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死了嗎?” 應聲,連忙有另一個侍從跪走上去,在他鼻尖試了試氣,轉頭:“還留著一口氣?!?/br> 從志明把金鞭丟給那個跑上來的侍從,命道:“埋了吧?!?/br> 侍從一抖:“大、大人,他、他還……” 話音未落,從志明刀光般的目光立刻斜過去,嚇得他立刻又跪下,恭敬又順從地應了一聲:“是?!?/br> 打完了,從志明轉身往大殿外走,背后烏泱泱地回蕩起底下一群人的迎送:“恭送大人?!?/br> 這時,有一輛玄青色的馬車恰好停在的金麟臺的大殿前。 守宗朔從馬車里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從志明急匆匆地從下著大殿的階梯。 “快!集結隊伍!現在就去滿庭芳!” 未幾,便迎著幾個侍衛一處跑遠了。 守宗朔站在原地,面色似在思索著什么。 “公子,時辰不早了,該去值守了?!迸匀颂嵝训?。 忽然,守宗朔抬起了手,轉身又邁上了馬車:“你去吩咐找人替我換班,今日不去了?!?/br> 小廝驚詫:“這……”立刻又緊了嘴,“是,公子?!?/br> 兩息后,他利索地邁上馬車,韁繩穩穩地握在手里,他偏起頭問:“那公子,我們去哪兒???” 背后的天邊打了道閃,風卷著雨珠噼里啪啦敲在車幔上。風雨交加中,馬車車廂里傳來守宗朔悶悶的音調。 “去朝天闕,找從華?!? 不足半個時辰,從志明立刻就領著兵攻進了滿庭芳。在五城人人馬還未曾察覺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從家的侍從便亮起了刀劍和麻繩。 從志明執鞭抽出響亮的一聲:“如有違抗者,就地審判!”轟——! 整個滿庭芳頃刻間變成一鍋炸開的螞蟻,所有人都在逃竄,所有人都在叫喊。碎瓦和轟倒聲響成一片,先是五城里有人拔劍抵抗,可是沒過多久,滿庭芳的鵝卵石小道上就沾了血。 “死了!有人死了!” “跑!快跑——??!” 從家侍衛分了幾路,分別沖向各個公子小姐們的住所。見了血,他們個個都像是聞見葷腥的餓狼,cao著刀劍便急不可耐地沖殺過去。轟! 天上的暴雨突然一震。 北樓里,金雀的百花疫還沒好,就被兩三個身上有真氣的修士押著胳膊從床上撥起來。 他被粗魯地扯到桌案前,他歇斯底里地掙扎,可是無濟于事。 忽然,從志明邁步走進來,雨水從他身上的鎧甲下滑落到地上,濺了一路。 他從臉上扯出來個難看的笑容:“金小公子,又見面了?!?/br> 金雀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生啃了他的骨rou。 緊接著,從桌案上提起筆,拿了紙,按在金雀面前,說:“前幾日讓金小公子寫的陳情書,想必這幾日也斟酌得差不多了吧。今日我來只為一件事,那就是來拿小公子的這封信。我規勸小公子一句,別讓我為難,也別讓自己為難?!?/br> “狗東西!”聞聲,金雀用力掙扎著起身,卻被身后兩個侍從猛地壓了回去。 從志明的笑容在臉上僵了僵:“金小公子千萬別敬酒不吃吃罰酒?!?/br> 說著,他把手里的金鞭猛地扔在金雀面前,上面的血已經深深地浸入那條鞭子,此刻重重一摔,立刻在金雀的臉上蹦出兩滴血污。 那血還是溫的。 “我這鞭子一路打過來,打了不少人,血已經夠多了,我倒是不希望再沾上金小公子的?!闭f著,他眼里閃過一絲殘忍,“還有,金大公子也不希望看見吧?” 忽然,金雀歇斯底里地掙扎喊:“你把我哥怎么樣了?!” 從志明淡淡:“暫時無礙。但一個時辰之后如何,我也拿不定主意?!