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在那一瞬,衛德羸弱起伏的胸膛終于平息了下去,死之前的嘴巴還維持這一個“晴”字。天晴了。 肖蘭時失聲伏在他的手臂上痛哭:“你他媽的……” 但是衛德已經再也無法回答他了,他徹底失神的眼球緊盯著不遠處的燈籠。在他模糊的意識里,他本能地以為那是太陽。 金色的陽光毫無吝嗇地照耀在他的身上,他渾身是傷,渾身是土,可在太陽的光照下,卻走得那樣平和。天晴了。 恨意躥上肖蘭時猩紅的雙眼,他起身望向身旁的從家弟子,眼神就像是一只窮兇極惡的野狼。 肖蘭時用腳踩著自他眼里刺入的長刀。 “啊啊啊——?。?!” 那柄長刀像是一枚釘在他體內的釘子,鋒利的刀刃就在他體內攪得天翻地覆。肖蘭時冷目提著刀的這頭,看他在地上求饒、掙扎、顫抖、而后悄無聲息地死去。 當他停止顫動的一瞬間,那滿墻上的烏鴉突然黑壓壓地向他撲來。它們啼鳴著,怪叫著,興奮于即將迎來的饕鬄大餐。 肖蘭時提著刀,他渾身是血,在黑烏鴉的飛旋中揮舞著劍花。黑色的羽毛雪一般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刀影下沒有一只烏鴉靠近衛德的尸身。 他要把小德子帶回蕭關,葬在他說的那棵梧桐樹下。 就在不遠處的黑暗角落里,一直漆黑黏著的怪物從屋檐的影子里逐漸露出身來,他漸漸長出手臂,爭先恐后地向肖蘭時跑去。 幾息后,那團黑色的怪物化成了一個女人的身形,從肖蘭時的身后緊緊與他相擁,用她那一雙空洞的眼眶看他。 “從安??!” 突然,院落的小門里突然躥出來一隊從家弟子,他們無一不驚恐地看著地上已經死去的從家同胞。 可他們留給同袍的目光并不多,因為肖蘭時站在從安的身邊,他渾身是血,那雙滿是憤怒、仇恨的眼睛,像是利刀一樣逼在他們臉上。 “肖月!快!來人!肖月在這里??!” 警報聲一拉響,立刻又涌進來更多紫袍。 可肖蘭時似乎已經看不到他們,更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漫天的烏鴉圍繞在他身邊,齊齊啼鳴著一首刺人耳膜的灰色葬歌。 那沒有臉的黑色女人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耳邊,與他一同打量著周圍的紅色。 “你是誰?”肖蘭時問。 耳邊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生來就為一體,我們茍延殘喘于灼人的地獄,我們不死無滅,永世不得超生?!?/br> 越來越多的從家弟子來到院落里,每個人手里都緊握著刀劍,像一只只即將離弦的箭。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活捉肖月——??!” 緊接著,那些從家弟子便立刻排布著陣法向他殺來,如一只包羅通天的網。 忽然,黑色女人捂住了肖蘭時的眼睛,在他耳邊低問:“恨他們嗎?” “恨?!毙ぬm時回答得毫不猶豫。 女人輕笑一聲,道: “那就殺光他們啊?!?/br> ◇ 第125章 也該回家了 “鬼……他是鬼——?。?!” 大團大團的黑氣化作一只只巨掌,輕而易舉地將從家年輕弟子的陣法擊打得潰不成軍。他們螞蟻一般四處逃竄,卻怎么跑都逃不過身后窮追不舍的一只只黑箭。砰砰砰! 黑色的劍雨密密麻麻地落在庭院里,穿林打葉間地上躺倒了一片。 一個弟子被貫穿了腿骨,倒在地上不住地向后縮,他看向肖蘭時的眼神,就像是望見了吃人不吐骨的惡魔。 肖蘭時睥睨著他,隨手一抬,掌中便亮起一團銀色的火焰,上面纏繞著絲絲黑氣,望上去就像是來自地獄的鬼火。 “還你?!彼p輕說道。 “啊啊啊——?。?!” 皮rou在火焰的炭烤中發出刺鼻難忍的味道,那火影中的人形掙扎兩下,忽然就像是死木一樣倒下了。 肖蘭時環視四周,瞬息之間,四周已沒有一個活人。 他失神地望著自己的手掌,他從來都沒有感受到體內的真氣如此豐盈,像是一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汪洋,他獨身立于廣闊的洋流中心,四面八方的滔天巨浪都在他的腳下向他俯首。 不遠處,黑色無臉的女人坐在長亭的走廊上,正踢著腳看他:“怎么樣?如果你愿意,我就把我的力量全都給你?!?/br> 肖蘭時走過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冷目問:“你是誰?” 女人發出悅耳的輕笑聲,雙手緩緩纏繞上他的手臂:“我就是你,你就是——” 肖蘭時的手掌突然用了力,虎口抵著女人的下巴:“我來元京之后發生的所有事,是不是都和你有關?” 女人笑笑,不予否認。 “你想要什么?” 女人不答,反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給你?!?/br> 突然,遠處的天空上突然傳來一道爆鳴。 肖蘭時連忙聞聲望去,只見祁安山的方向升起一枚信號彈。 