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節
這就是他的目的了,逼得對面的人不得不消耗修為來破解這一局。 城池前方,那座憑空出現、拔地而起的土山上,棋盤上縮小了不少的白色麒麟回到了老人的面前,然后重新化為了幾枚白子,落入林玄手中。 林玄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里的三枚白子,比先前放出去的時候少了一半,只是破壞那些聚靈之地,就消耗了他近乎三分之一的修為。 他收起手掌,將這三枚白子重新收回了手中。對這一幕他并不陌生,在自己的小弟子記憶里看到的畫面,上一世他跟劉洵的棋局,對方就是用這樣的手段讓他疲于奔命,耗盡了修為,被拖在不同的戰場上,甚至沒有辦法抽出半點精力來回援陷入險境的小弟子。 第343章 此刻多想無益,他想起在皇陵深處看到的那一幕,左右這一世自己不會再讓那孩子死在面前。 而這時他也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看到了由遠極近、像黑云一般壓境的軍隊。道人輕笑一聲,聲音透過重重的雨幕傳進了老人的耳中。 他坐在身邊,指尖多了一枚黑色棋子,那代表的是草原鐵騎。 “你用自己的修為來化解我在中原布的那幾棋,現在草原王庭的軍隊來了,你還要繼續消耗修為來幫他們破局嗎?” 他口中所指的“他們”自然是林玄背后的那座城池中的軍隊和百姓,也指的是邊關的其他城池中的居民。 草原王庭這一動就是百萬雄師,兵分幾路,自然不會只來攻擊這一處。 而道人說完,抬手將手中的棋子在棋盤上,落下只是瞬間,那枚黑子周圍就光芒大盛,然后漆面上凝聚出了一個字:雷。 正是豪雨,云層中雷霆萬鈞,如同光的柵欄自云層上空垂落,籠罩在這支朝著此處進發的騎兵身上,仿佛天神給他們加護。 原本應該傷人的雷電縈繞在這些戰士的盔甲上,守護著他們,似乎更加振奮鼓舞了這些草原人的士氣,讓他們發出地動山搖的吼聲。 林玄看得清楚,這被道人加護在他們身上的雷電沒有消失,隨著他們行進的時候,依舊閃爍在盔甲的表面。 雷電至剛至陽,若是人體接觸到,輕則麻痹,重則死亡,自己身后城池中整裝待發的大齊邊軍如果與眼前這支來勢洶洶的草原鐵騎短兵相接,在交手的瞬間就會被他們身上的雷電電倒。 而劉洵所問,就是問他是要繼續用自己的修為來化解他的道術庇護這一處與草原王庭交戰的軍隊,還是繼續旁觀收手,積蓄力量,等待他的下一擊。 “出城?!背浅刂?,早已經等待著他們的敵人到來、投入屬于自己戰場的守將披上鎧甲,整裝待發。 城外的高人庇護了他身后的這座城池,同時也擋在了那些草原鐵騎面前,若是草原人的軍隊要過來,就要先越過那座橫在城池前面的土山。 城中的軍隊自然也可以繼續留在城中,只在城墻上看著外面的戰斗,但是他們的自尊不允許。 仙人們有自己的戰場,他們身為凡人,也有自己的仗要打。對手來了,他們就不會繼續龜縮在城中,只等著庇護他們的仙人繼續奮力與對方作戰。 很快,早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出場馳援的大齊邊軍就在雨中整齊地排列,然后城門大開,踏出了城池。 雨水傾盆而落,濕透了他們的戰甲,他們才出來一刻就已經渾身濕透。站在城墻的高處看,覺得前方這拔地而起的黃土山也無比的高大,等出城之后,來到近處看,才覺得這座擋在城池前方的高山比想象中還要高。 而山巔坐著的老者身上的衣袍樸素,脫去了虛影周圍那朦朧的光影之后,讓他整個人顯得就如同一個尋常的瘦小老人一般。 