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袁風腳下一頓,插科打諢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仔細看時序,似乎想看他到底有多認真。 總算到停車的地方了,祝今夏把夾克還給時序時還在哆嗦。時序見狀,拉住了要上后座的袁風,“你來開車?!?/br> 袁風一愣:“我不認識路啊?!?/br> 時序言簡意賅:“從這回去就一條路,連個岔道口都沒有,我也會看著,給你指路?!?/br> “嘶,不愧是校長,怪能使喚人的?!?/br> 說歸說,袁風還是跳上了駕駛座。 祝今夏要上副駕,被時序拉了一把,“坐后面?!闭f完,他也跟鉆進了車廂后座。 袁風這才意識到:“cao,真把我當司機了?” 回程開了四十多分鐘,袁風不熟悉路,開得不快,嫌路途寂寞,還打開了收音機。車雖打理得干凈,但也有些年頭了,收音機不太智能,破響破響的,不時發出嘶拉聲,又被他吐槽一番。 山里也不怕擾民,他把音樂聲開得極大,電臺里正放著耳熟能詳的粵語老歌。 祝今夏不知道時序為何拉她上后座,不過很快就知道了。 他在一片黑暗里伸出手來,先是碰了碰她的手背,如他所料凍得跟冰坨子一樣。他眉頭一皺,接著拉住她,在嘈雜的音樂聲里側過頭來,于她耳畔低聲囑咐:“另外一只?!?/br> 祝今夏會意,卻遲遲沒動,一陣guntang的熱意爬上耳朵——被他溫熱的氣息染指的那只。 見她不動,時序自己動了,他悄無聲息捉住她另一只手,用雙手一并攏住。 說來奇怪,明明外套脫給她了,他的手卻依然溫熱。祝今夏下意識縮了兩下,沒縮回來。 他的手很寬很大,幾乎輕輕一覆,就能將她盡數攏在手心,不留一絲隙縫。 祝今夏手心貼手心,兩面手背卻都被他覆住,一邊感受著自己與他迥異的體溫,如同冰火二重天,一邊漸漸感知到他指腹上、手心邊緣那層粗糙的繭。 他有意讓她快點暖起來,所以輕輕摩挲著,這讓觸感變得更加靈敏。一個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細皮嫩rou,一個是干慣了活的粗糲有勁,摩挲之下也不見得痛,卻有種異樣的感受沿著與他接觸的皮膚逐漸爬上四肢百骸,最后鉆進心里。 很癢,叫人心慌,呼吸急促又不能自已。 祝今夏心跳如雷,頻頻看前座,好在袁風專心開車,沒空搭理他們,但他偶爾瞄一眼后視鏡里的山路,祝今夏都會一陣緊張,仿佛他們在后座干了什么不能見人的事。 車里很好地隔絕了外間的寒意,雖然沒有空調暖風,但至少沒了狂風。 她很快就沒感覺到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因為緊張局促所產生的不能克制的顫意。 時序察覺到了,低頭問她:“還冷?” 她咬緊牙關搖頭。 “那你抖什么?” 祝今夏說不出口,只能惱羞成怒又試圖抽手,時序一察覺到她的意圖,就立馬使力,她理所當然又失敗了,還是被他牢牢握住。 音樂聲里,由于間距太近,她清楚聽見他悶悶地笑了一聲。 祝今夏窘迫難當,側頭用力瞪他,可一片昏暗里,她那水光瑩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與其說是怒氣,不如說是含羞帶怯,看得時序眸光一暗。 他低頭望進她的眼睛里,心道明明已經有過感情經歷了,怎么還這么不懂男人。 她越是用這種被欺負了的眼神望著他,他越想欺負她。 祝今夏哪里知道時序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他的手越攏越緊,耳邊模模糊糊聽見老舊的收音機里傳來譚詠麟的聲音。 就這樣對視著,片刻后她看見時序笑了,他說:“你聽?!?/br> 她又下意識豎起耳朵,凝神去聽,嘶拉雜音里,男人的聲音滄桑飽滿,像是來自另一個遙遠的時空: 寧愿一生都不說話 也不想講假說話欺騙你 留意到你我這段情你會發覺間隔著一點點距離 無言的愛我偏不敢說 說一聲我真的愛你 最后一句,她心下一動,再看他,他眼底是一片熾熱坦蕩的海,積蓄著深不見底的澎湃。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傍晚的宿舍窗邊。 “時序?!苯柚魳氛谘?,祝今夏也壓低聲音又一次問出先前在他宿舍里問過的話,“所以這次,不準備推開我了?” 時序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后:“不推了?!边@一次他正面回答了。 祝今夏嘴角一勾,用力抽回手來,得寸進尺說:“上個月在我家還拒絕我來著,怎么現在又變卦了?” 他喉結微動,唇邊溢出一聲笑,又把她的手捉了回去,他們一個躲一個追,趁著車內昏暗無光,收音機里音樂正濃,在袁風眼皮子底下樂此不疲玩著這個游戲。 直到聽見時序說出最后一句,祝今夏忽然不躲了,人一僵,扭頭怔怔地望著他。 他握住她的手,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說:“祝今夏,我試著克制過了?!?/br> 第七十五章 車停在學校門口時, 她的手還被時序緊緊握著。 