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突然,人群中有人驚恐喊道:“鬼!那鬼又回來了!” 肖蘭時一轉頭,看見斷臂從孟倫的胸膛中拔出來,方才那團黑影再次飄逸出來,在空中游蕩著,像是在尋找食物的餓狼。 肖蘭時大喊道:“鑰匙呢?!” 守門的小賊已然被嚇壞了,呆呆地愣在原地,雙目無神地看著頭頂的惡靈。 肖蘭時一把奪過他腰間的一串鑰匙,急道:“哪一把?” 小賊六神無主:“這個吧,不不,應該是這個,不不不……肖爺,咱們快逃吧!把這些羊關在山洞里,還能讓他們抵擋一會……!” 此言一出,激起千層浪。 關在籠中的城民群情激憤,有的已經認出肖蘭時:“肖月!你他媽真不是東西!幫著盧申殘害鄉民,你肖月不得好死!” “什么?肖月?要早知道是他,我就不該給他那口飯吃!” “肖月!你先是克死你娘,被肖家的掃地出門,又克死你那生不出崽的老嬤,你——” 猝然間,肖蘭時回頭暴喝一聲:“我他媽說了多少次,我阿嬤兒子是因為喂我沒奶水才夭折的??!你們他媽不想死的就給我閉嘴?。?!” 籠中的叫罵聲突然寂靜下來,趴在鐵欄上翹望的城民皆收斂起聲息。 終于,小賊捏起一枚鑰匙:“肖爺,就是這把,應該就是這把鑰匙?!?/br> 肖蘭時拿起鑰匙便回身,剛碰到鎖眼,只聽耳邊呼嘯過一生刺耳的慘叫。 “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封了真氣的鐵籠能抵抗真氣和鬼氣的沖撞,可卻對獻祭而成的惡靈毫無抵抗之力。瞬息之間,惡靈便穿過鐵籠,緊緊扒住一個年輕人的臉,大口大口吸食著他的精氣。 而那男人的身體正以一種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癟,沒一會兒的工夫,便像張蛻掉的蛇皮一般軟爛在地上。 惡靈貪婪地做出舔舐唇舌的動作,一雙烏白的眼睛又探向其他人。 肖蘭時用力扭動著鑰匙,那鐵鎖卻怎么都打不開。 尋安腦袋湊在鐵欄上:“我們的主人準備召喚惡靈的時候,我們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里。肖月,你別管我們了,你快逃吧,這惡靈是殺不死的?!?/br> 肖蘭時額頭出了一層汗:“閉嘴?!?/br> 身后的牢籠中又傳出來一聲慘叫,他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一個人白白被惡靈奪去了生命。 尋安紅了眼睛,急道:“肖月,你快跑啊?!?/br> “閉嘴?!毙ぬm時猛地一擰,食指上被鑰匙邊沿劃出了一道深長的血口,鮮血爭先恐后地順著指縫滲出來,他滿手是血。 尋安要急哭了:“肖月,你快跑,你沒聽見我說話嗎?你快跑??!” 肖蘭時固執地說:“你他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你死了,你讓我他媽怎么辦????” 籠中的惡靈如同一只不知飽腹的饕鬄,又有一具被他吸干精氣的尸體徐徐落地。 突然,他像是嗅到了血腥味一般,盯著肖蘭時和尋安的方向,拱起已經漸漸成型的脊背,猛然彈跳而起。 咔。 終于—— “肖月??!” 尋安歇斯底里地大喊一聲。 牢籠中的其他人也聞聲看過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個游蕩在煙花柳巷里、日日不求上進品行下流的肖月,那個活得像溝渠里的老鼠一般、靠別人施舍度日的肖月,竟然舍命擋在了尋安的身前! “這、這還是肖月嗎?” “他竟然沒有逃??” 逃? 肖月要是想逃,早就從一開始被肖家扔在蕭關起逃了,早就從在蕭關的謾罵聲中逃了,早就在閉門趕客的藥鋪冷臉中逃了。 “這他媽該死的命,就不容我賭一把嗎?!” 肖蘭時掌下運轉起尚未生疏的真氣,混著血氣,迎著惡靈直沖而去! “他要干什么??以為憑借幾日的修為就能打散惡鬼了嗎?” “那到底是不是鬼??” “不管怎么樣,那東西已經殺了那么多人了,肖月必死無疑?!?/br> 許多人張皇失措地從打開的鐵門里逃竄而出。 所有人都覺得,這場看似英勇的打斗不過是一場螳臂當車,還不如趁著機會早點逃出去,說不定還有一絲生機。 忽然,人影散亂中,一道銀光乍現而起。 尋安下意識伸手遮擋住強光。 叮。 “誒?”肖蘭時的聲音響起。 