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下方的軍隊在漏夜到來之后,已經在原地休整了半日,到了埋鍋做飯的時候也沒有生火,只是就著水壺啃起了帶來的干糧。 他們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在盯著緊閉的城門,讓在城墻上站崗的士兵都感到了一陣壓力。 元帥府中,從回來之后就沒有休息過的徐策此刻面對著聚集而來的城中氏族,也是疲于應對。 若說在先前的襲擊中,什么人最沒有受到損傷,那就當屬這些氏族大家。 而如果說眼下最急著想要打開城門讓張軍龍進來的是誰,那也是他們。 “徐軍師,眼下殿下不在城中,裴軍師跟太守又受傷不醒,最能掌控局面的就是您了,您應該決斷些才是。大將軍來了,帶著那么多兵,不是正好填補城中武力的空缺嗎?” “是啊,只憑我們現在這樣弱勢,先前的歹人再卷土重來,或者草原鐵騎忽然兵臨城下,那是絕對守不住的,就打開城門讓大將軍進來又如何?難道他還會跟那些歹人是一伙的,進來是為了屠城不成?” 這番話引來了一片附和,所有人都覺得徐策過于不知變通,就算裴植在昏迷之前對他說要封鎖城門不讓任何人進來,也不讓任何人出去,但那不是在沒有援軍只能等自己回血的情況下才做出的不得已的選擇嗎? 眼下來的是援軍,那就應該改變策略才是。 徐策看了兀自說得火熱的這些氏族大家一眼,心中冷哼一聲。 張軍龍跟那些襲擊者的區別不過是虎豹和豺狼,他就不信這些人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帶著這么多兵馬來,存的是怎樣的野心。 殿下坐鎮邊關的時候,逢年節宴飲他張軍龍從來不來,怎么等到殿下不在軍師倒下的時候,他就來了? 他對邊關統帥這個位置的覬覦可是沒有掩飾過,也沒有停止過一刻,若是讓他帶著那支軍隊進來,那這個位置由他暫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這之后他會怎么做?是會守住這里等待殿下回來,還是把持邊關讓殿下永遠也回不來? 大權在手,狼子野心,誰又能知道結果如何? 這時,廳外忽然跑進來一名將士,手中抓著一支箭。 廳中說話的人一時間安靜下來,看著他將那支綁有布條的箭呈到了徐策面前,稟報道:“軍師!城外有消息送來!” 城門沒有開啟,張軍龍的人是把信直接綁在了箭矢上射向城頭,在城墻上守衛的士兵差點被射個正著。 廳中眾人聞言,目光又都聚集向了那支箭。 徐策沒有說話,沉著臉,頂著烏青疲倦的眼圈抓過了那支箭,將上面綁著的布條拆下來,展開。 在看到上面所寫的信息之后,他的臉越發的黑了。 周圍的氏族大家紛紛猜測上面寫的是什么,就見徐策將箭矢折斷扔到了地上,怒斥了一句“欺人太甚”,手中抓著那布條對著眾人下了逐客令。 “眼下諸事繁忙,徐某沒有功夫招待各位,各位請先回去吧?!?/br> 說完轉身就走,留下眾人對那布條上所寫的東西更加好奇了:“那莫不是大將軍發來的催促,提醒徐策一日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要他盡早做出抉擇?” 而徐策這樣匆匆離去,應當是去找裴植商議該不該開城門了吧? 從那些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襲擊者來襲,攻向城中要地,讓包括裴植和城中太守在內的一眾要員都傷重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裴植。 不知道他所謂的身受重傷是有多重,是危及性命不能清醒,還是可以繼續躺著在背后謀劃定奪。 大多數氏族都覺得是后者——與那些跟裴植交過手的敵人一樣,這些受了厲王的召令,被迫從富庶之地遷徙過來,領了給他在邊關修王陵的任務的氏族大家對裴植也是相當忌憚。 除非是這只狐貍死了,不然哪怕他只是重傷,腦子依然清醒,他們都要防著他給自己下套,又做出什么要讓他們元氣大傷的事情來。 在離開元帥府的時候,這些人目光彼此交換,那接下來就等著看徐策的下一步動作了,如果他的應對手段驚人,明顯不是出于他的手筆,那他們就要防著裴植根本沒有受傷,防著他給他們設局。 而要是徐策無法應對,只能等到這一天時限結束,真的由著城外大軍強攻,那自己等人也要適時的做一些該做的事了。 