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開門!” “……” “你開不開的?” “……” 于小珊冷笑一聲, 從生活老師那要來鑰匙, 三下五除二開了門。 所謂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 門開了,半天沒看見人,最后是祝今夏彎下腰來才發現, 四郎擁金蹲在桌子下面, 臉埋在膝蓋里, 一動不動, 不肯抬頭見人。 屋子里還有淡淡的異味。 祝今夏記得很清楚,她第一天來中心校時, 因為條件糟糕正打退堂鼓, 時序都把她送到校門口了, 有個高年級的男生突然跑來, 從裝豬飼料的編織袋里掏出塊青稞餅送給她, 然后頭也不回跑了。 那個男生就是四郎擁金。 至今回想起來依然歷歷在目。 祝今夏負責耐心哄人,于小珊沒空搭理他,捏著鼻子在男生宿舍里翻箱倒柜, 最后找到了四郎擁金上周穿臟,還沒來得及洗的褲子。 大老遠就聞見一股餿味,祝今夏:“……這還能穿嗎?” “不然呢,難道讓他裸奔嗎?”于小珊翹著蘭花指,盡可能減少手與褲子的接觸面積, 掃了眼四郎擁金,“湊合穿吧, 再臭也臭不過他身上這條?!?/br> 孩子們兩周回一趟家,返校時穿身干凈的,帶套換洗的。這都第二周了,四郎擁金已經換無可換。 于小珊說,要不是時序回山里走馬上任后強制要求,以往小孩們壓根不帶換洗的,一套衣服穿兩周。 冬天還勉強湊合過,夏天去教室上課…… “聽過暈車的,聽過暈船的,你聽過暈教室的嗎?” 一進教室,就跟鉆進一群流浪漢的鞋子里似的,那叫一個酸爽,人都能熏迷糊。 于小珊一邊說,一邊給小孩換衣服,祝今夏在一旁打下手,又是打水,又是拿毛巾和香皂。 四郎擁金躲躲閃閃,不肯叫于小珊給他換,也不讓祝今夏替他擦洗。 于小珊沒好氣:“你捂什么捂???” “我媽說,男人不能叫女人看見小雞雞……” 于小珊:“毛都沒長齊,就敢說自己是男人了!” “……” “還有,你見過哪個男人拉褲兜的?” 四郎擁金臉色發白,不吱聲了。 祝今夏看不下去,把于小珊拉走,沖孩子溫言道:“那你自己換,老師在門口等你?!?/br> 于小珊罵罵咧咧,拿著臟褲子出門,嫌棄地搭在一邊,“臭小子,一天到晚都吃些啥啊,拉的屎怎么能這么臭?臭死我算了!” 祝今夏壓低聲音:“少說兩句,孩子也有自尊心?!?/br> 話雖這么說,掃了眼欄桿上的褲子,人還是不動聲色站遠了些。 “光有自尊心,同情心上哪去了?自己拉□□,臭大家一早上……”吐槽歸吐槽,于小珊的聲音還是小了下去。 隔著門,能聽見里頭窸窸窣窣換褲子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沒有衣料摩擦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奇怪而細微的動靜,祝今夏叫了聲四郎擁金。 孩子微微一頓,鼻音濃重地應聲,大概是哭了。 于小珊欲推門而入,被祝今夏一把拉住,她極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于小珊先別進去。 “告訴老師?!备糁巧乳T,祝今夏盡可能放松語氣,“是吃壞了肚子,哪里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老師送你上醫院?!?/br> 她擔心四郎擁金是因為生病才出糗的。 隔半天,門內傳來一句訥訥的:“沒有?!?/br> “那是著了涼,拉肚子?” “也不是……” 祝今夏變著法子,絞盡腦汁地問,好不容易撬開小孩的嘴,才得知—— “他居然只是單純的想拉屎,卻因為害怕校長,不敢舉手,最后沒憋住,一個屁就崩出來了?!?/br> ——于小珊在辦公室里不可置信地說。 眾人:“……” 辦公室里,話題很快變成了時序是有多可怕,才會嚇得小孩寧可拉□□,也不敢舉手上廁所。 