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馬車里很暗,只有胭脂鋪門口掛著的燈籠是唯一的光源。 陳松意從簾子的縫隙里收回了望遠鏡。 她把工具還給裴云升,道:“麻煩大了?!?/br> 錢夫人的丫鬟正在胭脂鋪里挑胭脂。 馬車上聽得到她同老板說話的聲音。 裴云升深諳盯梢之道,馬車若只是停在這里,什么也不做,才會引來旁人的注意。 因此,他讓錢夫人差遣了丫鬟去胭脂鋪,制造合適的理由。 對陳松意說的話,裴云升毫不意外。 而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應就是令牌拿不回來了。 他們全家都要陷入困境當中。 就在這時,她聽陳松意對自己說道:“從這里開始,你們就不要再插手了,等夫人的丫鬟把胭脂買回來,就立刻回去?!?/br> “可是……” 錢夫人一急,卻見到少女在昏暗的光線中拿出了一面金牌。 她的聲音頓時卡在喉嚨里,本能地看著她拿出的金牌,想著這是什么。 “厲王府?”裴云升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意外,他的目光比錢夫人銳利,一眼就認出了這塊金牌上的字,他看向陳松意,“你是厲王殿下的人?!?/br> 厲王殿下…… 聽到這四個字,如果不是正坐在馬車里,錢夫人感覺自己簡直要腳軟地滑到地上去了。 自己只是去相國寺雇人,想找回夫君丟失的令牌,怎么會牽扯到厲王殿下? 這個讓大齊百姓很有安全感的名字,放在這里,卻是叫她十分的不安。 她想問陳松意,為什么厲王殿下會知道這件事。 他們明明誰都沒有告訴,甚至還沒能遞話進宮中去。 她還想湊近去看那塊來自厲王府的金牌,但是又不敢。 猶豫當中,陳松意已經將金牌重新收了起來。 “難怪……” 裴云升看著陳松意,用一種恍然的語氣說道。 這就可以解釋很多事了,比如為什么她一個長居京城的人,身上會有那么重的邊關氣息。 又比如為什么她一個平民,對摻和到這么復雜的朝堂事件里來一點都不畏懼。 少女的眼睛在昏暗的車廂里也依然是明亮的。 里面有著讓人安心的光芒。 她安撫錢夫人:“他們設計從錢大人手中偷走那塊令牌,目的并不是讓你們屈服??傊?,這件事我來接手,夫人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br> 聽見她的話,錢夫人下意識地點頭。 陳松意看著她,又道:“我以殿下的名義保證,錢大人不會被降重罪,頂多就是罰俸?!?/br> “夫人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這幾日請守口如瓶。 “若錢大人要去找錢總管,就讓他去,但千萬不要瞞著錢總管去求其他人?!?/br> “好!” 錢夫人聲音發抖,這就是她所求的最好結果了。 令牌的丟失似乎牽扯到了很復雜的問題。 現在既已經被厲王殿下的人察覺,又有陳姑娘的保證,夫君頂多算是失職,她就安心了。 至于其他,她不敢多問,也不會多問。 她只覺得晴朗了幾日的京城,似乎又要變天了。 丫鬟在店里已經停留得夠久了。 她按照裴云升的吩咐,把能看的都看了,該買的也買完了,付了錢就準備往馬車走。 裴云升一直安靜地聽著陳松意跟錢夫人的對話。 等她說完,他才問道:“你打算自己去?” 那樣的酒居,開在這種深巷里,肯定不適合年輕姑娘自己一個人進去。 她這樣別說是潛入,簡直是把“打草驚蛇”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陳松意還沒回答,丫鬟的聲音就從馬車外傳來。 “夫人——”她說道,“你要的東西我都買好了,還有什么缺的嗎?” 錢夫人征詢地看向陳松意。 裴云升輕聲道:“讓她上來,我們走,等馬車去到我說的地方就停下?!?/br> 比起她獨自潛入,他顯然有更好的計劃。 陳松意思忖之后,點了點頭。 錢夫人立刻道:“沒什么要買的了,我們走吧?!?/br> 丫鬟松了一口氣,應了一聲“是”,拿著買回來的胭脂水粉重新坐回了車轅上。 