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打開，小雨就像條魚一樣，從她的手里滑走，脆生生地喊：“外公！”

    稍顯逼仄的辦公室里放著兩把笨重的皮沙發，把手處豬肝色的漆皮已經脫落，看起來已經很上年頭。

    何征在辦公桌后，見外孫女跑過來，早早張開雙臂。

    顧思寧透過程之珩的背影往里看，看見兩個人分坐在兩個沙發里，其中一個背影竟有些熟悉。

    某種感應使然，那人也轉過頭，對上了她的眼睛，臉上表情變得耐人尋味。

    “今天一個人怕不怕??？”何征放緩了聲音，問道。

    小雨搖搖頭。

    “小程，麻煩你了?！?/br>
    “不會，小雨很乖?！背讨裾f，“哦對，多虧了這位......女士。小雨今天都是她在照顧的?！?/br>
    程之珩裝不熟的演技實在拙劣，顧思寧害怕穿幫，趕緊擋在他身前，客氣地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br>
    “謝謝你啊小姑娘?！焙握饕荒槾认?。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固執的小老頭。

    “客氣了客氣了?！?/br>
    “誒？顧思寧？”袁堯裝作這會兒才看清她，驚訝地問，“你怎么在這里？”

    顧思寧心領神會，瞪圓了眼睛：“呀！袁總，你也在啊。我來參加體驗課的?！?/br>
    程之珩嘴角抽搐了下，什么也沒說。

    “你們認識？”另一個人適時地發出疑問。

    “對，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小顧?！痹瑘蛭⑿Φ?，“氣象這個片子，她是撰稿?！?/br>
    “年輕有為?！焙握飨笳餍缘乜淞司?，又問，“那你今天過來是找袁總的？”

    顧思寧口袋里的名片都快捏化了，最后也還是沒掏出來，她讀懂了袁堯的眼神。

    她說：“我過來就是想學習一下，了解看看氣象局的工作?！?/br>
    何征笑笑，沒說話。他雖神色和藹，一雙眼睛卻銳利，顧思寧看了一眼就不自然地別過去。

    “以后還有的麻煩您呢?！痹瑘蛘f，“一個她，一個小趙，得留這兒好好學?！?/br>
    “談不上?！焙握髀曇衾涞诵?nbsp;，“大家目的都是一致的，做好宣傳口子，勁兒往一處使而已?！?/br>
    “對了，這位是？”袁堯掃了一眼程之珩。

    “我介紹一下，小程，我們局人才引進的博士生，剛從國家局跟班學習回來，”

    “博士??？”袁堯這次更認真了些，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看不出來。長得很帥氣嘛，適合上鏡?！?/br>
    “你別開玩笑了?！焙握鞯?，“小程可不愿意呢?！?/br>
    “真的嗎？”袁堯看著他道，“上鏡多好啊，我能保證肯定給你捧紅?！?/br>
    “哈哈哈哈夸張了?！?/br>
    袁堯也應和著笑，眼神卻流露出幾絲認真來：“真的能紅，有興趣嗎？”

    程之珩瞥了顧思寧一眼。顧思寧只是跟著笑，笑得蘋果肌都開始痛了。

    他搖搖頭說沒有。

    袁堯沒堅持，又寒暄了幾句。

    “行，那就先這么說?！焙握髡f，“我回頭找找人帶他們實習?！?/br>
    袁堯應了下來，跟另外那人一起走出去，顧思寧緊隨其后。

    等出了大門，送走了另外的人，一直壓抑著的羞辱才翻涌上來。

    顧思寧說：“袁總，您——”

    “沒想到你真敢來?！痹瑘蛘Z氣輕松，“小看你了?！?/br>
    “不是您讓我來的嗎？”顧思寧傻眼了。

    “讓是一回事兒，真混到何局跟前又是另一回事兒。我以為你會被攔在辦公區門口?！?/br>
    “那您還讓我來？”

    “有意見？”

    顧思寧當然有，“如果我真被趕出去了呢？”

    “那是應該的。難道你覺得光憑你就能說服何局？”袁堯看著她，“跑這兒演電視劇呢？以為自己是女主角？”

    顧思寧臉頰燥熱，被說中了心理活動，聲音頓時弱了下去，犟嘴道：“還不準人幻想一下了嗎？”

    “那就收起你的幻想?！痹瑘蛘f，“雖然我知道你面試的時候是在編胡話，但我還是把你招進來了，知道為什么嗎？”

    顧思寧：“因為我不要臉?！?/br>
    “答對了一半。因為你不要臉且聰明?！痹瑘蛱统鰝銚伍_，顧思寧順手接過去打，于是她又補上一句，“還很狗腿?！?/br>
    顧思寧：“......”

