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節
第281章 陣眼中心。 被道術孕育出來的兇獸咆哮著從氣旋中探出了身子,看著這個膽敢向自己挑釁的凡人。 一個大陣里,變化最小的地方是陣眼,最難也最易攻擊的也是陣眼。 只要陣眼一破,整個陣法都會崩潰,這是游天在天閣無數次誤入陣法,被困了那么多次之后學會的破陣法唯一方法。 被颶風卷上天空的塊塊巨石在他的一踏之下,紛紛在空中碎裂。 他的衣服已經成為破碎布條,身上再次升騰出一道道爆裂的氣流,徹底將他籠罩在其中。 那些沒有干透的血又被新的覆蓋,離開體表的瞬間就被蒸發,讓他周圍的空氣都變紅了。 他整個人猶如一頭紅色的猛獸,雙目鎖定從氣旋中探出了半個身子的道術造物。 游天的兩手凝聚著不同的力量,一手是刀意,另一手是他手中最后的炸藥。 他要出最強的一刀加上自己最后的炸藥,強破了這陣法,跟上面那只東西同歸于盡。 身在變幻的陣法外,道人自然沒有錯過風暴中心的一切。 猶如一顆血紅色的太陽一般上沖的身影落在他眼中,他也沒有阻止。 這座陣法被破壞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反而是游天這個曾經被他判定為沒有資質的棋子讓他刮目相看。 “有時候,螻蟻也會爆發出讓人難以忽視的光芒?!?/br> 明明是一點學習道術的資質都沒有的廢物,甚至直接用道術浸染也無法在這塊朽木上留下半點痕跡,可他卻有對抗這份偉力的勇氣。 “就當是我的仁慈吧?!?/br> 道人想,不去阻止,就讓他在生命的最后發出最強音。 同時,也讓他知道他終究是敵不過那種不可觸及的力量,好叫他能夠清醒地死去。 而不是帶著一種自己只要走下去,便有機會能夠戰勝這種力量的混沌,到最后也不得清醒。 “這也算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教你的最后一課?!?/br> 道人負手而立,因為這樣的念頭沒有出手,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眼角卻飄過了一絲細雨。 在這漫天的煙塵黃沙之中,這一絲雨幾乎叫人不能察覺。 可偏在這時,城外傳來響動,他留下的道術被人破了。 ——有可以破他術的人來了。 他還未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動作,在暴風中逆沖到了最高點,身上爆開了無可比擬的光芒的游天就發出了一聲怒吼。 “啊——!” 伴隨著他生命中這最后一聲怒吼,曾經在江南紅袖招外爆發的刀光,以強盛百倍的姿態凝聚成型,劈向了從風暴眼中探身而出的兇獸。 在刀光的盡頭,幾顆沒有反光的光滑鐵石后發而至,與刀光一接觸便轟然炸開。 風暴中孕育出來的兇獸發出一聲尖銳啼鳴,音波震蕩,在半空中炸開。 從它的喙跟白光接觸的地方開始,它的身體開始隨著震蕩化為虛無。 而狂猛的音波跟爆炸帶來的力量也反作用在了游天身上,將他身上沸騰的護體真氣破開。 “噗——!” 承受不住千倍萬倍反在身上的沖擊,游天的身上再次綻出無數傷口,血花四濺。 這個陣法也隨著陣眼中心那頭兇獸的消散開始震蕩。 就在這個瞬間,充斥這個空間的雨絲一下子變得連綿細密,地面顫動,無數青木拔地而起! 青木沖破了他一直沖不出去的土行迷宮,一得到雨水的滋潤,生長的速度瞬間加快。 很快,最長的那一支就如同甩出去的鞭子一樣,纏上了身在高空中的游天,那來自不知何處的雨也淋在了他身上,澆熄了他身上那火燒般的熱度。 游天只感到腰間傳來一股大力將他猛的一拽,遠離了陣眼中心的風暴與爆炸。 他被血糊住的眼睛只見到從旁邊刷刷而過的青色藤蔓,尚不知是什么人插手,就看到從那些紛紛碎裂的、變化不止的磚石土塊之間凝聚出了鋒利的金屬。 金屬如液體般涌動成型,一凝聚就化作了漫天的箭矢。 密密麻麻的箭矢滯空了一瞬,便朝著沖天而起的青木激射而來! 青木破得了厚土陣,可道人卻不會看著對方就這樣破了他的陣,把人救走。 土中生金,便是這個大陣的下一變。 他腳下的土臺拔地而起,迅速升高,看著萬千箭矢指向在半空中的游天,等待著在這一陣亂箭齊射后他的殞命。 青木能破陣,卻防不了箭矢。 那些極速生長蔓延,想要去擋掉箭矢的藤蔓都被射斷,凋落在塵土中。 那個來了卻還未現身的人也不止這一種手段。 只見原本飄落的雨絲在道人眼前劃過,突然砰的一聲綻開,直接由水變成了火。 天上降落的雨水瞬間變成了點點火雨,被金屬箭矢射斷的紛飛碎木在這一刻融身于這一朵朵火焰當中,成為了它的養料,讓火焰瞬間變大。 原本柔弱的、阻擋不住金屬的雨絲變成燃燒的烈火,擋在了箭矢飛射的路徑上。 二者一接觸,鋒利的金就開始迅速融化。 很快,一切鋒利在這座城中都變成了水的狀態,燃燒著變化著落下。 