漸漸地,銀光變得暗淡下來,直到最后出現肖蘭時的身影,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掌中的血已經快干了。 剛才張牙舞爪的惡靈消失得無影無蹤,地上只剩下一只殘破不堪的斷臂,還有幾滴黑色的粘稠液體。 尋安激動地撲上來:“肖月!你真他媽是個英雄!” 肖蘭時一個踉蹌,差點跪在地上:“你真他媽是頭狗熊。能先起來嗎?沉死了?!?/br> 尋安剛起身,坦達人的首領老人帶著他們圍上來,黑壓壓一片跪倒在肖蘭時腳下:“吾輩一族多謝恩人相救?!?/br> 隨著一眾坦達人的跪拜,其他原本要逃跑的城民也停下了腳步。 狹小的洞xue里回蕩著眾人感激與臣服的大喊,肖蘭時望著眼前的坦達人和城民,腦海卻一片空白。 剛才惡靈撲上來的那一瞬,他是在賭。 可他的賭籌不是他那區區才運了幾天的真氣,而是舊東城小傻子的那本小小畫冊。 在畫本的最后一卷,窮兇極惡的羅剎用他的血融化了惡靈。 他與他的罪孽從此兩清。 肖蘭時極為勉強地笑著,應和一聲聲感激,沒人知道他袖口的手掌正在發著顫。因為害怕。 如果那畫本是真的,那么。 ——誰是那個罪孽深重的羅剎? 第22章 踢走狗狗餅 兩日后。 肖蘭時頂著兩只深重的黑眼圈從洞xue里走出來,頭發亂糟糟的,雙目又無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把門口的尋安嚇了一大跳。 “啊——” 肖蘭時捂住他的嘴,拉近距離:“噓——”又指了指腦門,“再喊我就精神衰弱了?!?/br> 盧申藏身的荒村恰好位于一個風口上,夜里東西南北的風輪番轟炸,肖蘭時又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枕在石上兩夜無眠。 再加上坦達人并不知道獻祭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沒人見過東街流浪的小傻子。那個“惡魔的贖罪”像個解不開的咒語一樣,整日繞在肖蘭時腦子里,他自己都感覺有點飄。 “不行不行,我得扶著石頭站會?!?/br> 誒? 手一搭上旁邊的褐色石頭,怎么這么軟? 肖蘭時:不信,再摸摸。 突然,耳邊傳來程茂暴喝:“你在干什么?” 尋安立刻護在肖蘭時面前,毫不客氣地和程茂對視,兩人眼中隱約迸濺出敵意的火花。 大部分坦達人都居住在蕭關舊東城,因為語言習俗與當地人不同,平日里和舊東城的護衛隊發生過不少小摩擦。 現在舊東城雖然沒了,可兩方人還是互看不順眼。 在那夜鏟除惡靈后,肖蘭時磨破了嘴皮子才讓程茂再次相信他,讓他勉強當上剩下城民的首領。兩撥人都住在山上的洞xue里,地方本來就小,人還多,就更看不順眼了。 肖蘭時從尋安肩膀上冒出頭來:“呀,茂叔早?!?/br> 程茂冷哼一聲,卻不搭話。 肖蘭時拍拍尋安肩膀:“自己人,別這么緊張。你和茂叔好好相處著,我去方便一下?!?/br> 尋安點點頭。 兩人關系本就交好,肖蘭時更算得上是這一支坦達人的恩人,盧申派遣孟倫卻被惡靈反殺這件事,肖蘭時就聯合坦達人做成“一門心思想報復家族卻不成”的模樣,最后把丟鑰匙的事情也扣在孟倫頭上。尋安見識了肖蘭時這一頓cao作,幾乎是心服口服,什么都聽從他的。 肖蘭時笑著把兩人粗厚的手掌跌在一起,拍拍:“這多好,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嘛不是?” 語罷,便邁開腿走。 雪地上響起兩雙腳的踏聲。 肖蘭時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不信,試探性又走了兩步。 身后又響起慢他半拍的沙沙聲。 一轉頭。程茂。 肖蘭時站在茅廁前,暈乎乎的腦袋里不知道為什么鉆出來了一些“強搶民夫”、“跟蹤尾隨至無人處”的故事。 他眨眨眼:“茂叔,這、這不合適吧……?” 話音剛落,只見程茂突然猛撲上來,一把將肖蘭時扯進旁邊的枯草叢中。 肖蘭時拼命扭動著身子,卻絲毫掙扎不開。 他的腦子暈成一團漿糊,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催動了懷中傳遞信息的柑橘。 他想喊一聲“衛玄序”,卻被程茂的手捂住了嘴巴。 到了嘴邊就成了一聲好委屈的調調:“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