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幸好衛玄序出現得及時。 但是。 他冷哼一聲:“你想跟我和好?你先把哭河的爛攤子收拾了再說吧?!?/br> “和好?”衛玄序轉頭,神色平靜,“從未有此意?!?/br> 肖蘭時:? 那你幫我解什么圍? 衛玄序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我只是順路,見有人實在過分而已。無論是誰,我都會出面說和?!?/br> “說和?你快要把人打殘了好吧?!?/br> 衛玄序臉上忽然一僵。 良久,他緩緩說道:“有只蒼蠅,我隨手打打?!?/br> 肖蘭時:。 你怎么搶我的詞。 肖蘭時剛要張口,衛玄序的話先一步頂上來:“聽韓家說,仙臺貢品離奇死亡,和你有些關聯?!?/br> 肖蘭時:“哈?那不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嗎?” 衛玄序目光平靜,輕聲道:“我是說——那個叫明亮的男孩死亡前夕,韓家有人說看到過你?!?/br> 第41章 鳥色去無邊 肖蘭時愣了一下。 明亮那張瘦弱的小臉猛然閃現在他的腦海里,明明在不久前,他還活蹦亂跳地站在自己面前,用頭上的羊角辮扎他的臉。 他勉強扯起嘴角,笑著:“說什么呢?” 衛玄序平靜道:“在城區街角見到的那個男孩,他死了?!?/br> 死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如五雷轟頂。 “怎、怎么可能?不是說仙臺祭奠還有幾日嗎?怎么會死了?” 衛玄序望著肖蘭時難以置信的臉,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悲憫。 那也只是一瞬。 轉而,他將目光眺望遠方,緩緩說道:“不是祭奠仙臺,他是自盡,用碎碟子的瓷片割了自己的喉嚨。他死得自私,他的名字會被記錄在蕭關《罪民書》里面,供今后世人警戒?!?/br> 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從肖蘭時的心底升起,他強迫自己指甲刺進皮rou,才勉強不在衛玄序面前表露出來。 “知道了?!?/br> 從元京來,肖蘭時很清楚作為祭品的人的命運。 對于很多蠶蛹人來說,他們并不是作為祭品,將生命獻給仙臺而死去的。他們的死亡要早于仙臺的祭奠,在那前幾日——在囚禁屋室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了不成為任人宰割的工具。 這種行為被稱為「自凈」,被視為比弒親更惡的罪。 衛玄序問:“蕭關的蠶蛹人一向是通過交易獻祭的,通常來說不會出現自凈的行為,可是你去找過他之后他就死了。你對他做了什么?” “我想救他?!毙ぬm時說得很輕。 衛玄序又看向他:“你和他說了什么?” 肖蘭時抬起頭,笑得勉強:“你想在這里就審問我嗎?” 衛玄序頓了頓,又道:“剛才那一家,算是明亮的親人?!?/br> 肖蘭時抬目望他,沒有說話。 “明亮一開始不是那個男孩的名字,或許是為了紀念他失蹤的父親,給他起了這么個名字吧。那個老婦人,就是明亮的奶奶,自從兒子消失之后,她就意識不清了,總是胡言亂語,也因為找不到回家的路總是走丟?!?/br> 一貫高高在上的衛玄序能說出這樣的話,讓肖蘭時有些驚訝。 他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但是——”突然間,衛玄序話鋒一轉,“一個意識混亂的人,怎么可能準確無誤地記得每一戶有親人失蹤的人家,并且日日盤旋在這些人家門口哀號?督守府門前那些抗議的人里面,幾乎全部的人都認識那個老婦人,如果不是她,那些人或許根本不會想起來要去督守府門前喧抗?!?/br> “她和明亮母子向來不曾往來,可是,在明亮被抓之前,她卻出現在城區明亮住處附近。你怎么看,肖公子?” 衛玄序把“肖公子”三個字咬得特別重,聽起來有點挑釁的意味。 肖蘭時一臉無辜:“我怎么知道?巧合吧?!?/br> “巧合?我不覺得這是巧合?!?/br> 衛玄序的目光掃視在他的臉上,這眼神肖蘭時再熟悉不過了,以前每當他違抗衛玄序指令的時候,衛玄序就會用這樣的刀刃一般冰冷的審視目光割凌著他。 衛玄序緩緩靠近他,他的影子極具有壓迫性地蓋住肖蘭時的臉。 