將士們在雨中默默地看著山巔上那個矮小的身影,然后在將軍一聲令下,準備朝著前方行進,繞過高山、到前面的戰場去與草原鐵騎一戰的時候,將士們才收回了目光,拉下面甲,沉默地驅動了剩下的戰馬,踏著濕透的沙地,朝著前方如同洪流一般席卷而上。 才連夜趕路到大齊邊境、沒有休息的草原鐵騎絲毫不覺疲憊,他們的國師就在雪山之巔,招來的雨淋在他們身上,洗去的是他們的疲憊,那煌煌的明雷加持更是讓他們仿佛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此刻看著對面的城門打開,大齊的軍隊從里面出來,要繞過庇護他們的黃色土山,來到己方面前,所有的草原鐵騎全都感到一陣熱血沸騰,忍不住在雨中發出了低低的吼聲。 雙方軍隊越來越近,他們也沒有要摻和到國師與黃色土山上的那個人之間的戰局中去的意思,等到大齊邊軍繞開了那座高山,來到前方平坦開闊的戰場上時,草原鐵騎這才動了。 他們的戰馬鼻尖噴出來的氣在雨中騰起白霧,隨著他們的將領一聲令下,這支跨越了草原荒漠而來的草原雄獅也朝著前方的對手發起了沖鋒。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兩股騎兵猶如鋼鐵洪流碰撞在了一起,來自草原的騎兵的兵器上爆發出了雷電之威,煌煌的電流順著被雨水打濕的兵器朝著大齊邊軍的體內刺去,瞬間就令他們心臟驟停,四肢麻痹,甫一交手就有一片人支撐不住,從馬背上倒了下來。 一招得手,草原王庭的騎兵在頭盔下露出了獰笑,繼續以傾軋之勢朝著和他們碰撞在一起的大齊邊軍發起進攻。 道人隨之又在棋盤上落下了數子,每一枚上面都凝聚著道術,加持在另外幾支不同的草原軍隊身上,隨著他們向另外幾座城池發起進攻而顯出不同的神威。 狂風、暴雪、驚雷,本就勇猛的草原雄獅加上道術加持,越發難以抵擋。 作為落子的棋手,劉洵仍舊在等著自己對面的對手的應對,是要出手,還是要放任大齊邊軍落入下風? 然而下方的戰場中忽然彌漫起了濃密的霧氣,這霧氣遮擋住了草原鐵騎的視野,讓他們失去了眼前敵人的蹤影。 而原本被他們身上所帶的雷電壓制,甫一交手就會陷入麻痹的大齊邊軍抓住了機會,在這白色的霧氣騰起的一瞬間就逆轉了攻勢,朝著仿佛失去方向、失去視野的對手發動攻勢。 那麻痹人的雷電仍舊通過他們與草原鐵騎相處的地方傳過來,但卻被削弱了許多,原本叫人心臟驟停的麻痹和劇痛只變為了淡淡的刺痛。 他們的兵器刺中了對手,他們的沖擊落到了對方身上,將他們的對手推下了馬。 而另外幾座城池的城墻上方也布置上了祭壇,出身天閣的幾位太上長老站在祭壇之后,看著下方沖來的身具異象的草原鐵騎,或是執起符筆,或是執劍,開始出手破解劉洵的道術。 棋盤之下,cao縱著彌漫了整個戰場的云霧破除劉洵的道術的容鏡依舊站在高處。師叔與劉洵的一戰他們無法插手,但是天閣也決然不會讓他們的當代行走單槍匹馬去獨自面對劉洵的這些布局。 龍盤城。 這是草原王庭這次進攻的最后一處,城中的邊軍已經出了城,與突然來犯的草原鐵騎戰作一團。 然而這一次的戰場跟以往不同,一是頭頂持續許久的異常天象,還有就是他們的老對手。 草原人的這些騎兵身上仿佛有神風加持,速度極快,來去無影,無比的棘手。 這是龍盤軍第一次見自己的戰陣無法起到效果,在這些草原鐵騎面前他們全然占不到上風,純粹是被壓著打。 龍盤城的守將張繼威此刻站在城墻上,臉上冷汗涔涔。 他能成為一城守將,本來就不是因為個人能力出眾,而是因為他是張軍龍的內侄。 