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
她見過軍中的小兵珍之又珍地梳理老馬的鬃毛,也見過自己的父兄站在及腰的河水里給他們的戰馬洗刷。 但她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厲王也這樣做。 春日回暖,他站在馬廄前,身上只穿著單衣。 他卷起了袖子,露出小半片胸膛跟手臂,線條有種屬于武將的、千錘百煉的英氣。 在他的右手上還有一道傷,卻不猙獰,在陽光下沾了水珠,就像盤踞在他手臂上的一條龍。 這里只有他一個人,馬廄前也只有那一匹馬。 仿佛厲王府的寬敞馬廄,就是為它一個而建的,其他馬匹都不配跟它站在同一個地方。 陳松意順著聲音過來,目光一開始被刷馬的人所吸引的。 可等看清那匹馬的時候,她的眼睛就徹底粘在馬身上了。 絕地,這是絕地。 是傳聞中厲王的戰馬,也是“盜驪”的父親。 它比尋常的馬都要高大,身體油光發亮,肌rou起伏,猶如被黑色的綢緞所包裹的山巒。 它的鬃毛很長,因為被水打濕,茂密而柔順地垂下,帶著屬于草原的瀟灑與不羈。 風珉的“踏雪”已經是頂尖的好馬了,可是跟“絕地”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就算是身為“絕地”最優秀的后代的“盜驪”,在它父親面前也黯然失色。 這時的“絕地”還很年輕,用人的年紀類比,它還是個小年輕,就跟她的“盜驪”來到她身邊時差不多大,陳松意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戰馬的影子。 原本把馬養在上林苑,這次去放鹿的時候想起了它,于是把它帶回厲王府的蕭應離拍了拍絕地濕漉漉的脖子,說了聲“好了”。 忽然察覺到左前方有目光投來,他于是抬頭,朝著那道目光存在的方向望去。 只見春日下午的陽光中,月余時間未見的人就站在不遠處,身上還穿著青色的官袍。 這一次,她打扮得不及宮宴那日正式。 因為是從家里過來的,所以沒戴官帽,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 陳松意見站在馬廄前的人一發現自己,就露出了她所熟悉的笑容。 叫他這一身不修邊幅、還被水打濕的裝扮一襯,比平時少了幾分貴氣,多了幾分隨性跟不羈。 陽光下,蕭應離朝她招手,手中還握著那把在滴水的刷子:“來?!?/br> 離開京城,他與她許久未見,兩人之間卻仿佛不存在半點生疏。 就是先前那徘徊在厲王殿下的腦海中,要如何與喜歡的姑娘相處、如何向她表露自己好感的問題,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也被他直接拋在了腦后。 他一喚她,她就條件反射的朝著他走過去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來到了馬廄前的一人一馬面前。 一人一馬,兩雙眼睛都在看著她。 絕地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長,目光有著跟它高大的身軀和如同山巒起伏的漂亮肌rou不相符的溫柔。 它給陳松意的感覺跟脾氣暴躁、難以馴服的盜驪完全不一樣,令她很想上手去撫摸它濕漉漉的臉。 不過她克制住了,每個人的戰馬都是他們的伙伴,尤其是像絕地這樣的名駒,照顧都有專人來,不會隨意讓人觸碰。 從剛才發現她開始,蕭應離就見到她的眼睛一直粘在自己的馬上,自己一點關注都沒有分到。 直到現在,她調轉目光看自己,也還是在征詢能不能摸一摸絕地。 蕭應離拍了拍絕地的脖頸,很大方的對陳松意說:“摸吧?!?/br> 陳松意這才伸出手,向著絕地的鼻子探去。 仿佛察覺到了這是馴服自己的人所認可的人,絕地沒有閃躲。 陳松意成功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掌下摸到了絕地濕潤的皮膚。 在它的鼻子上摸了兩下,她又克制不住地將手往旁邊移去。 她正在觸摸傳說中的黑色颶風,正在摸跟大齊的戰神一起征戰沖鋒、打贏了許多戰役的神駒。 這個認知簡直讓她目眩神迷。 掌下觸碰到的蓬勃生命力更是在證明她不是在在做夢。 