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清晰，明了，并且知曉了其中的含義。

    她也要長大才是。

    她一步一步走向折夫人，而后道：“母親在我死后，可曾后悔過？可曾清晰明了我的痛苦，可曾看懂了我的掙扎？”

    折夫人嚇得后退一步，“孽障！你又亂說些什么！你若是死了，我怎么獨活？！”

    折琰靜靜的看著她，突然道：“母親說什么傻話呢?！?/br>
    她閉上眼睛，“我太累了，但我想活下去，母親走吧，讓我歇息歇息?！?/br>
    折夫人惶恐不安的退了出來。

    折琰又睡了一個月。

    她好像元氣大傷，每次天崩地裂的頓悟一番，而后就要大睡一個月才能恢復。

    然后周而復始，繼續崩潰，繼續恢復。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只是這次她身邊有了個小跟班。

    折綰被折夫人拎過來陪折琰說話。

    她人小小的，膽子也小，聲音更小了，弱弱的問，“大jiejie，你是不是不高興？”

    折琰溫和的摸摸她的頭，“是?！?/br>
    折綰：“為什么呀？”

    折琰：“說來話長?！?/br>
    折綰認真道，“我在聽的?！?/br>
    折琰就笑起來，而后道：“但我不好跟你說?！?/br>
    折綰想了想，道：“那大jiejie就無聲的說一說吧？我聽不見，你也說了?！?/br>
    折琰：“……也行?！?/br>
    她站起來，“那我說與風聽?！?/br>
    折綰撐著頭一點一點，“好啊，風有耳朵，但沒有嘴巴，不會說出你的秘密?！?/br>
    她跟素膳感慨道：“大jiejie有吃有喝的，有這么多銀子，原來也會不高興啊?！?/br>
    素膳：“如果我成了大姑娘，不知道多高興?！?/br>
    折綰：“我也是！”

    折琰現在轉角處聽見了這句話，怔怔了許久。

    她這樣的人——有什么好成為的呢？

    她厭惡自己的性格。

    她跟折綰道：“別成為我，成為你自己——我并不好?！?/br>
    折綰：“大jiejie很好！”

    她急切的比劃起來，“很好很好的?！?/br>
    “很好——”

    折琰就笑了笑，“是嗎？”

    折綰狠狠點頭。

    折琰迷茫起來，“是嘛……”

    她依舊昏昏沉沉，卻又努力清醒。入秋的時候，她開始用腦子，用她曾經學來的東西去給自己鋪后路。

    她再一次自救，去嘗試擁抱她厭惡的自己。

    周全的性格有什么不好呢？圓滑的性子有什么錯處呢？

    有一日，她突然如此想。

    她沒有必要因此去否定自己。

    折夫人來看她的時候，瞧見她這般模樣，又開始抹眼淚，“我這是做了什么孽，我什么都給你最好的，將你養成世家女的模樣，你有什么不滿足的?！?/br>
    折琰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傷心。她從前是會因為母親這些話而惶恐，委屈，不安的。

    但今日，她發現自己只是有些不高興，她不高興，就直言了，“難道我死的時候，母親也是如此滿足我跟別的女子一樣么？”

    折夫人一噎。她到現在還無法正視死這個字。

    她緩了緩才道：“既然知道前路，何必要談死字?！?/br>
    折琰：“難道生育之事，我也能規避開嗎？母親敢跟閻王爺搶人，我可不敢。我今日在這里，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萬一我只是一縷幽魂，母親都是在跟鬼說話?！?/br>
    折夫人臉色漲紅，卻又無可奈何。

    折琰卻高興起來。她出門去見了越王妃。越王夫妻剛剛成婚，折琰有意結交，仗著自己對他們的了解，很快成了越王妃的好友。

    入冬的時候，折琰求越王妃帶著她進宮見了太后。第二年開春，她請太后收留自己。

    折琰就這般陪在了太后身邊。

    她跪在地上，道：“臣女不知道往何處去，便想求太后收留?！?/br>
    上輩子，她跟著刕鶴春見過好幾次太后。她知曉太后心善。

    太后果然拒猶豫著拒絕她，卻沒有把話說死了。折琰就直言道：“臣女不愿意成婚，就想求個依靠。我雖未見過太后，卻知曉太后良善。臣女在家中從父，不能自處，只能大著膽子進宮，求太后憐憫?！?/br>
    太后震驚的看著她，最后答應了。

    太后是個極好的人。

    她不愿意讓折琰陪著在皇宮里面住，但發了話，給了令牌，可以讓折琰每日都進宮陪伴。

    折夫人聽聞的時候，人已經氣暈了。

    人是她生出來的，養出來的，她怎么可能不清楚阿琰在想些什么。

    她這是要離開自己。

    她是要打定主意不嫁人了。

    折夫人突然覺得一陣寒心。她幾乎是顫顫巍巍的找到折琰，道：“你是不想要我了嗎？”

    折琰：“并不是?！?/br>
    她道：“我依舊心疼母親的不容易。但我心疼母親的同時，也開始心疼自己了?！?/br>
    “從前，我有一碗米飯，我想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享用，勢必是要分一半給母親的?？墒乾F在，我想要自己一個人吃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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