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他說得輕飄飄的,像是低聲囁嚅。 肖蘭時冷哼一聲:“那你明知道有河妖,明知道人是被河妖害死的,為什么當著百姓的面還要壓我的口?怎么?你們督守府殺了人還要立牌坊?下一步還想要什么?讓死者家屬對你們感激涕零再連夜給你們建座廟宇?” “不!我不知道!” 旋即,王瓊一頓:“我也是……落入哭河那夜之后才知道的?!?/br> 王瓊又說了好多話,肖蘭時從他零零亂亂十句里面有八句廢話的解釋中,勉強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王大公子原本是不知道哭河里面有河妖,也不知道王韓兩家布置千羅陣的事情,是那夜韓林等人故意把他引到哭河,他這才碰巧知道了哭河這秘辛。 回到督守府,他第二天從昏睡中醒來后就哭著喊著問他爹是怎么回事,王昆拗不過他,才把河妖以及淹村的事情對他全盤托出。 得知真相后的王瓊不干了,非要和他爹對著干,強迫督守放人。但要那樣做,蕭關督守的信譽何在?于是他就自己個兒偷偷潛入督守府書房,查清楚相關卷宗之后,一個人來到這結界里面。 本以為憑借著一腔孤勇,還有他小腦瓜里面關于破陣的法門,一定能找到除鬼斬妖的方法,沒想到,他的理論在實踐面前不堪一擊。 現在不僅沒破得了陣,還迷路了。 走在路上撿到了被古樹吞進來的驚蟄劍,別提有多高興了,連忙抱著劍就滿世界地找小伙伴,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 連忙跟肖蘭時貼貼。 肖蘭時無語:“剛才遇到你那架勢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合著你是找大腿抱的?!?/br> 聞言,王瓊內心男子氣概的尊嚴讓他臉上有點難堪,找補道:“嗯……我們或許、大概、如果有機會的話、可能可以換個說法……” 肖蘭時沒應他,問:“那我剛才要打小鬼,你阻止我干嘛?那個小鬼又是什么東西?” “喔,”王瓊恍然狀,“忘了給肖公子說了。整個陣法的維系都在這棵扶桑樹上,按照書里記載,這滿樹的鬼魂是陣法運轉的根基,同樣陣法加強,更加增強了對樹上鬼魂的鎮壓。原本兩者是相互呼應的關系,可是當我一進來,好像發現有些不對?!?/br> 說著,他看向扶桑群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樹上的鬼臉的數量在逐漸消失?!?/br> 肖蘭時:“你的意思是鬼從扶桑上跑出來了?!?/br> 王瓊點頭:“這是我的猜測。我之所以阻止肖公子去刺那小鬼,是怕如果動了這些鬼魂,我們所在的陣法會發生不可估量的后果?!?/br> 肖蘭時:“你猜的沒錯。扶桑樹上的鬼不僅跑出來了,還順著這扶桑進入了現實空間,我們就是追著那小鬼魂進來的?!?/br> 聞言,王瓊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 肖蘭時疑惑:“怎么了?嗅覺恢復了?” 王瓊搖搖頭:“這陣法還有一個功效。就是——” 肖蘭時停住,緊張地等他說出口。 可他瞪著大眼睛默默等了許久,王瓊最終也沒吐出來一個字:“你倒是說啊?!?/br> 王瓊雙手捂住腦袋:“最近看得書有點多,一時記不清是什么了,讓我想想?!?/br> 肖蘭時:。 韓珺到底看中你什么了? 片刻后,王瓊一驚一乍:“喔!我想起來了!” “……那恭喜你啊?!?/br> 王瓊:“書上說,這陣法有兩個作用,一個是鎮壓扶桑樹上的鬼魂,另一個作用,就是抑制哭河里河妖的生長?!?/br> 聞言,肖蘭時臉上開始凝重起來。 鬼魂剝離扶桑,說明這陣法已經開始動搖,那也就是…… “河里的怪物,它們可能要徹底失控了?!?/br> “不,不僅僅是那么簡單,”肖蘭時道,“如果陣法動搖,河妖便會肆虐,那么按理說這小鬼逃出陣法的時候起,外面的世界就會發生變化??刹]有?!?/br> 王瓊忙道:“可我翻閱河妖出現的記錄,以前四五個月才有一次,可最近卻越來越頻繁了?!?/br> 肖蘭時看向涌動的鬼首,思忖道:“與其說是因為陣法動搖改變了河妖出現的日子,不如說是——王瓊,我問你,河妖的每次肆虐都會有詳細的記錄嗎?” 王瓊點點頭:“是?!?/br> “傷亡人數、受災面積以及哭河水位,這些都有嗎?” 王瓊道:“都有的,我記得我看到過?!?/br> 肖蘭時忙道:“能把最近五次的記錄背給我嗎?” 王瓊頭痛般地捂住了腦袋:“我試試?!?/br> “要快——嘔——” 王瓊忙轉過頭:“肖公子你怎么了?” “這里味太沖了?!毙ぬm時用兩只壓住唇珠,勉強抑制住喉間干嘔的沖動,方才難以自持的那一下讓他整個人的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人揉搓過一般難受,眼淚下意識地逼上眼眶,紅了他的眼角。 “你別管我,你背你的。我沒事?!?/br> 說著,肖蘭時緩緩運轉內丹平復著。 