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你這人有病吧,里面有傷流了血,只把表面的臟污刮去有用嗎?!” 他和范昌一行人消失在轉角,這話也沒人聽見。 “怪不得人家后林找上門來呢,你……” 忽然,肖蘭時的自言自語停在嘴邊,他想起方才范昌話里提到的舊東城。 ——衛玄序和李家互聯的事,他不知道。 【作者有話說】 [1]《大學》 [2]歐陽修《賣油翁》 第15章 不是好東西 衛玄序把人領到了一個叫“訓堂”的偏僻院落,這院子連門帶墻都刷上了黑漆,和不羨仙其他的院落顯得格格不入。一進門,繞過影壁,十四塊巨石赫然出現在眼前,如刀刃般林立在院中,盡顯一股凌冽之氣。 每塊石頭上都雕刻著朱紅的字,有的字經過了風雨略有所磨損。肖蘭時張大了嘴,探頭探腦地打量著。 這訓堂成天鎖著門不讓人進,他本來以為藏著什么好東西呢,沒想到就這幾塊破石頭。上面的字他認得不多,通過字的間隙隱隱猜測那是些人名和日期。 一隊人進了正堂,眼看著宋燁就要關門,肖蘭時連忙扒著門縫擠進去。 “哎呦!你們在這干嘛呢?讓我也康康!” 宋燁拉著門怒喝:“訓堂不讓人隨便進入,你小子不好好聽先生的課跑這里來干什么?給我回去!” “大伯!手疼!” 宋燁不忍又拉開了些:“把手給我縮回去!” 緊接著嘩啦一聲,肖蘭時瞅準機會一骨碌煙兒就鉆進來,臉上一笑:“不知怎么,就進來了,嘿嘿?!?/br> 一抬眼,范昌也正盯著他。 范昌翹著二郎腿地坐在主位上,拽著衣擺往下一撇:“衛公子不愧為蕭關第一好名聲,又是開學堂,又是捐銀兩的,還把這婊子堆里的臟東西撿過來,聽說還認上了師父?喲,來得匆忙,忘了給您二位帶份禮?!?/br> 肖蘭時心道:……又來了。 他能在后林勉強謀個眼線的差事,本就是一次范昌辦事不利,肖蘭時撿了個漏。從那以后,范昌就記恨在心,明里暗里多少擠兌,來來回回就那么兩句話,肖蘭時耳朵都聽出繭子??伤麤]想到這人如此小肚雞腸,明明都不是一個主子了,他還要來踩兩腳! “來就來,送禮這多不好意思……” 范昌剛要開口續罵。 肖蘭時一笑:“我看昌叔腰上的紅瑪瑙就不錯?!?/br> 范昌:……? 肖蘭時眨眨眼:“我一窮二白,腰上也沒有什么物什掛著。早就聽說昌叔你平時對小輩們特別關照,你說你來都來了,還要送我紅瑪瑙,這多不好意思。當著這么多晚輩的面,您這叔伯做的得是這個?!北攘藗€拇指。 范昌:……?? “那我只好多謝昌叔了。來,您喝茶?!?/br> 茶盞奉上來的時候,紅瑪瑙啪一下碼在桌上。肖蘭時頂著范昌的怒目,笑嘻嘻收了。他低頭喝茶壓火,剛一入嘴就全噴了出來。 “這茶怎么他媽的這么涼?!” 肖蘭時皺眉納悶:“不應該啊?!?/br> 與此同時,院子里墻角,有個被手挖過的臟雪堆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宋燁上前,又奉了一盞茶。 范昌壓平了火,沖身旁坐著的衛玄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您教徒有方啊?!?/br> 衛玄序頷首:“嗯?!?/br> 范昌:……??? 嗯??嗯是什么意思???你這人聽不出來好賴話嗎??我是真想夸嗎??就算是夸,你不得稍微還迎兩下嗎?? 范昌面色平常,端起茶盞:“閑話說的已經夠多了,衛玄序,你應該知道我們此次來拜訪,所謂何事?!?/br> 衛玄序側過身,恰到好處地展露出疑惑的神情:“哦?” 范昌捧茶盞的手一抖:……他什么時候和肖月一個德行了! 范昌呷了口茶,又馬上吐在地上。 “誰燒的水?這么熱是想燙死我?” 話音剛落,茶盞就筆直地向宋燁身上扔去。 突然,一星金光點在瓷杯之上,杯子在空中搖了三搖后,啪嗒一聲跌在地上,碰得粉碎。 肖蘭時站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范昌撇杯子的時候明顯是附了真氣,若不是衛玄序出手及時,那茶盞便會如同巨石一般砸向宋燁! 范昌回過身來,jian猾笑著:“衛公子,現在你可記起了嗎?” 話音剛落,只聽房間里傳來一聲慘叫。 聞聲望去,范昌帶來的其中一個隨從倒在地上,正捂著他的右腿哭嚎。鮮血溪流般從傷口上噴涌而出,而那傷口正中,赫然是一塊碎瓷,上面粼粼地閃著金光。 衛玄序淡淡開口:“好像是記起來了。那夜你們本應該都命喪荒途,是我失手,讓你們逃了?!?/br> “別他媽嚎了!” 隨著范昌這一聲怒罵,那隨從果真收住了嘴。 范昌轉過身,獰笑道:“衛玄序,你好大的膽子,敢動后林!我告訴你,若你今天不按照我說的做,我就有辦法讓民憤踏平不羨仙!” 衛玄序側過頭望他,墨眸平靜如水:“你說?!?/br> 他的肩背依舊挺拔筆直,神態收拾得叫人拿捏不了一絲錯處??尚ぬm時總覺得哪里不對,細看了兩眼,才覺得衛玄序的臉色愈發蒼白了。 范昌冷哼一聲:“東城的舊地,原是我后林的地盤。