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
等聽到景帝的聲音,他才猛地抬頭轉身來。 見帝王睜開了眼睛,錢忠馬上露出了驚喜之色:“陛下!” 他快步來到景帝身邊,見景帝抬手要起來,連忙伸手去扶他,在他坐起之后,又在他背后放了一個枕頭,這才道:“太后在外頭,臣這就去——” “慢來?!本暗鄣?,他靠著床頭,目光審視地看著錢忠,一點也不像個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你心神不寧,可是有什么事隱瞞朕?” 錢忠一驚,覺得帝王今日格外不同。 他沒有猶豫太久,直接在帝王面前跪了下來,坦白了自己義子的過失。 “臣知道臣的義子并沒有什么才能,吏部是因為陛下看重臣,所以才將這樣一件好差事安排給了他。 “錢勇無能,運往京中的煤炭事關民生,陛下重視,還特意遣了三皇子去督辦,他卻能出了丟失令牌這樣的差錯,還沒有立刻上報,而是先來求臣……” 錢忠在帝王面前說著,感到說出來之后,忐忑了一晚上、思索著是誰要通過這個傻兒子來對付自己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 他想到錢勇這幾日的心情大概也跟自己一般,只有在向著可以依靠的人說出實情之后才得到平靜。 景帝靜靜地聽他說完,沒有打斷,等他全部說完、請自己治罪的時候,才道:“此非錢勇之過,這是沖你來,更是沖著朕來的?!?/br> 錢忠聽到這話,忍不住抬起了頭,見到帝王那洞若觀火的深邃雙眸,只覺得心中一熱,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平定南疆,自己用生命去追隨、去誓死保護的年輕明主。 景帝沒有錯過他臉上神色的變化,不由得輕嘆一聲。 雖然錢忠一直不說,但自己這些年的確是太荒唐了。 “起來?!彼麑ψ约赫嬲闹页颊f道,“放心,若有人以此為把柄來找你,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朕自有計較?!?/br> 錢忠眼眶生出熱意。 陛下不疑,也不怪罪自己,看來今日這次暈厥,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不必去忐忑那些人要怎么沖自己來,因為陛下給了他信任。 他壓抑著激動,低聲應道:“是!臣知道該怎么做?!?/br> …… 江南會館。 陳松意昨晚回來的時候,大家并不知道。 甚至連會館侍從都是因為她跟游天一起來了廚房,要他們做些吃的,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今日她一起來,就被知道她替他們拜完了京城四個方向的寺廟道觀,自己卻感染了風寒的眾人圍住,向著她噓寒問暖,讓游天想要再把把她的脈確認一下情況都擠不進去。 “那前天晚上學妹你住在哪里?”有人忍不住問,“厲王殿下來找你做什么——嗷!” 問話的人猝不及防被踩了一腳,立刻反應過來,擺手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不能說就當我沒問過!” 厲王來找她做什么,這種事情當然人人都好奇。 可是他們都沒問,就是怕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該問。 “沒關系?!标愃梢獾?,“沒什么不能說的?!?/br> 游天就聽她熟練地拿著自己來當擋箭牌,解釋道,“是厲王殿下身邊的一位將軍得了怪疾,先前他出現在濟州城,就是為了尋醫?!?/br> 在回春堂里見過厲王的趙山長跟樊教習都露出恍然之色,點了點頭。 陳松意:“他會登門找我,是因為知道我在江南曾經為游神醫籌備醫館,在江南水患的時候,又幫游神醫打過下手救人,覺得通過我或許能來找到游神醫?!?/br> 游天扒了一口飯。 這謊話編得這么順,一看就沒少說,也不知一路上拿自己做筏幾回了。 可沒辦法,他也不能拆穿她。 師兄大概什么都沒有告訴她,她也不能向身邊的人解釋,她這一身本領是從哪里學來的,只能拿師叔我來當借口了。 游天回想起昨天晚上吃宵夜的時候,她提出的那些問題,再次感慨,她對本門的了解真的很少。 她不知道容鏡是閣主,也不大清楚天閣運行的規則。 陳松意昨天問了很多問題,比如—— “天閣有多少弟子?收徒是按照什么標準?” 又比如—— “來山下收集書籍跟傳承,一定要由閣主來做嗎?收集回去了要怎么用?如果研究出了新的發展,會什么時候重新推還山下?” 還有—— “怎么確定哪些是不該流傳的技跟術?怎樣界定它們什么時候該解禁?如果有不該流傳的東西傳到了山下,天閣會怎么做?” 前面那些游天都一知半解,回答得不是很清晰。 畢竟他自己也不是通過正規途徑被收入天閣的,他是被師兄撿回來,帶回去的。 但最后一個他可以回答,他說道:“如果是本門弟子學習了禁技、禁術,就會像我一樣被抓回去。