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是——??!” 應聲,小賊們如同尋到蜜糖的黑蟻般,密密麻麻地一鼓作氣涌上來,將摔倒在地的程茂團團圍住,臉上的殘忍和貪婪纖毫畢現。 滿載殺意的刀劍抬起又落下,程茂獨身一人在人影間躲閃。 突然,肖蘭時的喝止聲壓著呼喊聲起。 一轉頭,他高舉蒼狼令,臉上露出罕見的嚴肅。 “得抓活的?!彼徬侣晛?。 盧申斜目探過去,還未開口,旁邊的范昌不屑道:“怎么了肖月?見到老熟人于心不忍了?” 肖蘭時看著眼前的小賊涌成一團,用手背揉弄臉上的傷:“只要對盧頭有益的事,肖月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什么舊情、師徒,哪能想那么多呢?” 他又看向盧申:“盧頭你說的對。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是被搶光,就是搶光別人。李家和衛玄序不想讓我們活,那就殺到他們滴不出血為止?!?/br> 未幾,程茂被鎖著鐵鏈,五花大綁地推到三人面前。 押送的小匪猛踢一腳:“見了盧頭,你得跪下!” 此時程茂幾乎用盡了渾身力氣,再也無力掙扎,撲通一聲,整個人跌倒在雪地里。 他怨恨抬著雙眼,罵道:“畜生?!?/br> 盧申看向肖蘭時:“人到了。你想干什么?” 肖蘭時上前兩步:“盧頭眼下正缺兵馬,這程茂也算個勇夫,不日侵襲舊東城之時,他也定能為盧頭獻力?!?/br> 盧申踢了踢程茂:“這東西?這么硬,一心想咬死我。把他拉入伙,我也不是沒想過,打也打了,威脅也威脅了,沒用?!?/br> 程茂猛地一挺,要撞斷盧申的腳,卻撲空了。 盧申:“你看?!?/br> 肖蘭時一笑:“那是因為沒打在他的要害上?!?/br> 他頓了頓,說道:“盧頭你不知道,凡是加入護衛隊的,怕遭到報復,他們的家眷都會被安置在別地,每月發銀錢糧食供養?!?/br> 盧申饒有興趣:“哦?” 肖蘭時:“我知道這些婦孺的藏身點?!?/br> 話音剛落,程茂便破口大罵:“肖月!你他媽的是不是人?!有種對我來,別他媽沖著孩子作惡!” 肖蘭時心里一頓:原來真有這個地方。 這話是他猜的。在外人看來,能加入護衛隊的個個都是了無牽掛之輩,他本來也是這么覺得,可直到程茂也成了其中的一員。 在那時候,程茂的妻兒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徹底在舊東城消失了。他對外說,妻兒被盧申砍死,可他那么一個視家如命的人,卻不為妻兒立墳立冢? 看程茂這反應,肖蘭時這步棋賭得不錯。 肖蘭時又道:“后村山洞里關著的大多數護衛隊的人,要想掌握這批人馬,其實并不復雜,只需要以這手段威脅,哦不,交換便是?!?/br> 聞言,盧申放肆大笑,器重地拍著他的肩膀:“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蓜e忘了,你的命要硬的過那頭狼。知道嗎?” 肖蘭時溫順點頭。 待盧申一行人走遠后,他才暗暗松了口氣。 他轉著蒼狼令上的掛繩,抬手招呼身邊幾個小賊:“把昌叔送我的那兩車白銀推過來?!?/br> 小賊不明:“肖爺,盧頭三令五申不讓我們隨便出后林,您這白銀沒地方花呀?!?/br> 蒼狼令轉到他掌心突然停住了,嚇得那小賊連忙收住了口。 他用余光偷偷打量著肖蘭時,眼前人臉上永遠笑嘻嘻的,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范爺跟隨盧頭十幾年,都沒能拿到蒼狼令……而這小子才剛回后林,盧頭就把蒼狼令給他了? 他本以為肖月只是個花瓶,男寵那一類的玩物??尚ぬm時先是輕松拿走范昌兩車的白銀,手段毫不講理,簡直是能用搶的。剛才又三言兩語透露出他知道護衛隊親眷藏匿的地點,那可是盧申傾盡了人馬去尋都一無所獲!他肖蘭時獨身一人是怎么找到的? 小賊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生,恐怕哪點做的不好惹怒了這祖宗。 肖蘭時偏頭問:“誒,剛才清點人數,還剩多少人來著?” 小賊慌忙答:“回肖爺,一百零九。算上剛抓的這只,一百一整?!?/br> 肖蘭時點點頭,指著后村山洞的方向:“勞煩你們把銀子都給我運上去?!?/br> 順著肖蘭時指尖望去,一目掠過鱗次櫛比的茅屋,一只漆黑的山洞如同猛獸的血口一般赫然出現在山腰上,洞門上數不清的利刺在雪光下隱隱閃爍著詭異的光澤。 小賊一愣:“肖爺,那是關羊的地方啊,他們見人就咬,活像一條條瘋狗,兇狠得非常?!?/br> 忽然,山間的亂風橫七豎八地打斗起來,似乎個個都想征服了那層崖峭壁。 轟隆一聲巨響。山巒滾出幾塊巨石來,滾動著背上的白雪。一場浩浩蕩蕩的雪崩就那么從山頂滑下來,幾棵松木的黑影瞬間就被吞噬得干干凈凈。 