城外的臨時營帳中,張軍龍和閻修兩人獨處于帳中,張軍龍問道:“那支箭射過去,城中氏族真會提前來開城門?” 不是他不信閻修的頭腦,而是不信那些貪生怕死的家伙會有這樣的魄力。 閻修坐在案桌后,不緊不慢地品著手中的茶。 “相信我,這種時候為了搶奪先機,最不怕死的就是這些氏族了,能省些力氣達成目的,何樂而不為呢?” 何況他不信裴植真的重傷不醒,或許眼前這座城的守將表現出來的虛弱,就是為了引他們入城而做出來的假象。 他這個師兄總是有后手的,這次他很樂意看一看在這樣的劣勢下,他又做了怎樣的準備來扳回一城。 看見他這興致盎然的姿態,張軍龍也沒有再說什么。 本來帶著手下的數千兵馬攻破這座沒有統帥也沒有裴植在明面上坐鎮的城,對他來說就不是難事,閻修有額外的計策,也不妨讓他施為。 城外的軍隊經過一夜的休整,長途行軍過來的疲憊已經恢復了許多,而城中的氣氛卻是在隨著日頭升高、時間逐漸推移而變得緊張起來。 城外來了大將軍的軍隊馳援,但徐軍師拒絕開城門,于是大將軍給了一日期限,如果到夜晚他們還不開城門,他帶來的軍隊就會發起強攻。 他們先前已經因為那些來襲的敵人而折損嚴重,現在又要面對同為邊軍的同袍,要和他們打一架,這讓城中的很多將士都不明白這一仗的意義何在。 “我就是跟先前一樣難對付的敵人再打一場,也不想和自己的同袍刀劍相向!”下層士兵中彌漫開了一股焦慮,不時就有人發出這樣的聲音。 “就算是給大將軍打開城門又如何呢?又不是敵人,何必去打這一場沒有意義的仗?!?/br> “是因為裴軍師昏迷不醒,一切都交到了徐軍師手上,所以他才做不了決斷,要讓我們面臨這種境地?” 這些聲音不斷的發酵,傳到了回到各家中等待的氏族耳中。 “徐策沒有對那支箭作回應?真的要等到晚上外面直接攻城?”得到消息的老者一邊放下茶杯,一邊若有所思地道,“那就說明裴植可能真的不省人事了?!?/br> “爺爺,那我們該怎么做?”站在下首的年輕人上午才隨其他氏族家主一起去過元帥府,見過徐策,此刻帶回來了人心浮動的消息,便緊張地盯著自己的祖父。 他們這一族被遷到這里,在其他被遷來的氏族中是發展得比較順暢的,原因就是他這位祖父擅長做選擇,從來沒有站錯過隊。 年輕人的父親早逝,身為下任家主,他一直跟在祖父身邊,學習他的觀察判斷能力。 正因如此,才沒有在這時就先同其他已經按耐不住準備動作的氏族一起去暗中布置,而是先回來問過祖父。 “閉門吧?!弊娓附o出了一個他沒有預想到的答案,“約束族中子弟,一個人也不準出去?!?/br> 這開門之功他們可以不要,況且最后即便是鎮西大將軍勝了,成功入駐元帥府,他也不會對他們家做什么。 至于想在這個時候去給裴植雪中送炭……且不說他需不需要,就說他們家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最好還是兩頭都不下注,作壁上觀等最后的結局就好?!?/br> 第328章 人定時分,天地再一次沉入了黑暗,城墻上守衛的士兵都感到一陣困倦襲來。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正常的疲憊,可是當聽見下方沉寂的營地中傳出一聲代表進攻的號角之后,他們就猛的驚醒了過來。 駐扎不遠處的鳳臨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臨時的營地,結成了戰陣,正在準備朝著城門方向沖鋒。 而比他們更快的是數十道從軍隊中脫離的黑影,在黑暗中如同離弦的箭一樣朝著城墻沖去,幾個起躍間就攀上了城墻。 城墻上方的士兵連忙低頭向下看去,就見他們像壁虎一樣,在城墻上迅速的向上攀爬,叫士兵們幾乎反應不過來。 眨眼間,這些從各個方向爬上來的人就已經攀爬上了三分之一的高度,這才有士兵發出一聲驚顫的叫喊:“敵、敵襲——快,快迎戰!” 這一聲打破了某種屏障,城墻上的士卒這才如夢初醒,本能地行動起來,向著下方架起了箭矢。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下方的軍隊會如此突兀的發動攻擊,而且隊伍中竟然有人不用借助攻城梯就能徒手向上攀爬。 明明昨夜他們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子時,此刻還遠沒到約定的時刻,為何這般突然就來攻擊他們了? 