張軍龍看中的是他對自己的忠心,至于草原鐵騎來犯,他相信就算是個傻子領著訓練有素的龍盤軍,也能把他們打出去。 然而從此刻的戰況來看,他的預想卻是完全落空了,看著自己的軍隊被草原人壓著打,陣線一退再退,已經退到了城墻之下,張繼威心中無措,只顫抖著聲音對自己的人問道:“讓你們向大將軍求援去了沒有!” 眼下這個局勢,唯有他的伯父親至,才能將這些仿佛得到了天神加持,分外迅疾分外驍勇的草原鐵騎壓制下去。 “去了將軍,一早就已經派人過去了!”他的屬下連忙答道,同樣是冷汗漣漣。 聽到屬下的回答,張繼威這才心中稍定,但想到從鳳臨城到自己這里就算全速趕路也需要小半日,若是自己在這期間就抵擋不住失了城門,放了這些草原人進來怎么辦? 越想他的臉就越是蒼白,看著下方的戰況,就越覺得自己的人要被打滅了。 龍盤城中并沒有天閣的長老鎮守,甚至因為這是張軍龍下轄的城池,所以對這期間發生了一切,張繼威都是半點不知。 他并不知道草原人背后站著什么人,更不知道他們此刻與突然襲擊的草原鐵騎交手,實際上是中原和草原氣運之爭的一部分。 這些草原鐵騎身上的不凡,全是道術所致,龍盤軍節節敗退并不是因為他們不強。而是缺少了道術的加持。 在他心中胡亂地升起各種念頭,想著自己若是守不住城,在此刻棄城而逃,會在伯父那里受到怎樣的懲罰時,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密集沉重的馬蹄聲。 那是一支不輸于眼下這只前來進犯的草原鐵騎數量的軍隊正在朝著這里靠近。 張繼威的第一個念頭并不是援軍來了,而是一驚,想著莫不是草原人又有后援到來,抓在城墻上的手不由得用力,指甲都嵌進了沙土里。 然后等看清那支軍隊打出的鳳臨旗幟,還有為首那個身穿銀色鎧甲,手持長戟,領著數十騎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轉瞬間就像一把尖刀刺入草原鐵騎陣營的身影,看他猶如天神下凡,手中長戟一掃就將十數個來不及反應的草原人從馬上挑飛,橫飛到半空中落下,張繼威心中才升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驚喜—— 厲王!是厲王殿下!帶著鳳臨軍前來馳援的竟然是厲王殿下! 這比他預想的結果要好上太多了!就算是他的伯父親自來,帶來的鼓舞士氣效果也不及厲王殿下。 他沒有想為什么送去鳳臨城求援書信帶回來的卻是厲王殿下,更沒想過前日早早封閉城門的情況下,厲王殿下怎么這么巧合就在鳳臨城做客,只是在城墻上狂喜地道:“厲王殿下來了!厲王殿下來了就好了!” 在邊關,若問有誰能夠讓草原人聞風喪膽,被壓著打到許久都不敢再來進犯的話,就只有他了! 而且不只是他一人這樣想,在下方與這些身具神速的難纏對手頑強抗衡的龍盤軍在見到這支從側方馳援而來的援軍時同樣驚喜: “是元帥!是元帥來了!” “兒郎們!是我們元帥——是厲王殿下來了!” 一見到沖在最前面的厲王和他身邊的數十人,他們原本已經耗空力氣的身體里就好像重新聚集起了力量,從旁邊劈來的彎刀速度依然快,然而他們伸手用兵器一擋,這一回卻是擋住了。 隨即不用他們再思考下一擊如何抵擋,厲王殿下就已經沖到了面前,手中長戟橫掃,將他們救出重圍。 再加上從后面加入進來的鳳臨軍,被壓著一邊倒的局勢立刻就有了改變。 說來也奇怪,這些草原鐵騎在他們眼中明明身具神速,猶如有神風相助,動作快得叫他們難以捕捉,可是到了厲王殿下和他帶的鳳臨軍面前就像這層假象都被戳穿了一樣,他們還是原本的草原騎兵,在厲王殿下面前依舊沒有一戰之力。 