闭f著,他又拿起筆桿,遞給金雀,詭笑道,“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彎彎繞繞,金家公子讀書多,還請金小公子給我出個法子?!?/br> 侍從的手緊扣在金雀的肩膀上,就像是兩條鎖鏈將他牢牢箍住,除了給他自己帶來身體上的疼痛外,其他的都是徒勞。 他猩紅著雙眼,緊盯著近在咫尺的筆桿,突然覺得肩上像是壓了座山。 若是寫了,依照父親的性子,他必然會跋山涉水前往元京來換他的命;若是不寫,那隔壁房間里的哥哥…… 此時金雀的心就像是被千萬只蟲豸撕咬,一種剝皮斷骨的痛幾乎在他全身蔓延。他殘,他死,都不要緊,他多希望能用自己的命換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命。 可是從志明的筆桿近在咫尺,他不能。 “父親還是兄長,金小公子總得選一個?!?/br> 屈辱的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他像個即將溺亡的溺水者,忽然停住了掙扎。 從志明給兩個侍從遞了個眼色,他們松手放了金雀。 金雀無力地傾頹在書案前,緩緩地,接過了從志明遞來的毛筆,指頭捏在筆桿上捏得骨節發青。 “愣著干什么?給金小公子研墨!” 侍衛立刻:“是?!?/br> 緊接著,門外有個從家弟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邊跑邊喊:“大人,不、不好了大人!廣饒來的那位小姐,她、她和我們的人打起來了!” 從志明不以為意:“廣饒?俞稚昭?打起來就把她壓下去,滿庭芳我們這么多人,還怕她那一處亂?” 弟子勉強咽了口口水,道:“她在南樓里布下殺陣,凡是我靠近的從家弟子,全、全都……” 聞言,從志明陰沉瞪過去:“全都怎么了?” “全都死了!”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猛然在眾人心頭炸開。連金雀都知道,從志明帶的這一支隊伍是金麟臺特命的審判官,在元京乃至天下都有生殺的大權,判官身上哪怕落下一道口子,那最低也是要人用一條胳膊為代價來償。 對于這這群披著人皮的野獸,四境之內,人人懼他怕他,哪個不是匍匐在金鞭下求上點憐憫的茍且?誰都知道,歸順于金鞭,那便是俯首于金麟臺。 聞言,從志明怒喝一聲:“這娘們他媽的瘋了嗎?!傳我命令,所有人提劍集結于南樓,老子要讓這廣饒娘們的血給死去的兄弟踐行??!” “是——??!”- 大雨里,在滿庭芳來去穿梭的從家弟子們如同一只只鬼魅,頃刻間便將俞稚昭所在的南大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往前看,不遠處的地上有幾件從家衣袍,衣袍下的在灰黑的地上,入目全是一朵朵炸開的血花。尸體被像是利刀一樣的東西切成了rou塊,沒有一個人的尸首是完整無缺的,全部都是散了架一樣身首異處。 南樓的屋檐在雨里靜穆,圍上來的從家侍衛卻沒有一個敢走上前的。 從志明凝望著南樓院落前的一大片空地,眼里陰晴不定:“斷云絲,好一個俞家的斷云絲?!?/br> 旁邊的侍衛不敢說話,低著眉眼悄悄向空地打量去,那空地上的雨好像落了一半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攔斷了似的。 仔細瞧,才發現那一具具尸體上面有透明的絲線! 侍從這才明白為什么剛才那些人走進去之后,就像是案板上一樣蘿卜一樣被人莫名其妙切成了rou塊。雨里,那些細如發絲的線從四面八方鉆出來,密密麻麻地織成了一個充滿殺意的透明蛛網! 從志明沖著南樓的窗戶大喊:“俞稚昭!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嗎?