時序臉都黑了。 “這也能怪我?我從來沒有不準學生上廁所,也說過很多次,有什么緊急狀況都可以舉手——” 頓珠:“然后就給人小孩憋得拉褲兜啦?” “……” 時序很快把四郎擁金叫來辦公室,皺著眉頭問:“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有任何突發情況都第一時間告訴我?不管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想上廁所,你舉手,沒有不讓你去的道理?!?/br> “……” 四郎擁金瑟縮著脖子,戰戰兢兢不敢吭聲。 一番教育后。 時序:“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不準憋,立馬舉手報告老師,聽見了嗎?” 點頭如搗蒜。 “說話?!睍r序不悅。 “聽,聽見了!” 看他小臉煞白,嚇得人都縮成一團,時序問:“你很怕我?” 搖頭。 “不許撒謊?!?/br> 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腦袋立馬停下,轉而小雞逐米般點起來。 時序深呼吸:“我一不亂發脾氣,二不拖堂,你怕我做什么?” “怕你罰我下蹲、跑圈……” “被罰的都是不寫作業、調皮搗蛋的,你又沒被罰過?!睍r序皺眉,“再說了,我什么時候因為學生上課想去廁所罰過人?” 怯懦的眼睛穿過雜草似的劉海,小心翼翼瞧了瞧時序,男孩嘴里囁嚅了句什么。 時序:“大點聲?!?/br> “#¥%*……” 還是沒聽清。時序的眉頭都快打結了,“需不需要我拿個擴音器給你?” 四郎擁金憋得臉紅脖子粗,逼不得已大聲喊了句:“你長得太兇了!” 喊完就跑了。 時序:“……” 辦公室里笑成一片。 時序懶得搭理他們,拿著課本出門了,走到門口想起什么,回頭,“對了,我明天要去隔壁學校開個會,上午第三節 課得有人幫我上一下?!?/br> 掃視一圈,又在心里盤了下課表,目光鎖定在最閑的人身上。只是還不等他開口,就聽祝今夏干脆利落說:“不上?!?/br> 時序:“……” 時序:“你明天就一節課——” “我是語文老師,上不了數學課?!?/br> 見祝今夏視線躲閃,時序知道她還在為昨晚的事別扭,看看眼睛下面的兩團淤青也知道,昨晚肯定沒睡好。 算了。 換了個人使喚?!邦D珠,你去?!?/br> 大概是祝今夏的有效拒絕激勵了頓珠,頓珠張嘴就說:“我也不去?!?/br> “?” 時序沉默片刻,“你說什么?再說一次?!?/br> 對視幾秒鐘后,頓珠接收到了來自大腦皮層的警告。 “我說好的,哥你放心去,好好開會,課的事就交給我了,保證完成任務?!?/br> 時序走了。 于小珊嗤笑一聲,斜眼看頓珠:“瞧你這出息?!?/br> 頓珠不服氣:“換你你敢拒絕?” “那怎么人家就敢拒絕?” 這話問得頓珠一愣,回頭不懂就問:“對啊,祝老師,怎么你就敢拒絕?” 祝今夏:“……” 祝今夏:“拒絕怎么了?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樣?!?/br> 回想祝老師來校以后,他哥的區別待遇,頓珠悻悻地想,不拿工資就是好,也不用看資本家的臉色行事,哪像他,寄人籬下的小白菜。 哎。 —— 下午課間,四郎擁金被于小珊壓在水槽邊上,吭哧吭哧把臟褲子洗了。 小孩拉褲子不算大事,但對于封閉的校園,乏味的山里生活來說,無論如何也算個大新聞了。 至少次日課間cao時,祝今夏就親眼目睹孩子們做cao做得更加心不在焉,全都嘻嘻哈哈盯著四郎擁金的褲管,好像在期盼著歷史重演,里面能再掉出個可疑物體來。 尤其是跳躍運動,大家交頭接耳,空氣都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