不是本門的人,那就要看情況了?!?/br> 陳松意又問:“那如果有人跟本門無關,但他的術會危害天下,為禍蒼生——” 游天警覺起來:“誰?你遇到的人嗎?那肯定也會有人來處理的?!?/br> 天閣雖說主要職責是收集傳承,發展延續,然后再在適當的時間把這些成果投放回世間,但是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有句話因為過于傲慢,所以游天沒說,那就是不管學得禁術的人是不是天閣弟子,源頭上肯定能追溯到天閣。 畢竟天閣存在這么多年,就算招收弟子標準再嚴格,也肯定會出一些有問題的。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像本門之中也有些危害極大的罪人,他們直接導致了‘術’的傳承變得嚴格,很少人能學?!?/br> 所以當他發現師兄把“術”傳給了這個私下收的弟子時,才會擔心,怕容鏡把她抓回去,關在天之極。 被關在那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游天道:“師兄就是這一代‘術’之一道的最高成就者,他的職責之一就是抓這樣的人?!?/br> 見陳松意的表情意外,顯然也不知道她師父的職責,游天于是描補道,“這些本來算是本門密辛,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我也是偷聽來的……所以你問這些到底做什么?” 陳松意這才道:“草原王庭背后有個高人,是他們的國師,在‘術’這一道上非常的厲害,我懷疑邊關的怪疾跟陣法是他的手筆。 “烏斜單于的第四子是他的弟子,我在濟州城外跟他交過手,殺過他一次。但他沒死,傷害被轉移到他身邊的巫身上去了。 “還有,他手中也有火藥彈,威力只是稍遜于小師叔你用過的。他們打算用來在京城制造爆炸,配合京師地動,破壞京城建立時融入的大陣,毀去中原的大勢。這就是我今日在調查的事情?!?/br> 在聽到邊關怪疾的時候,游天就警惕起來。 聽到草原王庭的國師的術能夠替死,而且狐鹿手中還有火藥術,游天眼底就生出了情緒波動。 “算我一個?!?/br> 他最終說道,“你要幫厲王對付草原人,算我一個?!?/br> …… 回想結束,游天聽眾人恍然地道:“原來如此?!?/br> 他們說著,目光就落在了游神醫的身上,覺得厲王殿下看人果然很準,知道找松意就可以找到他。 不過就是運氣不好,要是晚來一天,不就可以直接見到游神醫本人了? 陳松意則道:“我跟游神醫說好了,回頭就去見厲王殿下?!?/br> 游天埋頭在飯里,配合地“嗯”了一聲。 因為在意陳松意恢復的速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計,所以游天一放下碗,就要把在跟兄長說話的陳松意叫走:“來,我再給你把把脈?!?/br> 雖然覺得meimei現在看上去大好了,陳寄羽還是點了點頭。 陳松意就跟著小師叔走了。 看著兩人離開,這讓今天過來想趁陳松意在,跟游天攀攀交情,看能不能請動他給幾個貴客看病的陸掌柜望洋興嘆。 “等見過厲王殿下,說不定整個京城都要知道游神醫的存在了,我那幾位客人哪還排得上請他看???” 一回到院子里,游天就讓她坐下,要給她把脈,詢問她回房之后做了什么。 陳松意伸出手:“沒做什么,就是像往常一樣運轉心法?!?/br> “不可能?!庇翁斓?。 《八門真氣》對術法造成的心神消耗沒有什么顯著的恢復幫助。 他想了想,探入了自己的真氣,想確認一下她的真氣有什么變化。 結果一探之下,雙方的真氣發生碰撞,游天就猛地抬頭,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不可能! 昨天他才探過,確定她剛剛踏入第四重不久,怎么今天就第五重了? 游天不信邪,又再探了一次。 真氣再次發生碰撞,得回來的反饋還是第五重。 他頓時失聲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是他,當年從第四重進入第五重都用了快兩個月,從修習《八門真氣》開始到第五重,也用了快一年。 可是,半年前他剛見到她的時候,她才剛開始修習,剛過了第一重。 這完全違反了游天的認知。 在武技上一騎絕塵,被稱為百年難遇的天才的小師叔覺得自信心被打擊了。 他想不明白,更擔心陳松意是因為什么禁術而透支換來了快速進境。 陳松意卻有自己的見解。 她說道:“我大概知道是為什么?!?/br> 再有兩日皇陵就要封閉,建在龍脈上的那四十九座高塔應該已經成了。 他們買通了陸大人,現在應當開始布內陣了。 他們一動手,流向沂州王氏的氣運爆漲,也就意味著流向她的氣運暴漲。 如果此刻她跟游天之間有任何一人懂得觀氣術,大概就會看到她頭頂的金色氣運沖霄,可能連書院石碑跟護國神木都要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