這簡直是之前那場噩夢的重演,箭矢如雨,向下射去,發出尖銳的破空聲,不愿和同袍敵對的士兵就看著自己射出的箭大部分失了準頭,落到旁處,只有小部分落在攀爬城墻的人身上,卻被彈開。 “……這怎么可能!”在火把照耀的范圍內,他們看得清楚,對方沒有格擋的動作,那些射中的箭矢完全是被這些人的軀體彈開的,就好像他們刀槍不入。 然而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們震驚,射空箭矢以后,一批新的弓箭手又替換了上來,繼續朝著下方放箭。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顧不上傷不傷害同袍了,只想要阻止這些要爬上來的敵人——絕對不能讓他們上來! 然而“轟”的一聲,腳下卻突然傳來一陣震顫,震得整座城墻都仿佛跟著抖了抖——是攻城木! 在原地休整了一天的鳳臨軍不知什么時候伐下了粗壯的樹干,做成了十幾人合抬的攻城木,趁著夜色朝著緊閉的城門發起了撞擊。 撞擊的力道之重,讓高大厚重的城門都被震得落下灰來,令站在城墻上方得許多士兵都愣了一愣。 主城自立以來,受過沖擊的城門只有面對草原人的那一扇,此前還從未有過來自內部的沖擊。 他們更無法理解的是,同為血rou之軀,為什么鳳臨軍的沖撞力道如此驚人,幾下就仿佛要將那堅實的城門拆了。 “快!快!”城中燈火通明,幾支還有戰力的軍隊從不同的方向匯聚過來,要來抵抗鳳臨軍突然發動的攻擊。 可是等快要沖到城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震顫不已的城門處已經有了人,他們像是等不及外面的鳳臨軍把這扇門打破,不顧生死就要直接上去從內部打開城門。 “住手!”夜色中看不出那些想要開城門的是什么人,帶著將士前來馳援的將領只能發出一聲爆喝,然而卻為時已晚。 隨著外面再一次撞擊,那爬上高大城門的幾人成功將城門的鎖徹底打開了。 伴隨著一陣難以想象的巨大沖擊力,城門豁然洞開,來不及躲開的幾個開門人被門猛地拍在了墻壁上,發出數聲慘叫。 還有兩個因為這個力道向后倒飛出去,同那根攻城木一起飛向了城中,重重落地,頓時身死。 這樣一來,趕來馳援城門的隊伍就正正跟攻破城門的鳳臨軍對上了。 看到從外面沖進來的這些邊軍同袍,還有騎著高頭大馬從火光中緩緩走進來的大將軍,大多數人的反應都是不知所措。 張軍龍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的光芒,但很快隱去。 他手中大刀一振,催動了胯下戰馬,鎖定元帥府的方向就狂奔起來,接著縱身一躍就從擋在前方的軍隊上空躍了過去,直取目標。 在那棗紅色的駿馬從頭頂飛過,一騎絕塵朝著元帥府的方向去時,那些怔愣住不知該做什么的將士這才反應過來:“攔住他!不能讓他擅闖元帥府!” 他們是這里的駐軍,職責就是守衛這座城,守衛元帥府,除了他們的統帥之外,任何人擅自前來,要進元帥府,他們都要拼死阻止。 然而,從外面沖進來的鳳臨軍中卻有人在他們舉起武器的時候高聲喝道:“你們真的要對著自己的同袍刀劍相向嗎!大將軍只是心系主城,心系統帥的安危才星夜兼程趕來,你們真的要阻攔嗎?!” 這一聲又讓剛剛興起了戰意,想要把敵人驅逐出去的士兵又再次猶豫動搖起來。 就在他們掙扎不定的時候,城墻上方已經沒有了動靜,從城墻直接爬上去的數十道影子又再次落了下來,匯入了軍中。 而隨著閻修的一個動作,他身后的鳳臨軍分流成幾股,繞開了前方這些士兵的封鎖,分頭朝著城中流去。 幾乎是下一刻,他們就在巷道中跟其他朝著這個方向趕來的士兵撞上,爆發出了激烈的戰斗。 受到這聲音的刺激,先前在這里被定住的第一波隊伍也終于有一部分人再也忍不住,主動奔向了對面的鳳臨軍,掀起了戰火,城中瞬間混亂一片。 張軍龍身后,一支精銳騎兵匯聚了上去,跟上了他,極速朝著元帥府推進。 中間在城中遭遇幾波阻攔的士兵,也是輕松突圍,將對手甩在身后。 閻修沒有追上去的意思,他等在城門入口處,聽著巷道中的聲音徹底消失,鳳臨軍壓制住了城中的守軍。 而在一切聲音消失之后,他等待的人也出現了,巷道深處有幾人被護送了出來,來到了他面前。 這些城內的氏族探聽得清楚,面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張軍龍這次的智囊,張軍龍對他很是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