他剛想張口,突然,一聲尖銳的哀嚎聲打斷了他。 兩人循聲望去,一個婦人哭嚎著歪倒在地上,和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爭搶著一個布包。 那是一個襁褓,里面的嬰兒正發出恐懼不安的啼鳴。 眨眼間的工夫,原本還算空蕩的大街上,迅速聚集起成堆的人群,把路口圍堵得水泄不通。議論聲、指點聲、哭聲交織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摩擦出不安的躁動。 緊接著,一隊清一色的湛藍族袍迅速奔來,刺開一條路。 肖蘭時跳過人頭望過去,為首的是個熟悉面孔。韓林。 他面色嚴肅,蹩著眉頭環視周圍哭河的百姓。被他視線掃過的人們,都不自覺地錯開目光,或是低下頭來。 所有人都知道被他盯上那代表著什么。 韓家弟子最終搶過了嬰孩,笨拙地抱給韓林看。 韓林只低頭瞥了一眼,就搖頭推開了。 緊接著,他清了清喉嚨,高喊道。 “祭品自凈,為保仙臺,我等奉命全員排查,違抗者——就地斬殺!” 肖蘭時有些恍惚,幾日前剛發生一模一樣的場景,仿佛又重新演了一遍。這幾日的間隔,顯得那么虛幻又不真實。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百姓的面龐。 和前幾日相比,他們變得更加恐懼,更加不安,他們的眼底藏著一股熊熊燃燒的怒火,似乎就要噴薄而出。 “去你媽的排查!到底要死多少人你們才滿意!” 人群中,不知是誰罵出了第一聲吶喊。 緊接著,整個村落都變得躁動不安。 “一開始說一年一人,后來又說一月一人,到現在,竟然變成了一月三人,你們能不能給個具體的說法?” “哭河的人莫名其妙消失,你們只說是‘天命’!到底所謂的天命是什么?你們有誰能說得清楚!” “活生生的人命你們不去管,天天還要殺人,你們韓家的千鐘粟可坐得安穩了?!” 越來越多的人聲響起來,整個哭河嘈雜一片。 人群躁亂中,另一股緋紅的隊伍也流出來。 王瓊為代表的王家擠在黑壓壓的百姓中,他仰頭高喊:“都靜一靜!大家都聽我說!不要吵了!” 可這“不要吵”,根本效果甚微。 王家弟子擠在人群中艱難移動著,還有幾只憤怒的拳頭,趁亂揮在王瓊臉上。人流還在翻涌著,他甚至都沒有時間顧及臉上的疼痛。 他依舊執拗喊著:“大家靜一靜!請大家務必要靜一靜!” 看著村民們群起而攻之,那位被搶去孩子的母親擦干眼淚,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趁亂一把搶回自己的孩子。 噗。 突然,一道長劍自天而降,準確無誤地貫穿了她的胸膛。 一口猩紅的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她用盡最后的生命力抱緊孩子,然后便倒了下去。 她墊在孩子身下。嬰兒沒有跌倒。 整個村落霎時間安靜下來,不可置信地望著婦人的尸體。 嬰兒或許是感受到了什么,發出更響亮的啼哭,響在死亡的寂靜中,像一支最低劣卻直刺人心的喪歌。 王瓊瞪大了眼睛。 貫穿婦人身體的那把碧色長劍,他再熟悉不過了。 露草。 他用力撥開人群,跪在婦人面前,焦急輸送著真氣:“大嬸,你再堅持一下,督守府會用最好的大夫給你醫治,請你千萬再堅持一下!” “沒用的。她必死無疑?!币坏狼辶恋穆暰€響起。 王瓊憤怒地轉身:“韓珺你他媽在干什么?!” 韓珺靜穆地站在他的身后,一身尊貴的湛藍,鶴冠高聳而立,以一個近乎睥睨的姿勢,垂目看著他,平靜反問:“你在干什么?” 忽然,韓珺抬指一揮,露草劍便從婦人身體拔出。 隨著長劍這一動作,鮮血像是決堤地河水一般,從傷口處大片大片地涌出,在婦人身下漫延成一灘猩紅的血泊。 韓珺手握沾滿血的露草,環視四周。 他冰冷地說道:“已經警告過了,如有違抗者,就地斬殺。你們這些暴民,現在可聽得清楚了?” 一張張猩紅的雙目緊瞪著他,卻無一人再敢開口。 王瓊憤怒起身,揪起他的衣領:“剛才你家弟子已經確認,那個孩子并不適合做仙臺祭品!既然如此,母親把他抱回去又有何不對?” 韓珺平靜道:“在最后的結果未確定之前,所有人都不能排除機率。王瓊,你比我清楚?!?/br> 說著,他掙開王瓊的手,理著衣領:“我只是按規矩辦事,若你有什么不滿,可直接去家主那里參我。千鐘粟恭迎你的大駕?!?/br>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