很艱難的,陳松意才把手從絕地的身上移開。 蕭應離這才向她介紹起了自己的戰馬:“它叫絕地,是我在關外收服的。上回突襲草原王庭的右賢王,它立了很大的功勞?!?/br> 陳松意不由得點頭:“我知道?!?/br> 如果說,世間還有誰比他這個主人更清楚絕地的戰績,那就是她了。 她對絕地的戰績簡直倒背如流。 在駐守邊關的時候,她還幾次想過要去看它是不是回到了野外,想重新馴服它。 夢中情駒在前,叫人實在很難矜持,她又忍不住把手放了上去。 看到她的表現,蕭應離便意識到,自己先前想的那個問題有答案了。 該送她什么禮物才會叫她高興?自然是名駒了。 只是不能把絕地送她。 他想著,掌下又拍了拍絕地的脖頸,然后開口道:“冀州的礦已經全都開出來了,正在打造鐵具,今年春耕會有足夠的新農具可以分發,邊軍也會配置一批新的武器?!?/br> 后者是他的封地中一直在生產,一直都沒有停。 “要派往草原王庭的使臣也有人選了,等母后的壽辰一過,我們就可以立刻動身去邊關?!?/br> 等蕭應離說完,陳松意才意識到自己還什么都沒問,他就都先答了。 而答完之后,他才問陳松意手上提著的是什么:“是送我的嗎?” “是狀元餅?!?/br> 陳松意收回手,想起了自己過來的目的,“我娘做的?!?/br> 食盒的蓋子一揭開,里面的香氣就立刻彌漫開來。 狀元餅?蕭應離這才想起了這樁事,新科狀元的頭銜落在了她的兄長頭上。 陳母做餅的時候,大概傾注了很多歡喜。 她將這餅做得又香又酥,光是看著都叫人很有食欲。 不光是蕭應離看了,生出了想嘗一嘗的念頭,就連站在旁邊的絕地都忍不住用頭去拱了拱陳松意,然后將嘴伸向了食盒。 它的動作令兩人都愣了一下。 難得見到它對高級的草料之外的東西生出興趣,蕭應離用剛剛擦干的手拿起一塊餅,在它面前晃了晃:“想吃?” 絕地輕輕地“咴”了一聲。 它的主人便笑了起來,然后把手里的餅送到了自己嘴里,接著示意陳松意來喂它。 她提著食盒,又那么喜歡絕地。 喂它吃東西,正好增進一下感情。 陳松意想了想,從食盒里拿出一塊餅放在掌心,送到了絕地面前。 黑色的駿馬低下了頭,溫熱的鼻息撲灑在她的掌心上。 它從她掌心里銜走了那塊餅,很快地吃干凈了。 等它吃完,陳松意忍不住又喂了它兩塊,這才收手。 它跟盜驪不愧是兩父子。 盜驪喜歡甜的東西,它也喜歡。 她想著,又看了蕭應離一眼。 見他擺手表示不吃了,于是重新把食盒蓋上。 厲王殿下不喜歡甜口。 她將這個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的偏好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把食盒放在了一旁,陳松意這才提起他不在邊關的時候,自己找到了師父的下落。 這個消息果然讓蕭應離很振奮:“他人在哪里?” “他在蜀中?!标愃梢鈱⒆约旱玫较⒌膩睚埲ッ}同他說了一遍,又提及了風雷寨,“蜀中一帶還有非常擅長陣法的兵家后人,等太后壽辰之后,我與殿下借道蜀中回邊關,正好可以前去招攬?!?/br> 她是記得的,為什么第二世的時候,厲王會去風雷寨招攬她爹。 因為張家在邊關擁兵自重,又自恃陣法能夠克制草原人,覺得自己無可替代,所以非常的自傲。 驕兵必敗,他們就是草原人在邊關打開的第一條縫隙。 前世就是這樣,這一世也不會改變。 她不著急,是因為這一次裴植活了下來。 有他在,在他們回去之前,邊關的局勢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化。 前往蜀中,占據主動,先去風雷寨把她第二世的爹招攬到麾下,就可以隨時替代張世龍。 她眼底浮現出篤定的光芒來:“把此人招攬到手,殿下必將如虎添翼?!?/br> 第248章 從認識她那天起,蕭應離就時常在她眼中看到這樣的光芒。 每一次,她都不會叫人失望。 皇兄嫉妒他能得到她跟裴植這樣的軍師,他又何嘗不羨慕皇兄有麒麟先生在背后運籌帷幄,又有她前后奔走,給朝堂篩選出了無數俊才? 而這一次,她甚至還沒去邊關,就看出了張家坐大的隱患。 麒麟先生,兵家后人……朝堂群星璀璨,他的邊關武將隊伍也應該充實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