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話音剛落,徐大慶凄厲的呼救聲在雨中回蕩著,喊到最后他的嗓子已經沙啞得像個老人,已經痛得幾乎沒有了力氣。 地上的血如鬼魅的小蛇般流進地磚里,張牙舞爪地向四周擴散。 從華利落地砍下他半個手掌,不急不躁地繼續問:“你那天看到的東西去哪里了?” 徐大慶雙目上翻,兩腿不住地在地上亂踢,嘴里嗆出的血終于咕嚕咕嚕有了聲響,看上去似乎在說些什么。 從華俯身,低了耳朵:“你慢慢說,不要著急?!?/br> “鬼……鬼見愁……” 言罷,從華低聲道了句謝,轉身對侍從:“把他抬去醫治吧?!?/br> 一個侍從膽戰心驚:“公、公子,人已經這樣了,恐怕活不了多久,若是這消息散播出去,恐怕會對您不利?!?/br> 從華冷眼瞥過去,輕蔑笑了聲:“他是救百花疫的功臣,你們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救回來。聽懂了?” 一眾侍從立刻低下了頭,不敢言語,立刻抬著半死不活的徐大慶出了門。 頃刻后,從華擦凈匕首上的污血,道:“八寶,你跟我去一趟鬼見愁?!?/br> 八寶站在原地沒動。 從華望過去,笑了一下:“怕了?” 說著,他輕輕撣了兩下身上的血,獨自一人向門外邁去:“那你回朝天闕幫我把水燒開,我稍后就回去?!?/br> 八寶連忙跟上去,清俊的臉上露出焦急:“我不是怕公子。我是怕萬一那人死了,結成怨氣纏上公子?!?/br> 從華看著他追上來,淡淡道:“一介草夫而已?!?/br> “那、那——” 聽著聲音走得遠些了,衛江二人才從草垛里顯出身來。 江有信一轱轆滾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媽的。從家的盡養瘋子?!?/br> 他記得在肖月的小本本上看過,這從家的從華,今年比他還小了五歲,和肖月差不多大,估摸今年也才到了及冠之年??蓜偛潘制鸬堵涞暮蒽?,絲毫不像是個剛剛及冠的俊年郎,與其說他是大家族里走出來的貴公子,倒不如說是地牢里逃竄出的殺人魔更合適。 他正要勸衛玄序回去,一轉頭,發現衛玄序又要夯吃夯吃地跟上去。 江有信連忙拉?。骸靶?,你這次一定得聽我說。剛才屋里什么模樣你也看見了,哪有人把人砍的半死之后又要去救人的?一會兒說是功臣,一會兒又罵人家是草夫,他們從家人小腦瓜里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太危險了!你先跟我回去,百花疫的事情咱們從長計議,好嗎我的玄序親祖宗?” 他又車轱轆說了許多話,最后眼看著從華的氣息將要消失,衛玄序丟了句“你先回去吧”立刻就走了。 江有信沒拉住,欲哭無淚地猛扯了自己耳邊的小發辮。 死吧死吧!都一起死吧! 而后腳底一動,喊:“玄序!你等等我!”- 江有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衛玄序飛來了鬼見愁。 他探頭探腦地打量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幾乎什么也看不見。聽人說,這里原本只是一片樹林,不知道因為什么樹木長得格外高大,數百丈高的參天大樹密密麻麻地連接在一片,遮天蔽日,把樹底下遮得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因此叫鬼見愁。 周圍陰森森的一片,還有什么動物在黑夜里叫,叫得江有信心里一驚一跳的。 轉頭,衛玄序已經走出去了老遠。 這個祖宗,又單獨行動! 他皺起眉頭,本著自封的“我是大哥有責任保護你們”的一腔熱血刷刷兩步跟了上去,剛要開口念叨兩句,被衛玄序一抬手堵住了。 他看見衛玄序滅了手中的真氣。兩人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緊接著,遠處地光亮格外明顯,幾道身影在樹影中站著,在這漆黑的密林里顯得格外詭異。 遠處那幾個人嘀嘀咕咕好像在說什么,太遠了,沒聽清。 緊接著,江有信幻化出一絲靈識貼上去,三個慘白的人臉驟然出現在他面前,嚇得他的手下意識一抖。 那不是鬼,但卻比鬼恐怖得多。 站在從華和八寶對面的人是從硯明。 他渾身是血,對著剛趕來的二人高聲呵斥。 良久,他神色陰冷,問:“看見什么了?” 從華低垂下眉眼,答:“什么也沒看見。鬼見愁一片漆黑,唯有夜鳥啼鳴?!?/br> “那我呢?” “家主在金麟臺徹夜議事,不曾來過鬼見愁?!?/br> ◇ 第87章 這是我房間 肖蘭時睡眠一向很淺,但昨夜睡得格外舒服,一般都巳時起的他今天睡飽了一大早就從床上爬起來,在滿庭芳閑來無事地到處逛。 聽衛玄序說這百花疫極其難治愈,尤其是身上發病留下的花紋,更是難以消除,可他才過了一天多,不僅疫病全褪了,甚至連痕跡也沒留下,反而感覺身體比之前強健了不少。 