上車時冷的像冰塊,下車時已然guntang,過程中沾染了他的體溫不說, 手心還捂出了一層薄汗, 但她沒舍得抽出來, 時序也始終沒放開。 直到袁風熄滅引擎,拔了鑰匙,音樂聲驟然消失。 祝今夏才回過神來, 唰的一下抽出手, 動作幅度太大, 引起前座注意。袁風開門的手停在半空, 回頭看她,“你干嘛?” 祝今夏一邊甩手一邊干笑, 說腿麻了。 袁風:“腿麻了你甩手干嘛?” “……” 學校里早已熄燈, 這個點孩子們都已躺在床上會周公去了。 三人穿過cao場, 率先抵達教師宿舍, 時序略看了他們一眼, 目光在祝今夏面上停頓幾秒鐘,道了聲晚安,默不作聲踏進樓道。 袁風打了個哈欠, 說走吧,回去睡覺。沒兩步聽見身側的人說:“忽然想起還有點事,我去找下校長?!?/br> 袁風的臉上明晃晃寫著不信?!昂芗眴?,非得今天找?” “……也不是?!?/br> “那不就結了,明天再找?!?/br> 有人虎視眈眈在旁監督, 祝今夏前所未有地后悔把這尊大佛請來山里的決定。 但她沒死心,前腳剛剛跟袁風各回各屋, 后腳聽見隔壁的關門聲,就悄無聲息又潛了出來。 回身輕輕把門掩上,她躡手躡腳經過袁風門前,明知要控制腳步聲,卻無法克制地越走越快,幾乎是剛走出小樓就不顧一切飛奔起來,心像離巢的鳥,呼啦一下飛上了天。 夜風在吹,半干的頭發在半空中起舞,冷空氣呼入肺中凍得人一個激靈,她卻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有點哽咽,但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一種無法言說的激動。 心底有個聲音在嘲笑她,祝今夏,你多大的人了,又不是青春期的少女,也不是沒經歷過感情,怎么還會這樣冒冒失失、沖動莽撞。 可那是時序,不是別人。 她幾乎抱著一種朝圣的心,只要是他,南墻她也撞。 小樓與宿舍之間有片空地,一旁是鎖好門的食堂,周圍烏漆嘛黑沒有燈,只有頭頂零星的星光點綴。 祝今夏卻覺得眼前無比明亮,仿佛星光大道。她越跑越快,呼吸急促,心跳聲簡直響徹耳畔。 冷不丁在宿舍樓轉角處撞上個人,對方走得也很急,她幾乎是一頭扎進他懷里,心快跳出嗓子眼來。 她下意識驚呼一聲,還沒抬頭,先聞見熟悉的氣息,清冽溫潤,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也用不著抬頭了,是時序。 她本能地要后退,卻被他禁錮在原地,寬厚guntang的手牢牢貼在她背心,熱度幾乎透過厚重的衣物傳至肌膚。 “你怎么來了?”她顫聲詢問。 “你不也來了?”他低笑出聲。 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他們明明沒有約好,卻心照不宣奔向彼此。 祝今夏被他笑得耳朵酥酥麻麻的,沒好意思抬頭,人被他摁住,頭頂是他的下巴,面頰貼在他胸口。 時序只穿了件厚毛衣,幾乎是進門剛脫下外套,就心念一轉跑了出來,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 她能察覺到他的胸口起伏比平時更劇烈,許是先前走太快,抑或和她一樣心潮澎湃??椢锩兹椎挠|感隨著急促的呼吸頻率摩挲著她的側臉,她有點癢癢,卻又舍不得分開。 體溫透過毛衣源源不斷沁出來,他像個發熱源。 又一次,祝今夏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頭頂傳來時序的聲音:“冷?” “不冷?!彼犚娮约貉狸P打顫的聲音。 時序很快低下頭來,用額頭碰了下她的額頭,是溫熱的,并不涼。他用漆黑透亮的眼睛看著她,反問:“不冷你抖什么?” 不等祝今夏回答,cao場另一頭忽然傳來腳步聲,兩人立即停止說話。時序眼疾手快,拉著她朝樓道里一躲,兩人緊挨著貼在逼仄的墻角。 祝今夏屏住呼吸,一時分不清耳邊咚咚的聲音到底是誰的心跳,抑或二者皆有。 cao場上,門衛大叔打著手電,一邊打哈欠一邊往廁所的方向去了,絲毫沒留意到幾秒鐘前這附近還有兩個鵲橋相會的人。 腳步聲逐漸靠近,又逐漸遠去。 時序忍住笑意,忽然在她耳邊問道:“祝今夏,知道我倆現在像什么嗎?” 祝今夏悶聲點頭,“知道,像偷情的?!?/br> 說完就聽見他笑了,她也沒忍住跟著一起笑。 他維持著將她抵在墻邊的姿勢,身體幾乎緊密相貼,笑起來時連顫意都在共振。 她不說話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慢慢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輕地蹭了蹭。 真好。 天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從前是不敢想,后來是明知沒可能,所以不愿想,想起來怪難過的。 氣氛正好,時序忽然煞風景地問:“一般這種時候,應該做點什么?” “你問我?”祝今夏不可思議抬起頭來,對上男人若有所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