突如其來的嘔吐感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也有些奇怪,從小到大的風吹雨打錘煉了他一副無毒不侵的身子骨,別說這點腥臭味了,再難聞再難忍的他都嗅過,今天怎么…… 忽然。 王瓊開始:“二月九日戌時,傷亡三人,哭河村落五戶人家被淹,水位……三又七丈?!?/br> “八月十一日子時,傷亡十一人,哭河七戶人家被淹,水位四丈?!?/br> 肖蘭時想要聚精會神地聽王瓊的話,可是不知為何他那聲音入耳,仿佛疊加了數層重鼓同時敲擊,震得他耳朵微微作痛。 一抬眼,他驚訝地發現王瓊的身影竟然開始渙散。 “十一月十七日戌時,傷亡十四人,哭河……十二戶人家被淹,水位五丈?!?/br> 肖蘭時下意識地眨動雙眼,可卻無濟于事。 “十二月十二日亥時,傷亡二十七人,哭河三十二戶人家被淹,水位九丈……肖公子?肖公子你怎么了?” 肖蘭時擺擺手,忍著頭疼吐出兩個字:“繼續?!?/br> 王瓊擔憂地又開口:“十二月十七日子時,傷亡三十九人,哭河半數人家被淹,水位十二丈?!?/br> 傷亡人數從三人漸漸變成三十九。 受災面積從七戶最后成為半數。 水位漲得越來越高…… 肖蘭時抬起頭,眼神渙散:“你不覺得,那些河里的怪物更像是長大了嗎?” 王瓊目光一緊,他剛想要伸手扶肖蘭時,一轉頭,卻看見無數道七彩色的煙霧,正從滿地的膿液上飄出來。 “肖公子!你看!” 肖蘭時偏過頭,勉強能從模糊中辨出那是什么:“嘖,是幻煙。我就說……我就說哭河那么多幻煙怎么來的呢,原來是從這里泄出去的?!?/br> “我想。你們用來鎮鬼的扶桑,恐怕已經成了給予河妖滋養的卵床?!?/br> 說著,肖蘭時轉頭對王瓊:“方才我固住了你的經脈,這幻煙暫時不會侵擾到你的神志,趁著還清醒,你一直向東走,去找小石頭。也就是剛才走丟的那個男孩?!?/br> 王瓊慌道:“肖公子?那你——?” 肖蘭時:“不用管我。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毀了這扶桑樹,也就是毀了河妖的供養。到時候這陣法動搖的時候,你就趁機帶著小石頭離開?!?/br> “可……” 突然,灰蒙蒙的天空上突然旋出幾只黑洞。 緊接著,幾條巨大的觸手從黑洞里探出來,筆直地刺向扶桑樹,觸手上密密麻麻的洗盤漸漸爬上人頭,像是在瞬息鬼臉流出來的膿液。 幾次呼吸間,隨著膿液的漸漸減少,空氣中的迷煙也隨之淡了下去。 肖蘭時揉著發痛的額角,緩緩說道:“河妖在進食?!?/br> 王瓊驚道:“用不了多久,哭河的河妖就會再次爆發!” “快走?!?/br> 忽然,驚蟄劍塵起。 王瓊:“可……” “說了快走。怕燒到你?!?/br> 緊接著,肖蘭時右掌升起一簇火苗,彈指一揮間,便和驚蟄的劍塵混跡成一條銀色的巨龍,盤繞在他的身后。 火,銀色的火,一瞬間爬上屋檐碎石,把整片烏黑的云層都燒得閃閃發亮。 肖蘭時獨站在群焰中,他的發隨著火光而微微輕動:“你不用擔心我。我會想辦法?!?/br> 王瓊望著眼前熊熊燃燒的烈焰,終于明白了肖氏一族為何在短短幾年之間,便坐上金麟臺之首的交椅。 他看著肖蘭時年輕的面龐。 他才多大? 別說斬盡滿扶桑的鬼了,就算是勉強用扶桑把鬼魂壓在陣法里,那都是聚集了蕭關上下全部修士才做到的??! 如今扶桑成為了河妖的供養,若是砍斷扶桑,恐怕那些河妖也會同時群起而攻之,到時候肖蘭時就是腹背受敵。 這些情況,他明明知道。 王瓊目睹烈火被風吹鼓成一人高的火墻,皮rou燒焦的味道混合著凄厲的慘叫盤旋在空中,他呆愣地站在原地,身為蕭關未來督守的他,竟然連個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銀龍舞動之中,肖蘭時清冽的聲音再起:“走?!?/br> 王瓊緊咬下唇,立刻飛身踏上溪石劍,留下一句:“肖公子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危!”便化成一道緋紅的光焰飛往遠方。 銀火這側,肖蘭時遙望王瓊走遠,快速運轉真氣,他身后的銀色火龍又整整大了一倍。 天上的烏紫色觸手似乎感受到了火焰的灼燒,瘋狂地涌動起來,在地上拍打出一下又一下,企圖撲滅肖蘭時的銀火。 此時肖蘭時幾乎已經看不清任何具體的物象,只有幾團色塊在他眼前不斷變化著位置。 “嘖。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br> 隨著幻煙的毒漸漸融入他的血液,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反應變慢了許多,甚至有些……使不上力氣。 他的靈識告訴他,天上莫名鉆出來的觸手越來越多,也就意味著,那些河妖隨時有可能闖進來,到時候別說是毀扶桑了,就連那些河妖,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都不一定能打得過。 得速戰速決。 想著,肖蘭時手臂輕動,身后的銀色巨龍便化作無數條小龍,和不斷涌出的紫色觸手攪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