那彩色的煙花猛得在他心里一抖,祁安山上藏著的一眾人是絕對不可能放出信號彈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山上駐守的侍衛發現了眾人的蹤跡! “媽的?!?/br> 肖蘭時低罵一聲,連忙要跑。 可那黑色的女人伸出黏液般的臂膀,緊緊拉住他。 肖蘭時想要甩開她,可那女人忽然幻化成了一團黑霧,猛地撞進肖蘭時的體內。她的聲音飄在肖蘭時的腦海:“帶我去吧,我能幫你?!? 不久前的地xue內。 衛玄序匆匆推開眾人的屋子,問了一遍又一遍:“你看到肖月了嗎?” 眾人一片迷茫的眼神中,只有施行知緩緩道:“剛才我見到他了?!?/br> 衛玄序焦急道:“在哪?” 施行知指著打水的地方,道:“剛才他在那里跟我說話,問我山下的侍衛幾時輪崗,又問我現在是什么時辰。然后,”他又指了指相反的方向,“他就向那里跑了?!?/br> 衛玄序憂慌地望向施行知指的方向,那漆黑的長廊只通著一條路,就是地xue的出口。 是時,江有信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上來,問:“怎么了?” 衛玄序皺眉望他,道:“肖月不見了?!?/br> 聞聲,江有信的睡意立刻醒了,臉上也露出同樣的憂慮:“肖月他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定然是有什么事發生了。玄序,你實話告訴我,最近你們身邊是不是有什么事?” 衛玄序盯著他,猶豫片刻后,便把事情的原委與他說了一二。 聽后,江有信“嘖”了聲:“怪不得剛才你倆看見我就好像是有殺父仇呢?!鞭D而又道,“我相信肖月他心里有數,不過玄序你要是不放心,我隨你前去祁安山上找他一找?!?/br> 衛玄序點了頭,兩人稍微商量片刻,便立刻向地xue出口去了。 走廊里的說話聲驚動了其他人,大家都陸陸續續從房間里走出來,施行知一一告訴了他們原委。 俞稚昭道:“既然玄序和有信已經去了,想必他二人應有對策,我們且暫時在這里等他們,子時也快到了,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北娙它c了頭。 幾番談話間,大家一應便散開了。 金溫純一轉身,發現金雀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從房間里走出來了。 他身上只披了件單衣,臉色蒼白,金溫純忙上前:“阿雀,不是剛吃過藥?你快——” 話音未落,金雀扔了肩上的單衣:“哥,我也去幫忙找?!?/br> “阿雀!”金溫純急得大喊。 金雀回身瞪著他:“我不能總當廢物。哥?!?/br> 他說這話的時候,金溫純一愣。 金緊接著,金雀趁機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地xue外奔去。 “阿雀!回來??!”- 衛玄序和江有信二人在祁安山上走了許久,除了一望無際的山色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什么。 江有信匆匆來到約定的樹下,四目相對,衛玄序眼里傳遞出疑問的訊號,可對面的江有信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玄序你發現什么線索了嗎?” “我跟著腳印一路走,可走到一半就斷了?!?/br> 江有信眼底一凝:“這小毛孩子,去哪兒也不知道說一聲!” 話音剛落,祁安山腳下忽然傳來一道打更的聲音,音量之大幾乎整座山上都能聽見。 江有信頓了頓,道:“子時已經到了,不久金麟臺上的人便回來了,我們暫時先回去,肖月他身份特殊,現在又有肖家在他背后作盾,向來從硯明也不敢拿他怎么樣。更何況這小子他滑頭得很,真要是遇見從家弟子了,還不一定是誰拿誰呢?!?/br> 衛玄序皺眉思索,臉上的擔憂不言而喻。 良久,他嘆息一聲:“好?!蓖蝗?。轟——! 一道巨大的爆炸應聲響起,金燦燦的塵霧掀起好大的波浪,衛江二人離那爆炸距離不算遠,熱浪都像是熱水的煙霧一樣迎面而來。 江有信驚異道:“玄序那是什么?!從華有說祁安山上還有那東西嗎?” 夜色中衛玄序的眼底波光閃動:“壞了?!?/br> 下一刻,祁安山忽然躁動起來,山岳像是一只抖動的巨龜,一陣陣震天的叫喊聲從山腳下由遠及近地逼來:“入侵!警報??!哨崗??!” “是——??!” 衛江二人驚魂未定的對視一眼。 二人心里下意識地一抖,不約而同驚呼出同樣一個意思:出事了!-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阿雀!” 金溫純大喊一聲,立刻飛撲向金雀。 巨大的火光幾乎貼著兩人在響,火舌只是輕輕剮蹭到了金溫純的后背,便立刻燒成了一片焦黑。 金雀被壓在身下失神張皇地喃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