你與李家那老頭私下勾結,聯合督守府說要開荒建什么通商大街,周圍搭起十幾米高的真氣高墻,讓我后林人進不去,油水也撈不到,這筆賬,你想怎么算?” 衛玄序低眉撣袖:“叔伯說怎么算?!?/br> 范昌探出了手,掌心向上:“那氣墻的咒術,拿來吧?!?/br> 衛玄序冷聲道:“后林好大的胃口?!?/br> 范昌嗤道:“后林的肚皮里能塞多少,就不勞你衛玄序費心。如今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和弟兄一路轟轟烈烈走過來,督守府卻干預都不曾。王家在你衛家身邊當狗一樣趴了那么多年,現在終于坐上督守的位置,我想,那王老頭總比我更盼著你衛家徹底消亡吧。哦,還有那李家,這東城大街是你和李家一起辦成的,但若是你倒了,這條街就單是他李家一人的囊中之物了,他李許那么精明,這利害關系他應該比我更清楚?!?/br> “衛玄序啊,你沒退路了?!?/br> 旁人偷偷打量衛玄序的臉色,除了領教到他那不露聲色的修養外一無所獲。只有肖蘭時覺得衛玄序臉色差得可怕,他明明安穩坐在梨花木椅上,卻好像要搖搖晃晃地倒了。滿屋的匪賊齊齊盯著他一個,個個都像是餓狼般垂涎三尺,等他一有裂縫就要撲上去。 忽然間,肖蘭時好像明白衛玄序熟練的平和是從哪來的了。 這不得不裝啊。 良久衛玄序:“宋伯,”他比了個請的手勢,“再去替這位叔伯換盞新茶?!?/br> 范昌開懷大笑,拱手道:“衛公子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今日我趕時間,閑話不必多少,還有一件事,得依靠衛公子通融?!?/br> “一月前我家老大在舊東城里,好不容易挑了些長相干凈的,本想捧成角兒戲玩,可沒成想,半途之中那些人就跑了,看守的也被人殺凈了。我們后林還正納悶,誒,你說奇怪不奇怪,正巧我聽說你衛公子的不羨仙里,后樓就藏著些會唱曲的??煞癜阉麄兘谐鰜韱枂?,都是一個行當,說不好哪個就是舊相識了呢?!?/br> 此時宋燁剛好端著茶進門來,身形一滯。 衛玄序淡淡開口:“宋伯。把濟堂的人領過來給他見見?!?/br> 宋燁抬頭一凝:“公子,這……” 衛玄序抬手止?。骸叭グ??!?/br> 宋燁答應著,把茶杯擱在范昌面前,剛要走,手卻被范昌摁下了:“不羨仙的茶都是你燒的?” 宋燁忙俯下身:“是?!?/br> 范昌鼻孔里哼了聲冷氣,單手托起茶盞,吮去一半,漱了兩口,猛然噴在宋燁臉上。 “這茶燒得爛,人就別那么多話了。衛公子都沒說什么,你一個下人,多管什么,對吧?” 宋燁彎著腰背,茶水濕了他的衣領。 肖蘭時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一股巨大的力量握住了他的胳膊,將他猛地向后一拽。一轉頭,衛玄序站了起身,眼神陰沉得可怕。 “宋伯。把人叫來?!?/br> 范昌得意地把茶杯撇在桌上,剩下那半杯水也被潑了出來。 “衛公子是識大體的,不像這些下人。既然如此——”范昌拿起旁邊的蘋果,往前一遞,“走了一路我也餓了,勞駕衛公子幫忙削個蘋果?!?/br> 頓了片刻,他又添了一句:“用伏霜劍削?!?/br> 他讓堂堂一個公子像伺候人一樣削蘋果暫且不提,他竟讓衛玄序用伏霜!伏霜是什么?那是衛家傳了幾代人的名劍,更是家族的臉面。 這侮辱更像是把巴掌甩在衛家祖輩臉上! 肖蘭時以前只覺得范昌德行有缺,萬沒有想到他如此他德行能這缺。 范昌毫無遮掩地露出譏笑:“衛公子,請吧?” 忽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 肖蘭時透過門庭望過去,十幾個年紀不大的黑衣少年郎正跟在宋燁身后,個個手里都握著長刀,銀白的刀面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寒光。 肖蘭時雙目微瞇,原來后樓藏的不是女子。 正想著,他感覺到胳膊上的力忽然松了。 衛玄序拿過范昌手中的蘋果。 “削一半,還是全削?” 范昌驚慌:“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膽敢……!” 只見黑衣少年們奔涌入堂,腰間利刃出鞘,刀影閃過之際,血花翻涌連綿。劉二瞪圓了雙眼,倒在血泊中,他連呼救聲都沒來得及喊出。 房門還吱扭搖著,瞬息之間,一大隊人馬只剩下范昌一個活人。劉二的血濺在他的胖臉上,嚇得他微張的嘴唇一抖又一抖。 伏霜出鞘,刺穿了蘋果,滾了地上的血,遞到范昌面前。 “伏霜不會削皮,還是叔伯自己動手吧?!?/br> 范昌被血晃得失神,大吼道:“衛玄序!你以為殺了人,這事就能解決了嗎?做夢!現在你謀殺的消息已散播出去,王家李家自會煽風點火,你以為你能全身而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