忠厚老實的車夫再次驅趕起了馬車。 這一次,從車廂里傳出的是夫人的聲音:“照我說的走?!?/br> 裴云升通過錢夫人指使著馬車離開了胭脂鋪,越過了兩條巷子,來到了離這里不遠的一座民宅的后門,便讓馬車把他們放下。 陳松意跟在他身后下了車,錢夫人在車廂里對她謹慎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按她的話做,隨后叫丫鬟上了馬車,從這里離開。 裴云升站在這宅子的后門前,等錢家的馬車離去之后,才抬手敲了敲門。 陳松意收回目光,看向四周。 這一帶的宅子都不大,價位也不算太高。 初到京城,家中人口不多、手中又有余錢的人,都會選擇在這里置辦宅子。 現在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聽得到從隔壁院子里傳出的聲音,聞得到飯菜的香味。 裴云升敲了門之后就站在門邊等著,里面很快傳來了腳步聲。 陳松意看著這扇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里面露出一張老仆的面孔。 他的年紀看起來跟紀東流身邊的老仆相仿,開門的時候仿佛就知道來的是什么人,眼神中有著期待。 等一看清裴云升的臉,老仆立刻喜出望外地道:“少爺!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少爺? 陳松意看著飛快地把門打開、要迎他們進去的老仆,又看向瀟灑地跨進門的裴云升。 后者道:“進來吧,這是我的宅子?!?/br> 聽到他的話,那老仆看了自家少爺帶回來的客人一眼,見是個姑娘,也高興地道:“姑娘請?!?/br> 他看起來很久沒有見裴云升了,一個人住在這個宅子里,大概也沒有別的什么人同他說話,于是顯得很興奮。 陳松意回過神來,跟著跨進了這里。 然后,她便意識到裴云升這個人,他在京城有宅子,可他不住,偏要住在相國寺。 回到自己家,裴云升就跟在相國寺的禪房里一樣隨意。 陳松意跟進來,見到他的這座宅子比相國寺的禪房大,但同樣堆滿了他的東西。 “隨便坐?!迸嵩粕?,“我去找兩身衣服,你扮我的小廝,我跟你一起去?!?/br> 他說著,開始去堆放衣服的角落翻找。 顯然受人委托去調查這些案子、尋找失物也經常要偽裝。 陳松意看了一圈,他這里的東西比起精通易容的元六來只多不少。 老仆端上了熱茶,然后退了出去。 陳松意問:“你在京城明明有宅子,為什么還要住在相國寺?” “方便?!?/br> 裴云升頭也不抬地道。 很快,他翻出了適合她身量的衣服,朝著她拋來,“還有,我怎么說也是出身世家。雖說我上次考的名次不好,打算重考,但要讓家里在京城買個這種大小的宅子,也還是可以的?!?/br> 旁人的科舉失利等于沒考中,他的科舉失利等于名次不好。 再聯想到裴植,他是覺得朝堂不是自己施展的地方,所以拒官去了邊關。 可見裴家人骨子里就有這樣的瀟灑恣意。 裴云升還道:“你既然是那位的人,應當見過他的軍師吧?我跟他是一家的?!?/br> 陳松意:“見過,知道?!?/br> 她接住了裴云升拋來的衣服,見他直起了身,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對自己道:“去那個房間換?!?/br> 說完,他自己也拿了一身衣服,顯然也準備換。 陳松意于是照他的話進了那個房間。 她摘掉了帽子,脫下外衣,將這件小廝的衣服換上,居然挺合身。 她整理著袖口,想了想自己跟裴云升之間的體型差距。 如果這衣服不是給他自己準備的,難道是他先前的小廝的? 等換好衣服再出來,陳松意就見到裴云升也已經把他那半舊不新的長袍薄裘換掉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他本就生得出色,換上錦衣之后,就像是個久居京城的世家子弟了。 他看了陳松意一眼,點了點頭:“合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