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劉相見狀,臉上笑容更大了,正要背著手往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忍不住轉頭,問道:“永安侯是何時知道,老夫有跟你家結親的念頭的?” 陳松意站在原地,笑了一笑:“您要聽實話?我還未見您的時候,回江南見我哥哥第一眼,就知道他要做您女婿了。如果您今日不來,春闈之后,我少不得也要登門拜訪,貿然一回的?!?/br> 劉相愕然,隨即哈哈大笑—— 妙人!他們大齊的永安亭侯真是個妙人! 神機妙算,偏又坦誠。 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原本他還想問一問自己心中之惑。 他走這一步,培養出一個好女婿,是不是能夠得償所愿,在史書上留下一個更好的名聲? 現在不用問了,若是自己這個老丈人會令她的兄長聲名狼藉,她會看好這門婚事嗎? 自然是不會的,因此劉相來的時候有些不安,走的時候卻很高興。 陳松意想了想,先提筆給趙山長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去橫渠書院。 這件事,需得讓他有所準備,免得劉相去的時候他一頭霧水。 然后,她才回去演武場。 有了劉相打斷,又有況管家在前面鋪墊,相信風珉已經控制好了情緒,再見到自己的時候,不會嫉妒到面目全非才是。 …… 翌日,西市的菜市口又砍了一批人。 而城門口,要被流放的罪人也上路了。 “走!” 穿著皮裘的官差驅趕著這些帶著枷鎖的罪人。 哪怕是在數九寒冬,他們身上也穿著單薄的囚服,手上脖子上戴著枷鎖。 這些被流放的罪人當中,大部分是這次謀逆的罪臣家屬,也有牽涉到其中的官吏。 當中女性占大多數,男丁基本都小于十五歲。 剩下的成年男性只有零星幾個。 程卓之就是其中一個。 劉氏死了,弟弟死了,母親在獄中也死了。 他只是削去官職,被判流放,好像已經是輕判了。 但前路渺茫,又是在這樣的大雪天上路…… 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有命活著走到目的地。 程家的另外兩房受了牽連,也被貶謫,他們程家的后代,三代不得回京。 劉氏在江南的母家也被查抄了所有的財產,劉家人全部充入奴籍,真正是受她連累。 對他的岳父來說,富了一輩子,卻在這時失去所有財富,淪為賤籍,這才是真正的無妄之災吧。 他們都是娶錯妻子,受了牽連的男人…… “快走!”官差粗暴地驅趕著他們。 顯然在這個天氣出門對官差來說,也是苦差事。 程卓之麻木地向前走去。 在這個時候,他又聽見了茶館里的轟然叫好。 他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原本的他應該也是坐在茶館中的一員,也會聽到里面的話本。 里頭今日在說的似乎是一個朝中新貴的故事,不知是誰。 但總之他們這些人倒下來,就會有新人踩著他們的尸骨上去。 風雪吹來,擋住了他朝自己曾經的生活投去的最后一眼。 他上路了。 第226章 天像是破了個洞,將雪下傾倒下來,仿佛要把之前沒有下的份都補回。 這樣的天氣,大多數人都會閉門,可謝府卻在開門迎客。 謝府的大管家親自在門口等著,一見到雪中一輛馬車來,便立刻催促小廝: “客人來了,快去告訴夫人?!?/br> 很快,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 這輛馬車上還帶著厲王府的印記,甚至連車夫都是直接從王府調過來的。 不過誰都知道,厲王殿下不在京城。 現在用著厲王府的直改馬車的是永安侯。 對陳松意來說,來謝府是上輩子的事情。 可是對謝府的大管家來說,上一次見她卻是不到一年前的事。 