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衛玄序默了兩息,問:“什么時候發現的?” 江有信想了下:“如果我說是因為有守衛才開始生疑的,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蠢?” 衛玄序毫不猶豫:“是?!?/br> 江有信聳聳肩:“誰能總像你一樣,對什么都心里隔著一道?!?/br> “廢話少說。你發現什么了?” 江有信皺眉道:“怎么?既然是你問我消息,你總應該先拿出點誠意來吧?比如說笑一笑,別一天到晚板著張臉?” 衛玄序立刻要走。 “哎哎哎!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衛玄序打開江有信的手:“說?!?/br> 江有信嘆了口氣,開始說:“聽肖月說,你們東樓上第一天來的時候,就遇見一個染了百花疫的小侍女,你們讓她好好待在房間里不要出門,事后你們為了讓她免罪,給她錢讓她離開了滿庭芳,當時你們師徒一大一小神神秘秘的,讓我撞見還遮遮掩掩的不說,我當時還以為她是你們其中一個的相好。多看了兩眼?!?/br> 衛玄序無語;“講重點?!?/br> 江有信:“后來從家的人把滿庭芳圍了,我心里覺得不對,從此心里開始警惕起來,干什么事都留一眼。昨天晚上,我心里煩悶想出門透透氣,沒想到剛一出門就聽見不遠處有斷斷續續的哭聲,我一路尋過去,發現是個小姑娘。我問她怎么了,好像反而把她嚇了一跳,她頭都沒回就往后跑。我本想捉住她,結果這個小姑娘反手給我就是一拳,你別說,她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打人還挺疼?!?/br> 衛玄序臉上一抖,重復:“講重點?!?/br> 江有信樂呵呵的一笑,“重點就是這個小姑娘是你們放走的那個侍女,她又回來了。而且她身上有內丹,不是普通尋常百姓家的女兒?!?/br> 衛玄序抬眸望向他,心里沉了沉。 如果如江有信所說,她身上有真氣,那么第一天的時候,那個侍女就在說謊。 江有信繼續:“奇怪是吧?我也覺得奇怪得很。其實我昨天還以為是你們師徒里面的誰,始亂終棄,結果人家又跑回來了,哭得很傷心。于是我今天一早就向滿庭芳的侍從們打聽她,你猜他們說什么?” “怎么?” “他們說滿庭芳根本沒有這個人?!?/br> 衛玄序的眼神忽然一冷。 江有信余光望見他緊握伏霜的手,繼續道:“今早在小家雀鬧從華之前,我幾乎翻遍了滿庭芳,去找這個小姑娘——” 他頓了頓,道:“找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死于百花疫病發,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的地方?!?/br> 轟隆一聲,天空閃起一道無聲的閃電,后面沒有跟雷。 幾滴帽檐雨珠被風吹得歪斜,順著江有信硬朗的眉骨往下落。 “玄序,我來就是想跟你一句,是你做的么?” 聞言,衛玄序臉上浮出驚疑:“你在說什么?” 江有信直白地望他:“那個小姑娘死在風爐房,門外被人上過鎖的,在外面。而這幾日天冷,風爐房幾乎會給所有的房間輸送暖氣?!?/br> “也就是說,有人知道那個小姑娘得了百花疫,死在那。也知道她死在風爐房幾乎會把百花疫帶到整個滿庭芳?!?/br> “我想了很久,我想不通,所有人都說沒見過這個人,只有你和肖月認識,之前還特地把她送走。我想不通。所以我來問你一句,這件事和你有關系么?” 衛玄序毫不避諱他的目光:“若是我說沒有,你信么?”沒想到。 江有信毫不猶豫點頭:“信?!?/br> 衛玄序不明所以。 “因為肖月也在這,你傷誰也不會傷他?!?/br> 衛玄序眼底微不可察地一動:“那你還來問我做什么?” 語罷,江有信嘿嘿一笑:“其實我也根本沒想是你,只不過看到你驚訝的表情很好玩,肖月說的沒錯,玄序你驚訝的時候就順眼很多——”話音未落,一聲慘叫,“——?。?!” 揍完了,衛玄序斂起衣袖。就算是在雨里,他的錦袍也沒有寸片的臟污,擎傘立在雨中像只高傲的貓。 倒是江有信說完了,在一旁好像沒事了一樣,開始踩水玩。 把自己身上濺得全都是臟水。 衛玄序瞥他一眼:“現在一切尚未明朗,江公子如此心安?” 聞言,江有信回頭,發辮上的紅珊瑚珠打在耳邊,那是他通身的黑色中唯一一抹亮色,格外顯眼。 冷雨中,他笑道:“我不像你們。我沒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br> 話音剛落,東面忽然爆起劇烈的轟鳴。 