/br> 兩人在房里又待了好久,各懷心事,都沒入睡。 黑夜里,肖觀策忽然問:“睡了么?肖月?” 肖蘭時抬眼望著窗外的星星,悶悶道:“快了?!?/br> “你的冠禮快要到了,昨天家主給我捎信來,讓我問你一句,取好字了么?” “好了?!?/br> “你告訴我一聲,我去傳給家主,也好讓家主那邊有個準備?!?/br> 黑暗里,肖蘭時翻了個身,揉著枕邊的“黑貓”。 “叫蘭時。春天的那個意思?!?/br> 摩羅篇 ◇ 第137章 找個暖地方 正元日的慘劇后,整個蕭關鬧得沸沸揚揚。督守王昆聯合全蕭關的勢力圍堵,可肖蘭時一行人硬是在重重包圍下失去了蹤影,成了蕭關城中一個不小的謎團。 蕭關外,白雪一片。 一輛貨商的馬車在荒道上迅速駛過,天地間馬鳴嘶吼,驚起了遠山上幾只飛鳥。 良久,駕車人用力扯緊韁繩:“吁——” 馬匹立刻高抬前蹄,濺起飛雪。 兩息后,王瓊偏過頭,掀起車簾:“肖公子,我也只能送你到這兒了?!?/br> 緊接著,肖蘭時領著宋石一前一后從馬車上跳下來,而后警惕地環顧著四周的雪山。 見狀,王瓊道:“放心吧,只有我一個人。若我想擒住你們,當應在蕭關城內,而不是特地跑來如此荒郊?!?/br> 肖蘭時回身看向王瓊,打量了片刻。 才幾日不見,眼前的王瓊像是從頭到尾換了一個人,望他眼睛里看進去,王瓊從小到大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就像是雪一樣,在他眼睛里忽然化了。肖蘭時總覺得,與其說他多了穩重,不如說是身上生了一股老態。 “是我誤會王公子了?!?/br> 王瓊苦笑一聲:“無妨。督守府做了那么多惡行,你心里提防著,也是理所應當?!?/br> 惡行?理所應當? 肖蘭時仔細打量著王瓊的臉,盡力想從他神色里看出點什么。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可是蕭關督守府的嫡子,未來是要繼承下一任督守的。他的命運與督守府,可以說是同氣連枝的關系。而如今,他爹王昆在蕭關忙著聯合各大家族來搜捕肖蘭時,這王瓊卻愣是帶著肖蘭時跑了,這么個理,任誰想都想不清楚吧? 心里兩三下猶豫,最后肖蘭時還是把心里的疑問交代了。 沒想到王瓊倒也坦誠:“我救肖公子,不是為了別的。我王瓊無能,蕭關的河妖,我是除不掉的?!闭f著,他的眼神直白地望進肖蘭時的眼底。 肖蘭時手指在空氣里點了下,合著這王大公子是想借他的手來除妖的。 于是問:“那河妖到底是什么來歷?為什么你督守府和千鐘粟一直藏著掖著?” 聞言,王瓊嘆息一聲:“它們不過只是飼料,一直養在蕭關,為的就是要飼養什么東西?!?/br> 肖蘭時眉頭一皺:“飼養?” “金麟臺給我督守府下令,用人命喂飽河妖,進而隔幾月再將河妖順著哭河趕往摩羅?!闭f著,王瓊臉上的苦澀更重,“別的。我也不知道了?!?/br> 肖蘭時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說謊,點頭應了。 沉默了良久,忽然。 “肖公子啊?!蓖醐偟穆曇粲行╊澏?。 肖蘭時抬眸望他,只見他疲憊的眼角處紅了,嘴唇抖了抖,像是有什么話要說,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說?!?/br> 緊接著,王瓊緋紅的族袍翩然下落,在白雪皚皚的地上像是一只墜落的紅蝶。 他雙膝跪在地上,兩手撐著身子,對著肖蘭時,連同那緋紅族袍后背上的金色野鶴,和他的脊背一起俯了下去。砰。 雪明明不硬,王瓊卻還是磕出了響。 肖蘭時驚忙要扶:“王公子這是做什么?” 身下,王瓊額頭抵著雪地,喉嚨沙?。骸扒笮す?,救救蕭關百姓吧……” 肖蘭時的動作微微一怔。 其實從小到大,他看王瓊的時候,總是把他和督守府的塔樓放在一起看。王瓊他從小就錦衣玉食,一身緋紅金鶴的族袍在蕭關里,別提有多扎眼了。 在肖蘭時的印象里,給王瓊的批語先是紈绔,再就是腦子不怎么開竅。而現在他突然這么一跪,倒是把肖蘭時驚了一跳。 他看著王瓊凍得通紅的手指抓在地上,心里五味雜陳。 才多少年過去??? 歲月就像是個搓板,任誰來人間走一遭都得放上去磨一磨。人就在上面摸爬滾打,不知道身上有多少棱角就被磨成粉,碎了。 以前王瓊是多么高傲的一個公子哥啊,如今卻甘愿俯身跪在別人腳下為蕭關討一句情。沒原由地,肖蘭時心頭一酸,人大概都是在磨平了棱角之后,身子俯下去了,才是真正站起來了。 兩息后,肖蘭時攙扶著王瓊拉起來,替他拍去身上的雪,玩笑道:“王公子腿腳不好啊,怎么好好地說這話,啪嗒一下就掉下去了?我以為你跟我過年呢?!?/br> 聞聲,王瓊眼里劃過一絲失落。 緊接著,肖蘭時在空中甩了甩手,說:“你原本好好跟我說一句就行。正好我要去摩羅查證點東西?!闭f著,盯著王瓊笑,“你的事,我順道問問?!?/br> 忽然,王瓊的眼神里閃起一絲亮光,連忙要謝。 肖蘭時立刻止?。骸鞍ググ?,別,我能力有限,辦不辦的成的,看命吧?!?/br> 王瓊嘴角的笑意都不再苦了,拱手道:“肖公子神通廣大,一簇銀火救了蒼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