    怎么有種路過的狗無緣無故被踹了兩腳的感覺。

    “不是在罵你，是夸你有眼力見?！痹瑘蚍路鹂闯鏊谙胧裁?。

    “......那我謝謝您？”

    這種小小的陰陽怪氣不僅沒讓袁堯感覺冒犯，反而笑了出來，“說說吧，你的人脈是誰？”

    “程之——程博?！?/br>
    “朋友的朋友的哥哥？”

    “對?！?/br>
    齊照——周子璇——程之珩。很完美的邏輯閉環，根本不算撒謊。

    “熟嗎？”

    顧思寧頭差點搖飛出去：“不熟，一點也不熟?！?/br>
    “我給你一周的時間?！痹瑘虮е?，說，“把他給我拿下?！?/br>
    顧思寧腳步猛地停住，瞪大眼睛：“拿......拿下？”

    袁堯步伐不停，很快走到車邊，示意她上車：“做不到？”

    “這不合適吧?！?/br>
    “怎么不合適？我覺得挺好的?！?/br>
    “您可別亂點鴛鴦譜?！鳖櫵紝幘执俚刈诟瘪{駛，講話磕磕巴巴，“我這、他、我們一點都不熟，一點點都沒有，怎么拿？”

    也沒人告訴她工作還得犧牲色相啊。

    袁堯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想什么美事呢？我是讓你把他拿過來參演紀錄片?！?/br>
    顧思寧：“......您說清楚點，嚇死我了?！?/br>
    “你嚇死我了?！痹瑘蚺牧伺乃念^，“腦子里想些什么呢？你都跟人不認識，我就把你倆湊一起？我成什么了？”

    顧思寧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拍攝方案你看過，我們是拍氣象，也是拍氣象人。我今天在氣象局打眼一看，沒有比程......程什么來著？”

    “程之珩?！?/br>
    “沒有比他更帥的?！痹瑘驅嵤虑笫堑?。

    顧思寧不自覺坐直了些，心里冒出點喜悅。對程之珩的夸贊就是對她審美的肯定。

    “我知道一周之內勸他不容易?！痹瑘蛟掍h一轉，“但是我相信你?！?/br>
    她眼神真摯，飽含鼓勵。那是顧思寧非常熟悉的、所有領導畫餅時共有的神情，用來迷惑初出茅廬的熱血青年，非常好使。

    “你就像年輕時候的我一樣，所以我把你招進來，我非?？春媚?.....”

    后面的話根本沒進顧思寧的腦子，她瑟縮了一下，握住安全帶，爭取道：“一周是不是太短了？”

    “人都是逼出來的?！痹瑘蛏裆珳厝?，出口的話卻顯得冰冷，“一周時間，干得了就干?！?/br>
    “那要是干不了呢？”

    袁堯笑笑，一腳油門，聲音輕飄飄的：“干不了滾蛋?！?/br>
    顧思寧：“......”

    萬惡的資本主義！

    顧思寧雖然沒進化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但怎么拿捏某些人還是知道的。

    比如齊照吃軟不吃硬，周子璇吃軟又吃硬，程之珩......鬼知道程之珩怎么想的。

    暗戀加上戀愛，前前后后得有小三年，顧思寧還是沒弄懂這個人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

    下班到家，程之珩已經做好了菜，擺碗筷的時候抽空囑咐她洗手。

    顧思寧想來想去，選擇直接問：“程之珩，你愿意出鏡嗎？”

    “不愿意?！?/br>
    “別拒絕得這么快，你再想想?！?/br>
    程之珩垂眸做思索狀，幾秒后抬頭：“不愿意?！?/br>
    “......為什么？”

    “我不喜歡鏡頭?！?/br>
    “你放屁。誰說鏡頭是很偉大的發明的？”

    “那是我不在鏡頭里的時候?！?/br>
    顧思寧從包里掏出平板，“你別急，你先聽聽我的建議?！?/br>
    從氣象局回去后，為了拿下程之珩，她加足馬力，拋下手頭一切事，做出了這份 ppt。不僅從多個方面維度闡述了這支紀錄片的意義和方向，也講述了片子非他不可的理由。

    “因為你代表了你們單位的形象?！彼v得口干舌燥，仍然一臉誠懇。

    程之珩靠著椅背：“喜歡我也是因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