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肖蘭時癟癟嘴,回想起曾經真把他當成小傻子的時候,為了搶他手里的東西吃,總是編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謊去嚇他。 沒想到,還記著呢。 “那個丑不拉幾的八大柱是什么意思?” 聞言,從華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你居然知道八大柱?!?/br> 聽著,肖蘭時拿出了畢生的好性子,才忍住沒拿手里的抹布甩在他頭上:“我是不愛讀書,但我也不是傻子吧!在你們從家,除了從家家主,底下就是掌管各要職的管家人,這天底下還有誰不知道的?” 從華抬手做投降狀,笑道:“好好好,是我錯了,肖月公子您大人有大量?!?/br> 肖蘭時把布子甩在桌子上,又把話題轉回來:“你前前后后忙活了這么久,是為了當你們從家八大柱的繼承人?” “不是?!睆娜A說得很平靜,“家父原先弒鬼柱,那時候我年紀小,隨手雕刻了那木頭?!?/br> “弒鬼柱”三個字像只小鼓槌一樣敲在肖蘭時心上,他雖然對從家八大柱了解得不多,也知道弒鬼柱的兇名。 那是掌管刑罰和殺戮的管家人,朝天闕內外幾萬人的秩序穩定都在他的肩上。如果說從家的審判者是對外的一條鞭,那弒鬼柱就是他們對內的一把刀。 在弒鬼柱的長刀下,不知道斬殺了多少叛徒逆孫。傳說有從家弟子不惜自廢功力,自毀面容,遠逃到七百里外的荒山野嶺躲避追殺,最終還是沒能躲過弒鬼柱的凌割。 肖蘭時裝作隨意地接話:“喔,能留在你們從家的,各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令尊刑懲他們,那本事得通了天吧?!?/br> 從華又笑起來:“都是人,幾片rou的堆疊?!?/br> 肖蘭時覺得他這話說的太謙虛:“那rou和rou還有不同的堆法呢。令尊他老人家如今身體康健???” 從華似是思忖,道:“白骨扔在鬼見愁做引子,執念成了惡鬼,每天都和里面的其他鬼怪撕咬,因為他老人家比較兇,其他鬼都怕他,所以還好?!?/br> 他說的語氣平平,卻把肖蘭時聽得頭皮發麻。 一個受人敬仰的弒鬼柱,白骨扔在鬼見愁成了厲鬼?這算還好? 從華似乎是讀懂了肖蘭時心中所想,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被他極刑處死的弟子化作了鬼,找他方便,就會自甘往鬼見愁里去,不再禍害人間?!?/br> 肖蘭時不敢接話,干笑著:“實屬是沒想到?!?/br> 他沒想到的不只是弒鬼柱葬身鬼見愁,還有從華。 從華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實在是太輕了,甚至于讓他幾乎察覺不到那是在說自己的父親。惡鬼哭嚎,永世不得安息的一個地獄里,從華他竟然只輕輕說了一個“好”字,若不是他知道父子關系還算融洽,那他肯定以為這倆人得有那么點血海深仇。 兩息后,從華又拿那雙霧一樣的眼睛看他:“如果不是生死關頭,我們別成為敵人了,好嗎?” 一時,肖蘭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噎住了:“哈?” 從華盯著他笑。 他知道肖蘭時明白是什么意思,肖家和從家的爭端,他們倆遲早是要被卷進去的。 兩息后,肖蘭時反問:“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們你死我活,你會放我一馬嗎?” “當然不會?!?/br> 從華回答得太快了,幾乎和肖蘭時的尾音同時落下。 聞聲,肖蘭時也望著他笑:“你看,你問的是什么蠢問題?!?/br> 忽然,從華眼里似乎有什么期待落了:“開玩笑呢。你別在意?!?/br> “沒放在心上?!?/br> 一低頭,肖蘭時看見他在用指甲摳自己手指縫里的凍瘡疤,才一會兒的功夫,那上面已經被他摳的血rou模糊,大滴大滴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流下。 肖蘭時隨口問:“不疼嗎?” 從華這才發現手上的傷口破了,玩笑道:“怪不得總覺得哪里癢。嚇到你了,抱歉?!?/br> 肖蘭時沒說話。 沉默中,從華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柔軟:“我莫名其妙是吧?其實我也覺得像個笑話,怎么會有人——” “你太在意別人了?!毙ぬm時打斷道。 在他脫口而出的一瞬間,肖蘭時看見從華嘴唇動著想要爭辯。 可最終不知怎么還是沒把話落下。 一個真正愛自己的人,是不會把自己手上弄得血rou模糊而不自知的。他們會在一開始就知道疼,然后用鋒利的武器保護自己,而不是一邊自責,一邊含笑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從華沒有說話,但他手上的小動作寓示著他很不安。 