你布設斷云,屠我判官十數人,按察公章,理應當誅!” 話音剛落,南樓里的一扇窗子忽然從里面推開。 俞稚昭的身影出現在木窗后,聲音有力:“從家前輩,我廣饒一南邊小城,數幾年如一日,兢兢業業供奉金麟臺,三年前大洪,我廣饒斷糧以供;一年前暴雨,家父為救元京,隕我廣饒三千精良;今年百花時疫爆發,我廣饒立即封城堵河,不到區區半日便成了圍城。稚昭斗膽辯一句,斷云絲陣的布設只為防備,他們持刀自闖,前輩若是要論罪,也萬萬算不到我廣饒俞家的頭上?!?/br> “媽的?!?/br> 從志明低罵一聲,望著眼前隱形的絲陣,他不由自主握了握手里的鋼刀。那雙豺狼一樣陰狠的眼睛里,殺意噴涌而出。 他從牙根咬出兩個字:“來人?!?/br> 侍衛顫顫巍巍地上前:“大、大人?!?/br> 話音剛落,從志明一把緊握住他的衣盔,鐵拳硬生生在盔甲上留下了猙獰的指痕。 問:“廣饒的人呢?” 侍衛慌忙答:“幾乎都被俞稚昭撤離進南樓里了?!?/br> 從志明陰狠道:“給我找,把剩余滿庭芳廣饒的人都找來,去?!?/br> 侍衛應了,連忙拉著一支隊伍開始在滿庭芳里四處搜尋。 未幾,幾聲叫罵悉悉索索地飄來,幾個身穿玉色族袍的俞家弟子被推搡著擁上來。 “大人,翻遍了滿庭芳,一共尋到七人,其中有一人揮劍自盡,其余六人都在此了?!?/br> 從志明冷冷瞥了一眼:“好。扶著站好了?!?/br> 侍從立刻將六人押上前,讓他們正對著俞稚昭的方向。 忽然,從志明對準六人的腿高抬起手中金鞭,絳紫色的真氣瞬間覆壓其上。啪——??! 金鞭的聲響震徹上空。 鞭子上包裹的金軟線以及被打得不見了,那條金鞭終于露出了它本來的猙獰模樣。一條鋼鐵的蛇骨死死握在從志明的手里,上面每一段骨節處都有密密麻麻突出的小刺,每根刺上都牽連著血紅的rou絲。 只一鞭,六人,十二條腿骨,便連著rou被生生砸斷。 玉色的族袍上被血染得可怖,他們撲倒在地上,喉嚨里發出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哀嚎,凄慘之景連從家的一些侍衛都不住側目躲閃。 從志明沖南樓得意地大笑:“俞稚昭,你一刻鐘不出來,我便送你一顆新鮮的人頭!” 南樓那側,俞稚昭身影微動。 地上一個弟子抱著殘腿,歇斯底里地大喊:“稚昭師姐!我受家主十數年照拂,死又有何懼?今日也該到了報恩的時候了!師姐,你千萬要平安回廣饒,下輩子,我再結草銜環地還你剩下的情??!” 話音剛落,從志明的靴子立刻踏上他的斷腿。 “啊啊啊啊——?。?!” 他越是在地上掙扎,從志明眼里的歡愉就越盛,他看著地上的人,仿佛那壓根算不上一個人,不過只是個逗他玩樂的玩意兒。 緊接著,他對著南樓高喊:“俞稚昭,老子剛才跟你啰嗦了那么久,也該有一刻鐘了。既然你們師姐弟情深,那我便把他送給你啊?!?/br> 說著,他的長劍立即亮出一道劍塵。 “住手——?。?!”遙遙的雨里傳來俞稚昭痛苦的吶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絳紫色的劍塵精準不差地抹向他的喉嚨,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后,從志明提起那小弟子血淋淋的腦袋,大笑著往斷云陣里一丟。 當頭顱被拋到空地上時,空中牽連的斷云絲便立刻將其絞殺成碎塊。 空中炸裂開一團血霧,像是殘忍又艷麗的花。弟子一只眼球僥幸從斷云絲的縫隙中滾落下來,除此之外,那弟子的整顆頭顱連同頭發盡數被削成了爛泥。 靜寂的空庭上,南樓里隱約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