論速度,論力量,他們都比不上帶著人突入戰局中的厲王。論兵器優良,更比不上厲王和他身邊的天罡衛。 那些在厲王面前失效的加持讓這些草原人陷入了一陣慌亂,當認出來此處馳援的竟然是厲王本尊時,過去被打敗的記憶就再一次涌現上來,讓他們越發的失了銳氣。 張繼威靠在城墻上,看著下方草原人已經從先前的桀驁不馴、不可一世變得慌亂起來,想要緊縮陣型,重新讓他們身上的加速狀態在尋常的邊軍身上起到效果,可是卻發現即使是在那些鳳臨軍面前,他們的速度也會失效。 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后面來的這一整支軍隊身上都有一層可以抵消自己等人身上由國師加持的術法的罩子一樣,只要一進入他們三步范圍以內,自己身上如風的神速就會失效。 這讓這支草原鐵騎的將領有些惶恐——厲王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他們這支軍隊被安排來襲擊龍盤城,就是看準了這里防護薄弱,守將是個沒有能力的,而以鳳臨城現在的狀況,不大可能前來馳援。 而且他們身上由國師所加持的是速度,兵貴神速,只要從這里打破了缺口,急攻進去,他們這一戰出兵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半。 可是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在這里遇見厲王! 而且他所帶來的軍隊還正好克制他們的速度——怎么會如此?! 從鳳臨過來的援軍中除了厲王和他的天罡衛,表現最耀眼的就是風珉和他的隊伍,他們周圍同樣沒有哪一營的草原鐵騎能夠抵擋得住他們的一次沖鋒。 而風珉的目力極好,不是沒有看見草原人的將領臉上那仿佛見了鬼的神色,也看到了在城墻上龍盤城守將那劫后余生的表情。 草原的軍隊會趁著天閣與那個道人的氣運之爭,趁機沖擊邊關,但他們卻不知道這些軍隊會將哪些城池作為他們的目標。 所以在這個時候,拿著陳松意留下的錦囊的風珉就打開它,從里面抽出了第一張紙。 紙條打開,上面是一個“龍”字。 張家下轄的這三座城,龍盤、虎踞和鳳臨,這個“龍”所指的無疑就是龍盤城了。 風珉立刻將錦囊中的紙條交給了厲王殿下,然后厲王殿下就帶著張少將軍麾下的這支鳳臨軍和他們這幾百人從鳳臨城出發,前往龍盤城。 而張繼威送往鳳臨城的求援在他們走之后才到達,所以這支援軍來得比龍盤跟草原雙方想得都要快。 而在途中他又第二次打開了那枚錦囊。 就在京城的景帝倒下的同時,身在邊關的厲王也受到了影響。 風珉就在他的身邊,替不在這里的陳松意盯著他,以防他有任何意外。 他的警惕沒有白費,幾乎是在蕭應離顯出不適的第一時間,風珉就再一次取出了錦囊,從其中伸手一摸—— 這一次他摸出的是一張符。 他看不出上面的符文是什么,但此刻本能地將這張符紙貼到了厲王的心口。 幾乎在符紙跟厲王相觸的瞬間,就自動燃燒了起來,有什么在他和周圍的天地之間形成了屏障,切斷了他跟整個大齊相連的氣運。 風珉不知道這張符的具體效用,只緊張地盯著厲王,見他的氣色恢復這才稍稍放心,但卻不確定是否應該從錦囊中再摸一張符出來鞏固。 就是這猶豫之間,林玄已經破了道人的局勢,重新穩住了中原的氣運,而那短暫屏蔽了厲王跟大齊氣運之間的聯系的符紙也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