良久,他低垂下眉眼,像是哀鳴:“我嫉妒衛玄序,嫉妒得要發瘋,為什么不是我?”肖蘭時一愣。 語落,從華自顧自地站起身來:“明天我叫八寶來收拾,已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br> 還沒等肖蘭時回話,他已經拉開了門。 房間里昏暗的燈光打在他挺直的脊背上,顯得格外落寞。從家族袍上的紫色暗紋在燈光下閃爍出耀眼的細銀閃,卻顯得黑暗中他的臉更加黯淡了。 那一瞬間,肖蘭時忽然明白江有信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說的對,從華一直都是個很孤獨的人。 直到目送從華的背影徹底消失,肖蘭時才忽然發現那破舊的門板上有什么刻畫。 他走得近了,才看清門板上幾個歪歪斜斜的字。那刻痕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像是小孩胡亂寫的:這里是韶光小屋,所有到這里的人都會幸??鞓?! ◇ 第122章 守一方平安 第二天早上,肖蘭時還抱著碗扒拉剩菜的時候,八寶忽然帶來了一個消息:祁安山上的從家侍衛撤走了大部分,只留了幾個在祁安山腳下守著。 肖蘭時嘴里的紅薯還沒嚼完,抬起頭嘟囔:“怎嘛樂?” 八寶道:“元京城里加強了守衛,人手不夠用,所以都調去了,但他們晚上還是會回來的?!?/br> 肖蘭時點點頭,想著回不回來,他們都呆在這,和他們也沒有什么關系,因此好不在意。 可他身旁的衛玄序忽然開口問:“那祁安山頂,是否還有侍衛在守?” 八寶偏偏頭:“山頂?好像也沒有?!?/br> 兩息后,衛玄序忽然放下碗筷,要起身:“我要去一趟?!?/br> 聞言,肖蘭時連忙拉著他衣角,往下一拽:“不系,你藥干甚么?” 啪嗒一下,因為手上的力氣太大,衛玄序被他拽得往下一抻,坐下了。 他沒什么好氣地看著肖蘭時:“去看心緹咒?!?/br> 肖蘭時立刻吞了嘴里的紅薯,睜大眼睛問:“不是,那心緹咒不是都已經說壞了嗎?你現在出去看它做什么?” 衛玄序顯得毫不講理:“想看?!?/br> 肖蘭時立刻:? “你看看你說這話是不是腦子像是少了點什么?” 趁著衛玄序要開口罵他之前,肖蘭時小腦袋瓜里轉了兩轉,而后:“那行,你要去,我也跟著你?!?/br> 一聽,八寶連忙著急插言:“二位公子去不得啊,就算是現在守衛都已經撤下山了,可畢竟是非常時刻,還是請公子們躲過這陣風聲,再由我家公子送諸位出去吧?!?/br> 話音剛落,肖蘭時舉著紅薯指他,問:“現在守衛是不是已經下山了?” 八寶一愣,答:“是?!?/br> “他們是不是在晚上才重新輪守?” “是?!?/br> “你家公子是不是沒說我們不能出去?” “……是?!?/br> 肖蘭時壞笑著咬了口紅薯:“那不就得了?!?/br> 八寶立刻愁成了一個小苦瓜:“衛公子,肖月公子,你們就聽八寶一句勸吧,現在——” 話音未落,江有信忽然也湊過來個腦袋:“出去玩?什么出去玩?你們兩個出去玩怎么能不叫上我?” 八寶:“江公子??!” 熱情大狗江有信不理他,搖著尾巴在衛肖二人旁邊左右躥:“你們要去哪?” 衛玄序淡淡:“去上祁安山頂?!?/br> 聞言,江有信立刻:“走走走走走!” 八寶欲哭無淚:“不走!不能走??!” 眼看著三人手挽著手肩并著肩就要走,八寶立刻飛撲上去,像個小掛墜一樣,重復:“不能走!千萬不能走!” 江有信把他從身后往前那么一推,誒,八寶吧嗒一下就背在了肖蘭時的背上。 八寶愣愣的,兩只手還抓住肖蘭時的衣服不肯放。 江有信拍拍八寶的屁股墩:“要不一起吧?!卑藢殻?? 要哭了:“公子!公子你們真的不能走,外面危險!危險啊公子們!” 忽然,房間的門吱扭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緊接著,從華的笑臉便適時出現,看著眾人的鬧劇,他也不驚訝,自然而然地打了招呼:“諸位安?!?/br> 一看見從華,八寶立刻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打小報告:“公子!公子!他們要逃出去??!” 從華看了眾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衛玄序身上:“衛公子這是要去哪?” 衛玄序毫不閃避地對上眼神:“祁安山頂?!?/br> “衛公子要去做什么?” “兜風?!?/br> “兜風?” “兜風?!?/br> 兩人對答如流,氣氛還算融洽,可不知為何,肖蘭時在旁邊看得有那么點背后發涼。特別不舒服。 于是插言開口:“那個——” 話音落,從華抿唇一笑:“好啊,既然衛公子想去,為保安全,我也一并隨同,可好?” 衛玄序立刻:“好?!?/br> 肖蘭時連忙又看向衛玄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