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大胡子看了她給出的銀票面額一眼,要推回來:“不用?!?/br> 雖然他們的種子跟香料少,帶過來賣的價格高,但她想要,他們怎么會收她的錢呢? 他豪爽地抓過了袋子,把她要的種子都裝給她,說道,“不用錢,喜歡就拿去吧?!?/br> “這不行?!标愃梢鈭桃庖彦X給他。 上一次收了他送的貂帽,里面還有一顆藍寶石,她就已經夠占他們便宜了。 見他還要推辭,她索性把銀票塞到了他手里:“我今天出門沒有帶銀票,這是我撿的,不算花我的錢。當我是朋友的話,就收下它?!?/br> 聽她這樣說,西域商人才沒有再推辭:“好?!?/br> 他收下了這張面額不小的銀票,夸贊陳松意,“出門撿錢,我們的朋友運氣真好?!?/br> 陳松意心下一動,問他們住在哪里。 得到答案之后,她看了看他們攤上的貨物。 把皮草都出干凈了,就剩下這些,說明他們來京城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就是要把錢換成新的貨物帶回去。 她于是看向他們,說道:“我看你們的貨物很快就要賣掉了,收回銀錢,去買了你們要帶回西域的東西就啟程回去吧,不要在京城停留?!?/br> “為什么?”大胡子問,然后想到今日出城的時候看到的草原使團,“因為草原人來了?” 草原人到了?陳松意這才知道。 她出城太早了,都沒有遇見。 “這算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彼f,“有這些豺狼在的地方都不會太太平,你們快離開吧?!?/br> 幾個西域商人顯得有些動搖。 他們在這里用胡語交談,大多數京城的居民都聽不懂,因此沒有引來什么注意。 陳松意想起一件事,道:“還有,我想跟你們做一筆生意。你們西域有種植物,我們叫白疊,記載說它‘實如繭,繭中絲如細纊’……”* “有?!睘槭椎奈饔蛏倘司褚徽?,問道,“你要買?” “我要它的種子?!标愃梢獾?,“也要它的果實?!?/br> 棉花,又稱白疊子,在此之前只在西域種植流通,并沒有推廣到中原來。 直到她在第二世,從師父口中知道這種來自西域的植物,這才在跟西域商人交易時同他們大量購買。 現在的中原,大多數人穿的冬襖里面填充的并不是棉花,保暖性差。 皮裘保暖,卻不是所有人都能買得起。 但有了棉花,填充在衣服跟被子里,不管是邊關的將士還是大齊的百姓,就全都能提高在寒冷冬天的生存率。 本來這幾個西域商人來京城就是為了尋找新的商機,皮草賣完以后,他們在京城這幾天并沒有找到適合倒賣一波的東西。 陳松意勸他們離開京城,如果只是這樣一說,幾人或許還會猶豫。 但她跟他們談生意,要棉花跟棉花的種子,還給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銀票當定金,這幾個西域商人立刻便決定動身走了。 “京城太遠,等你們回去之后,運送了貨物不要來京城,直接去西北邊關?!?/br> 她一邊說著,一邊取出了一個錦囊,然后又取出一張符紙,在上面寫了一個“意”字。 她讓他們送棉花跟種子去邊關,到時候她人不一定在邊關,所以要給他們一件信物。 軍師既然坐鎮邊關,身體又已經沒有大礙,等他們把棉花送去了以后,他肯定在。 “到時候我要是不在,你們就將這個交給裴軍師?!?/br> 少女說著,把寫上了“意”字的符紙放進了錦囊里,交給了面前的人。 “他看到這個,自然就會見你們。 “放心,他也懂你們的語言,如果我不在,他會完成跟你們的交易?!?/br> “好!” 西域商人接過她給的錦囊,放入懷中,心跳有些加速。 大齊邊軍。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能跟大齊邊軍做上生意。 這可比他們幾個帶著皮草前來京城的時候所設下的目標要大多了。 一下子就不知實現了幾個層級的跨越。 陳松意也沒有想到,先前的指路會有這樣的后續。 她站起身,正要和他們再說點什么,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sao動。 她轉頭看去,見到那個地方人群聚集,仿佛有什么人起了爭執。 她原本沒有太在意,但在收回目光的時候,心中卻有靈機觸動。 這種感覺她一點也不陌生。 