不到一年時間,天翻地覆,現在的永安亭侯跟從前那個程家嫡女判若兩人。 雖然她還作著女子的打扮,但看起來跟京中閨秀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謝夫人在聽到她到來的消息以后,也很快親自迎出來。 就見陳松意不是一個人來的,在她下來以后,從馬車上又再下來了一個人。 那是個比她大一些的少年人,生得劍眉星目。 他穿得就像下雪天里的京城公子哥,只不過多背了一個藥箱。 看到這個太醫院制式的藥箱,不管是大管家也好,謝夫人也好,都一下子知道了這個與她同來的少年人身份—— 永安侯的小師叔,陛下御口親封的太醫院院判。 神醫游天。 游天現在專門為景帝調理,偶爾也出手給朝中大員看診。 他憑借高超的醫術在京城聲名鵲起,在某種程度上比他的師侄還要受歡迎。 由于他不用硬性在太醫院當值,所以想要請他出診全憑運氣,要么就憑跟他身邊人的交情。 沒想到永安侯登門來看謝老夫人,竟然將她的小師叔也請了來。 車夫早已經撐好了傘,兩人身邊也沒有跟著其他人。 陳松意手中提著一個匣子,游天自己背著藥箱,兩人各自撐著一把傘,就朝謝家大門走了過來。 “永安侯?!敝x夫人面上含笑,親自迎了出來。 謝家臺階上的雪為了迎客掃得干干凈凈,但雪一直落,所以現在臺階上又積了一層白。 “謝夫人?!标愃梢獍褌憬唤o了謝家的下人,同她打了一聲招呼,然后向她介紹了與自己同來的小師叔,“老夫人足疾一直難愈,我今日正好請小師叔來替她看一看?!?/br> 游天現在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身上的道袍也就換成了錦衣。 跟著師侄來謝家,他并不在乎自己踏入的是哪家門庭,見了謝夫人也只是對她略一點頭。 “永安侯實在是有心了?!敝x夫人笑道。 從前,眼前的少女見她要行晚輩禮,可是現在她跟自家老爺同朝為官,于是對她平輩見禮。 她少了恭謙,謝夫人待她卻比以往多了幾分親切,“母親在她的院子里,永安侯和游太醫請?!?/br> 師叔侄二人于是跟著謝夫人一起踏進了謝家大門。 謝家的宅子清雅,同樣是千世之家,謝家與沂州王氏不同,從來都是清貴路線,爭也不爭。 龍椅上坐著的是誰,他們便跟隨誰,只有帝王實在不行的時候,他們才會退隱。 在皇宮跟侯府住了幾天之后,游天再見到這些京城官員的宅子已經不會覺得大了。 只不過謝府的景致實在好,有幾處令他想起在天閣里容鏡的居所,于是多看了幾眼。 他們跟在謝夫人身后,不多時就抵達了謝老夫人的院子。 上了年紀的老人更怕冷,因此一進院子,就感到這里的溫度別處高,在大雪的天氣也春意融融。 陳松意跟游天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有歡聲笑語。 像是謝家的小輩們在祖母面前,陪著謝老夫人說話逗趣。 謝夫人引著兩人一進來,里面的說話聲就停了。 笑呵呵坐在上首的謝老夫人看著從外面進來的朦朧人影。 因為陳松意跟過往的差別太大,所以謝老夫人一時不能確認。 還是謝夫人說了句“娘,永安侯來了”,謝老夫人才確定了。 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更大了,就要下榻來迎她:“意丫頭?你來看謝祖母了?” 屋里的所有人都在看著如今在京城最炙手可熱的永安侯。 在大半年前,她還是跟她們一樣的閨閣女子,現在卻成了大齊亭侯。 祖母還像從前那樣叫她,她會是什么反應? 陳松意沒有讓謝老夫人下榻。 她的足疾還沒好,一到下雪天就會變得更嚴重,難以行走。 她直接上前,將手中的匣子放在了一旁,扶住了謝老夫人:“謝祖母,我來看你了?!?/br> 謝老夫人被扶著重新坐回了榻上,用視野模糊的雙眼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