他看著自己的手腕:好奇怪。 天色還蒙蒙亮,人都睡著,好不無聊。 于是他就一個人扒拉著小手指頭,靠在欄桿上托腮看雨,雨水先是打在屋檐上,而后從檐邊聚成一小股流下來,不知看了多久。 忽然,江有信從樓下走上來:“肖月?大早上站在這干嘛呢?不像你啊?!?/br> 肖蘭時一轉頭,心里驚了一跳。 江有信眼下頂著兩個烏青的黑眼圈,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像是虛脫,看上去一夜沒怎么睡。 “有人晚上追著你跑?” 江有信慢悠悠地登上最后兩節樓梯,自從昨天跟著衛玄序去過鬼見愁之后,回來他整夜翻來覆去幾乎就沒怎么睡好,今早寅時剛剛要合上眼,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公雞又開始歇斯底里地打鳴,氣得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就要去趕,結果三下兩追,最后身子跑熱了,困意也全散了,但那疲憊的勁兒還沒過,走路都好像打著飄。 所有的事匯聚成一句話,咬牙說:“水土不服?!?/br> 肖蘭時狐疑:“哈?昨天你怎么就睡到日上三竿?” “今天不服昨天服?!?/br> 肖蘭時不信,還想問,江有信話題一轉:“玄序呢?” 肖蘭時用腦袋指了指旁邊的屋子:“里面?!?/br> “沒醒?” “你去敲敲?” 江有信拳頭攥得邦邦緊,明明都是一起去的!你怎么就跟個沒事人似的! 又一想,嘆了口氣:“算了?!鞭D頭要走。 肖蘭時連忙叫住他:“哎,等會一起吃朝食嗎,有信——”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昨天衛玄序那邊莫名其妙不高興的臉,話鋒一轉,“——江公子——”又想到突然這么叫實在太顯得生分,硬生生在后面加了個親稱。最后變成: “——江公子哥?” 江有信轉過身來:? “你昨天也沒睡好?” 肖蘭時笑得一臉燦爛:“一起?” 聞言,江有信停下了腳步:“倒也不是不行?!闭f著,從善如流地勾起肖蘭時的脖子,吆喝著,“走,玄序還沒醒,哥哥帶你先去吃?!?/br> “不等他?” 江有信堅定:“等他干什么?” 話音剛落,嘩啦一聲,身后的大門被人從里面突然推開。 肖蘭時和江有信猛地一驚。 只見衛玄序衣帶整齊地站在門前,臉色莫名好像有點火氣:“晨安。諸位?!?/br> 江有信看不出來,熱絡地張開雙臂迎上去:“安安。玄序?!?/br> 肖蘭時急忙想拉,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砰。 衛玄序的手先一步拍打在江有信的胸口,顯然是用了力道:“安?!?/br> 江有信毫無防備地吃下一掌,腳下向后退了數步,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衛玄序:“玄序?你打我?” 衛玄序似乎很是無辜:“哦?我替江公子看看?!闭f著,上來立刻就按住江有信的肩膀,硬生生在他的軟鎧上留下了道指痕。 兩人明明差不多高,甚至江有信因為天天在云州軍營里呆著,身材還要壯碩許多,可是每當面對衛玄序的時候,不自覺地氣勢就弱了一頭。 連忙:“行行行。你趕緊帶著「你的」徒弟,去吃「你們的」飯吧,我一個外人,就不打擾「你們」了?!?/br> 站在旁邊的肖蘭時:? 這話怎么越聽越怪? 衛玄序一個“好”字剛要脫口而出,肖蘭時搶先一步:“別啊,我們好不容易在元京見一面,吃頓飯又怎么了?” 江有信立刻瞪過去:“嘶?!?/br> 肖蘭時意識不到,繼續:“一起一起?!?/br> 江有信眉頭緊凝:你小子裝傻是吧? 肖蘭時接收到他眼神的信號,但卻沒完全接收:??? 江有信兩眼一黑。 去大街上騙人的時候沒見你這么傻白甜??! 立刻又說:“不了,現在有點飽了?!闭Z罷,頭一偏,對著衛玄序說,“那個玄序啊,今天各城的人馬估計都應該到齊了,你要是想送禮記得跟我商量一下啊,我云州向你蕭關看齊?!?/br> “知道了?!?/br> 說完,江有信就蹬蹬蹬下了樓梯,一腦袋扎進雨里。 一聽這話,肖蘭時激動得兩眼放光:“誰來?還有誰來?”模樣像個成天關在籠子里沒見過什么人的小猴。 衛玄序悶悶答:“六城都有?!?/br> “我去康康?!闭f著就要往樓梯下跑。 “肖月!”衛玄序立刻拉住,眉間有些不快,“先吃飯?!?/br> “喔喔?!毙ぬm時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樣,從懷里掏出個小罐子,一枚紅色的回元丹躺在他的掌心。 剛要吞,衛玄序的手忽然蓋在上面:“我說先吃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