肖蘭時饒有興趣地看著,似乎在思索。 “那不是正好嗎?有瘋狗守著的家才安全啊?!?/br> 第20章 書怎么倒了 兩車白銀白運上了山,正停放在一只狹小的洞xue中。 肖蘭時高坐在其中一堆銀山上,手里把玩著幾塊碎銀正發呆。銀兩在他手指間流暢地轉動著,可他的思緒越想越亂。 在方才城民的逃亡里,那個偷他鑰匙的小賊到底是誰?他為什么要在蕭關偽裝成傻子?又為什么偷潛入后林放走被關押的城民? 先不論那小賊,光是眼前的一地雞毛就足夠肖蘭時頭疼。 關押城民的鑰匙只有三把,一把在盧申那,一把在范昌手里,還有一把肖蘭時剛拿到??伤约耗前褏s被搞丟了。 關押城民的鐵門是盧申費心鍛造的,除非有鑰匙,否則根本打不開那扇門。誰擁有鑰匙,誰就有洗不清的嫌疑。盧申既然知道,為什么到現在還絲毫沒有動靜? 肖蘭時手里的銀塊已經被他攥得溫熱。每當他感到緊張的時候,手里拿著錢幣,他總覺得莫名地心安,今天也不例外。 忽然,一個細長的人影從洞xue口探進來。 肖蘭時一抬頭,看見一個熊一般的男人走進來,領子里系著一塊暗紅色的領巾,那代表他是盧申的心腹。 男人微微仰望肖蘭時:“在下孟倫,盧頭派我來協助您?!?/br> 肖蘭時雙目微瞇,在下? 眼前的孟倫身姿挺直,一臉從容,絲毫沒有后林其他小賊那樣的窘迫慌張。肖蘭時想起衛玄序曾說過,后林藏著不少修士,他估摸著孟倫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肖蘭時雙手搭膝:“白銀都已經搬完啦,沒有什么要幫忙的啦,請回吧?!?/br> 孟倫道:“盧頭是派我來協助收崽子的?!?/br> 肖蘭時握著白銀的手緊了緊。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協助?說是監視更恰當吧。 既然有人打開了看押城民的大門,那嫌疑必然落在他和范昌的頭上。肖蘭時突然明白為什么盧申對這件事好像沒事人一樣,那是因為假如查到范昌頭上,盧申擔心范昌和他徹底撕破臉皮。 可盧申又對他不放心,所以派了個修士過來。 等等。 修士? 肖蘭時悄悄運轉內丹,一層淺薄的銀光在他眼上亮起。 他向孟倫望去,果然在他袖中看到一團青黃色光霧。 ——那光霧之中,赫然是一把淬了真氣的短劍! 那一瞬間,肖蘭時小腦瓜快速飛轉,想象了飛身奪刀、空中飛拳等各種能逃脫的可能性,但當他看見孟倫寬如城墻的肩膀,腦子里只有一個衛玄序披麻戴孝痛哭流涕的畫面。 畫面的正中央是一塊土得掉渣的牌子,上面寫著:愛徒肖月,享年十五。 肖蘭時盯著孟倫藏短劍的袖口,眼神復雜。 鑰匙是丟在他手里的,若是不能撇清自己的關系,恐怕那短劍就要出鞘了。 忽然,孟倫在身后讓出一條路,道:“時辰不早了。走吧?!?/br> - 不羨仙清堂內。 衛玄序端坐在書案旁,而那只金黃的橘子被他就那么擺在眼前,放了不知道有多久。從遞出上一條消息后,肖月卻遲遲沒有回復。 宋燁打了個呵欠:“不早了。你先休息會吧,我來盯著?!?/br> 衛玄序搖搖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只柑橘。細密的紅血絲漸漸爬上他的雙眼,就如同此刻他心里被揉搓拉扯的情緒。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凡是做出了選擇,哪怕過程再難堪,他從來也不會回頭。 衛玄序盯著柑橘,腦海中卻無端浮現出橘皮粥的那夜,肖月隔著大雪和他對立,笑得一臉燦爛。 雖說嘔吐的罪魁禍首是他,從廚房里偷橘子的人也是他,油嘴滑舌滿嘴謊言的是他,不思進取還天天作弄同窗的也是他。 衛玄序強迫自己的目光從柑橘上收回來,重新提起筆。 “肖月這樣的人,根本毫無優點。若是他因此喪命后林,也算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br> 忽然,宋燁提著燈過來:“曦兒。書怎么倒了?” 衛玄序這才發現書本放得倒了,一揮袖,卻不小心掀翻了桌上的硯臺。嘩啦一聲,漆黑的墨汁順著桌案淌出來。 他忙用手帕去擦,慌忙之中碰倒了桌上堆滿的書本。 墨汁在桌上肆無忌憚地擴散,衛玄序臟得滿手都是,純白的衣衫上也掛著凌亂的臟痕,怎么弄也弄不掉,反而越亂。 宋燁連忙扶起硯臺。 衛玄序停下來,看著滿桌的狼藉,睫羽輕顫:“宋伯,為什么我會這么不安?” 宋燁用抹布擦桌:“你擔心肖月?!?/br> 衛玄序眉頭緊皺:“不——” 突然,清堂的門被猛地一下推開,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說道:“公子,后林……后林有動靜了!” 衛玄序抬起頭。 小廝繼續道:“監視后林邊境的人來報,剛才從后林推出了一車白銀,正向蕭關城中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