兩人立刻循聲看去,一片銀色的火,把灰茫的蒼穹燒出了個血洞。- 不約而同地,從華一眾看到了銀火的時候,立刻也從四面八方趕來。 衛玄序和江有信兩人斂起劍氣,要火里走,便被從華上前攔住。 “衛公子。江公子?!?/br> 才不過區區幾刻,整個東棗營便被大火淹沒,似海般的銀火遮天蔽日,連天上的大雨似乎都為之一顫。 灰色的雨和銀色的火,割裂出整個東棗營的慘淡。 從華肅聲道:“聽從火里面逃出來的人說,肖月失控。如今我已通報金麟臺,從守兩家不久后便會派人前往,還請諸位公子稍安勿躁?!?/br> 衛玄序置若罔聞,步子還在逼近。 從華橫身擋在他的面前,一金一紫兩人分庭抗禮。 “還請衛公子稍安勿躁?!?/br> 衛玄序立刻:“你叫從家的人來,是準備就地審判他?” 從華默聲,可他的目光里確實一個肯定的答案。 在元京,金麟臺治下擁有無上的權力,緝拿通盜中,凡是手中持了令的借由生殺的特權,刀光劍影里人頭落地,為解危情,特赦起刀無罪,天下人叫他們判官審判。 判官只行一件事,那就是判命。 “我是他的師父,你們有什么責,找我擔?!?/br> 衛玄序擲地有聲的話博了一片寂靜。 他毫不猶豫走進大火中,從華站在原地還保持著阻止的姿勢,目光中微微驚訝。 兩人肩膀稍擦。 背后火勢喧囂。 見狀,八寶立刻跑上來,擔憂道:“公子……” 從華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話頭:“讓他去救?!?/br> 一轉頭,問:“金鷹呢?” 八寶答:“還未到。侍從說是在路上?!?/br> 從華點點頭,似乎很是疲憊地揉了下眉骨:“把他穩住,這里有一個衛玄序已經夠煩了?!?/br> “是?!?砰——! 肖蘭時抬手一掀,金雀便像一只無力的麻袋,任由他玩弄摔打。 他趴在地上,滿臉是血,惡狠狠地瞪著肖蘭時:“你他媽要殺要剮你就痛快點,別想殺又不敢,只教我更看不起你?!?/br> 肖蘭時本在原地盤旋,忽然聽見金雀的話,便像是終于尋到了目標一樣轉過身來。 此時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得血紅。 金雀瞪著他,望見肖蘭時臉上出現殘忍的笑意,不由得心里一抖。 肩膀上的傷口疼得幾乎要把他撕裂,金雀顫抖地捂住肩膀站起來,方才他本以為自己就要死在肖蘭時的手下,可沒想到他忽然像是瘋了一樣開始四處抓撓。 一道道真氣刀一般飛出去,金雀沒能躲過,最后還是在肩膀上落了一道。 他站在原地,看肖蘭時步步緊逼。 憤怒地大喊:“來??!” 下一刻,金雀似乎已經預知到自己的結局,他一動不動,絕望地逼上了眼睛。 他從不后悔他做過的任何事,今天這件也是。就算因此丟了性命,如果讓他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再選擇第二次。 忽然,在刺眼的光芒閃動在他眼前后。 他聽到肖蘭時喑啞、如同枯木般的聲音:“幫我……” 金雀猛然睜開雙眼,期待中的銀火沒有劈下來。 眼前的肖蘭時似乎被硬生生分成了兩半,金雀看見他的左手躥起銀火要向金雀他刺去,而肖蘭時的那只右手死死地攥住手腕,指甲在皮膚上刮出了好長幾道傷痕。 血紅的雙眼中,肖蘭時的眼睛又重新泛起黑色的瞳仁。 金雀驚疑:“你怎么了?!” 緊接著,肖蘭時渾身開始顫抖,勉強從懷里掏出個瓷瓶。 啪嗒一下,瓷瓶滾落到地上,幾顆黑色的藥丸滾落在地上。 他痛苦地瞪著金雀:“幫、幫我……我、我不想……殺你……” 一陣驚魂未定中,金雀立刻撿起瓷瓶:“這是什么?我如何幫你?” 話音剛落,肖蘭時的喉中突然發出一聲怪叫。 金雀看著他硬生生把自己砸在地上,驚道:“肖月?!” 緊接著,肖蘭時在地上滾動兩下,銀火著了他的衣裳。金雀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能隱約感知到他的身體里似乎有兩種力量,在劇烈地做著對抗。 “幫、幫我——??!” 金雀大喊:“我他媽怎么幫你?!我根本近不了你的身??!” 話音剛落,忽然。 一道金色的身影從銀火里御劍駛來。 金雀看清了來人,是衛玄序,心里一喜:“衛——” 可下一刻,肖蘭時的左臂開始變得扭曲,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蛇一般向金雀纏過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金雀看見肖蘭時抬起了右臂。 他的掌心里亮著一團銀火,正要向自己的左臂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