城外,那些被救下之后迅速按照要求撤離的護衛們才向著他們駐扎的地方逃出一段,就聽到后方傳來的聲音。 回頭看去,就見到游太醫那剛猛無比的攻擊迎上了從氣旋中探身的巨獸,爆炸在空中響起。 隨即又是無邊青木生長,撐破了這座城,再有箭矢齊飛,融化于突然由水變火的雨中。 五行生克,不過瞬息,就在他們眼中清晰地上演了一個輪回,緊接著迅速歸于平靜。 整座城中不再有煙塵,甚至那集結的龐大氣旋都在緩緩消散。 他們看著城里的動靜,徹底地呆住了。 而更遠處,那些朝著城池撤離的哨所士兵也在城門口看到了這一幕。 “那邊……那邊的風暴是要消失了嗎?” “剛剛那是什么動靜?那座城……” 城中還有許多剛剛接到避難的命令,有拖家帶口從自己破舊的居所中出來,到更加穩固的避難處去的城中百姓。 他們也被從極遠處傳來的震動驚得下意識停下了腳步,望著那個方向。 只不過城墻高聳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天邊的顏色似乎有了一絲變化,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該繼續往避難處去,還是再停下來觀望一下。 …… 紛落的火雨在落地時重新變成了水,落在地上只有零星幾處還是火焰,燃燒著碎木。 火焰燃燒的嗶啵聲中,剩余的青木如有一體的意識一般糾纏著盤旋在一起,凝成木臺,緩緩升到了跟道人同樣的高度。 在那青木結成的高臺上,空氣如水面一樣波動了一下。 下一刻,一個身影憑空出現在了游天身旁。 道人看著這個身穿黑衣,頭發花白,臉上戴著一張麒麟面具,只有那仿佛能看穿過去未來,捕捉命運的雙瞳露在外面的人,手中的拂塵拂過,搭在了臂間,臉上也露出了一個近乎喟嘆的笑容。 他開口道:“終于見面了?!?/br> 從對方橫空出世,藏在迷霧深處運籌帷幄,無聲無息地破盡了自己的布局,令他掌心的紋路重現開始,他就一直在期待著能跟對方會面。 兩人的心情同之前相比,仿佛完全調轉了過來。 尤其看到對方頭頂那煌煌的毫不遮掩氣運,在這個仍舊下著雨的殘城里,以水為媒,跟整個大齊國運緊緊相連,道人就更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終究是走上了跟自己相同的道路。 游天雖然耗盡了力氣,又在那么近的距離直面爆炸,受到了震蕩,但他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他躺在這個青木結成的高臺上,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黑衣人,聽見道人的話語,心中深深疑惑。 按照老不死這難掩高興的語氣來看,這個突然現身把自己救下來的應該是師兄。 因為只有歷代天閣行走,才有被對面的人看在眼中的資格。 可哪怕跟師兄分別已久,按照游天的感知,面前這個把自己救下的人也絕不可能是他師兄。 師兄的武學造詣沒有這么高,而且身形也有不相似之處。 ——所以這個救下自己的人到底是誰?! 盡管他心中懷著這樣的疑問,但卻知道現在不是說出來的時候,于是只勉力留下了一絲清醒,就維持著躺在木質高臺上的姿勢,讓體內沸騰過兩次后近乎枯竭的真氣再次凝聚,抓緊時間恢復力量。 在道人主動說出那句“終于見面了”之后,這個戴著麒麟面具的人才用嘶啞的、充斥著復雜情緒的聲音說道:“不錯,終于見面了,可惜這不是最好的時候?!?/br> 道人明白他的意思。 作為世間離道之本真最近的兩個人,他們的會面是命運的相決,是了斷天閣傳人跟天閣叛逆多年恩怨糾纏的時候。 這最終一戰的戰場應當是精心布置的,是可以讓他們肆意施展的,也是決定著新舊兩個王朝交替的關鍵之地,而不是這座用來充作實驗場地的廢棄城池。 道人不無可惜地道:“你我的對弈,應當是以天下為棋局——” 黑衣老者雙瞳映出他的身影:“看中原大地,誰主沉浮?!?/br> 道術、人心、王朝、天下……這些全都是他們手中的棋子。 這樣的一場對決,才是道人被這個脫胎換骨的對手引起興趣之后最期待的。 隨著話音落下,兩人仿佛達成了無聲的協議。 今日他們不會繼續打下去,而會選擇另一個時間來決勝負。 道人的目光輕描淡寫地移向躺在對方腳邊的游天,忽然講起了舊事:“當初你追我追到安西,卻棋差一招,哪怕是你有那雙眼睛,也被這顆棋子蒙蔽了過去?!?/br> 聽到他說自己,游天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撐開眼睛。 “沒想到你非但沒有殺他,還把他救了回去,寧愿這么多年失去我的線索,也要把他養大成人。天閣這一套行事——”道人似乎嗤笑了一聲,“你若是一直固守,最終也只會輸在我手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