因此,她立刻便和跟自己談好了生意,準備今天回去就用手里的銀錢買下茶葉、絲綢回西域的幾個壯漢告別,然后快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爭執的聲音越是大。 而來相國寺的人都是有錢有閑,見到有人鬧開了,第一反應都是湊過去看熱鬧,所以越往里走越是難擠。 陳松意往旁邊看了看,找到了一個看熱鬧的好位置,于是轉頭朝著那個方向去。 她飛快地繞了一圈,來到了爭執的包圍圈后方,從高處的欄桿后看著底下的動靜。 跟她一樣,很快也有不少人發現了這個看戲的好位置,也紛紛跑了上來—— “這里好這里好!快上來!” 撐著欄桿,陳松意看向下方,想看究竟是什么觸動了自己的靈機。 只見底下是兩個商販,穿得不怎么好。 來相國寺的游人確實有錢,但來這里的商販卻有很多是住在城北。 他們特意挑著貨物早早過來,想多賺一點錢,底下這兩個,顯然就是后者。 陳松意站在這里,凝神聽了片刻,發現他們是在為一個籮筐而爭執。 兩人一人賣糧食,另一人賣雞蛋,本來擺攤的位置在兩隔壁,幾天下來都算是相安無事。 可是今天,當賣糧食的離開一下去解手,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少了一個籮筐。 再一看,那個籮筐竟然去了隔壁,賣雞蛋的硬說是他的。 于是兩人便爭執起來,甚至要大打出手。 可這是在相國寺,允許他們交錢進來擺攤,絕不允許他們在這里公然斗毆。 負責維持秩序的僧人很快就過來了。 兩人架雖然沒打成,但都一口咬定這個籮筐是自己的: “大師,你可要為我做主!我不過是離開一會兒,托他給我看一下攤子,結果他就偷了我的籮筐——” “你別血口噴人,我好心好意給你看顧攤子,你回來卻想搶我的籮筐,還污蔑我偷盜!你這是恩將仇報!” “大師——” “大師!”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面露興奮。 這種熱鬧,當然是鬧得越大越好。 有人道:“嘿嘿,雖然一個籮筐不值錢,可是雙方都說是自己的,而且上面又沒有明顯的標記,這下有得鬧了?!?/br> 護國寺的僧人能維持秩序,可以分開他們、不讓他們打起來,卻沒有本領斷出這個籮筐是誰的。 他一時間為難地僵住了。 正在他額頭上的汗都要流下來的時候,一個穿著書生袍、外罩了一件半舊不新的薄裘的身影走了出來,看到他,陳松意一下子站直了身體。 這個青年生得很好,可是臉上卻有種倦怠的、厭世的神情。 這種樣子,同在去漕幫的路上遇到“游大”兄妹的軍師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只不過裴植是知道自己身患重疾,不久于人世,所以縱情聲色,哪怕一直咳嗽不停也是酒不離手,而眼前這個就是單純地厭倦世界,覺得一切都很無趣。 更巧合的是,他的眉眼也跟裴植有著幾分相似。 在他出現的時候,覺得情況苦手、正一籌莫展的僧人立刻露出了松一口氣的表情。 周圍也有人認得這個書生,紛紛叫道: “裴公子,是裴公子來了!” “哈哈哈,真是哪里有好戲,哪里就有裴兄你?!?/br> “諸位,這個籮筐主人是誰,很快就能揭曉了!” “阿彌陀佛,裴施主——”相國寺的僧人一見他就像是立刻見到了救星,正要同他說這兩個商販是什么情況,裴云升的目光就已經從這兩個商販身上掃過。 原本劍拔弩張的兩人只覺得身上像被某種無機質的東西掃過,兩人都是一僵。 裴云升沒有問他們任何話,就截斷了相國寺僧人的話,道:“要知道這籮筐是誰的,打幾棍就知道了?!?/br> 打幾棍? 聽到這話,不光是那相國寺僧人駭了一下,周圍的人也嚇了一跳。 人群中,同樣是住在相國寺、與他交好,又是湊過來看熱鬧的人高聲提醒道:“裴兄!這幾棍打下去,先不說能不能逼問出是誰在說謊,這可是私設公堂,違反大齊律法的!” 那僧人也連忙道:“是啊,裴施主,我們相國寺是沒有這個權利打人審問的……” 已經認出了底下這人是誰,也想起了這是他的哪則逸聞的陳松意卻看向了地上放著的那個籮筐。 果然,裴云升厭倦地道:“我哪有叫你打他們?打籮筐?!?/br> 打籮筐? 眾人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個籮筐上,連兩個自稱是籮筐主人的商販都覺得離譜。 打一個死物,能夠讓它說出自己的主人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