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反而是今早入了濟州城,在這里停留,是更好的選擇。 在他身后,許昭剛剛匯報完今日許老爺發脾氣的原因。 最后,他總結陳詞道:“是常見的世家霸道行事,引得家父心情不佳?!?/br> 厲王想了想當今各個世家大族所作所為:割據一方、上下勾連、抵抗朝廷政策、阻礙土地丈量、隱瞞戶籍人口……相比之下,讓他皇兄氣惱的抗詔不入朝、不愿嫁女入蕭氏都是小事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彼u價道,“果真沒有什么是他們王家人做不出來的?!?/br> 許昭聽他說著,卻感到殿下的聲音里并沒有多少憤怒,而是帶著些許興味,尤其說到后面—— “等把草原的蠻夷王庭趕過瀚海,就讓皇兄把我的封地劃到關外,這些世家誰不聽話,就給我遷移到我的封地去,讓他們給我守陵——” “殿下!”哪怕知道殿下說話向來毫無禁忌,可聽他這就說起什么守陵不守陵的,許昭還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殿下說什么守陵,那是多少年后的事!” 而且哪有為了找理由對付這些世家,就拿自己的生死來開玩笑的! 以他們殿下立下的功勛,就算不入武廟,百年之后也是要歸入皇陵,怎么可能把陵修到關外去? 在許昭看來,那些世家蠹蟲,還不配來替自家殿下守陵。 誰配?那總該是他們天罡衛…… 蕭應離聽見身后沒了動靜,轉過身就看到許昭神色變化,顯然在天人交戰。 他雖然不愛說話,但心理活動還是挺豐富的。 見他手上拿著個木匣,蕭應離問他:“這又是什么?” 許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繞進去了,頓時臉一紅,抿了抿唇道:“是我爹剛剛收來的野山參,讓我拿給楊副將補補氣?!?/br> 他全是因為推拒不過,這才把這野山參拿到了客院來。 意識到自己竟一直拿著,他連忙將木匣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就見殿下對自己笑了笑,以目光指了指那匣子,說道:“那我就先代楊副將謝過你父親?!?/br> 許昭更加不好意思了,忙提議道:“殿下,若實在不成,就直接讓溫大夫隨行,一起去京城?!?/br>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钡钕聸]有拒絕,也沒有直接應下,而是再次抬頭看向窗外的雨。 現在,他們什么時候重新上路,顯然取決于這場雨什么時候會停。 …… 濟州城外。 從馬車出城開始,雨就越下越大,到了現在,更像是天漏了一樣。 這條路平日就不算太好走,此刻更是顛簸難行。 馬車里的那些世家子弟被顛得難受,都已經后悔跟著王騰一起出來了。 等到了地方,他們的小廝立刻撐起了傘、擺好了馬凳,扶自家公子爺下來。 王騰與馮子明在最前方,一下車,就見到了密集得看不清前路的雨簾。 然而都已經到這里了,王騰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他讓自己的人帶好東西,回頭看到那小子也從車上下來,干凈的鞋子踩到了泥地里,一下就變臟了。 可他興致盎然,半點看不出對天氣跟路況的不滿。 仿佛他現在出來是要做一件令他極其期待、極其愉悅的事。 “走?!?/br> 見狀,王騰也不能說什么,讓識路的小廝在前面帶路,朝著許家的祖墳去。 許家祖墳在半山,雖說是當年遷來濟州的時候根基不算深厚時買下的地,但風水也不錯,保佑了許家后人在濟州安穩扎根。 在大雨傾盆時登上這座墳墓隨處可見的山,光線昏暗,除了雨聲就只能聽見天邊滾動的沉悶雷聲,所有人的體驗都非常不好。 走在后面的幾個公子哥脖子被風一吹,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一人搓著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提議道:“這、這也沒什么熱鬧可看的,不如還是回去吧?!?/br> “我看三哥多半是被人耍了,我們不如下山守著,要是那小鬼帶著他的人想跑,也好攔上一攔?!?/br> “走走走!” 幾個人一拍即合,派了個小廝過去跟王騰打招呼,自己就轉身從原路回去了。 一行人之中,人邊走邊減少,等走到許家的祖墳所在處,王騰一看周圍,竟就只剩下馮子明跟那小鬼主仆。 王騰的衣服跟褲子差不多都濕透了,心情很差。 他看著許家的墓碑,轉頭又朝那小鬼看了一眼,然后就站在原地一揮手,命提著狗血上來的隨從道:“動手!” 兩個王家惡仆頓時一左一右走上前去,一個撐傘,另一個掀開桶蓋。 嘩啦一聲,將里面滿滿的半桶狗血潑到了許家祖墳的墓碑上。 許宅。 陳松意扮作的老婦人取了寫有許老爺父子生辰八字的黃紙,徒手撕成了一個小人的輪廓,然后分開,分別將兩根紅線綁在了紙人的手上。 城外,墓碑上一片臟污。 站在兩側的惡仆又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符紙,向著天上一扔。 寫著不知名符咒的符紙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遮蔽了王騰的視線。 許宅,許老爺一臉茫然地被夫人命人帶到這里。 一來到,他就見到堂中擺著的八仙桌跟香爐里點燃的三柱清香。 “這是做什么?” 許老爺看著夫人,然后就見先前那個跟妻子說話的老婦人站在八仙桌后,對把自己架過來的兩個家丁一點頭。 下一刻,身為一家之主的許老爺就身不由己地被架到了她面前,被迫伸出了一只手。 食指上傳來針刺的疼痛,許老爺看著她刺破了自己的指頭,擠出一滴血,滴在了那紙人上。 這替身法是從胡三婆的故紙堆里找出來的,對眼下的情況來說最適用。 許夫人看了看門外,擔憂地問道:“昭兒呢老爺,你不是跟昭兒在一起嗎?” 許老爺:“昭兒他——” 他還沒說完,那兩個架著他的家丁就搶先道:“回夫人,少爺去客院了,阿大跟阿二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過去請少爺了!” 知道這殺身之劫針對的是許家血脈,所以許夫人將自己兒子的生辰八字也寫在另一張黃紙上,交給了陳松意。 現在,她只期望去找兒子的人能快點把他帶過來。 城外,漫天靈符落下,有幾張粘在了墓碑上。 王騰、馮子明眼前一花,就見到那個來歷莫名的小鬼身后,那手上臉上都帶著刺青的女子閃身到了墓碑前。 她一抬手,手中就現出了一把烏黑的匕首。 這匕首一現,空氣中的血腥味頓時更重了,連雨水都沖刷不去。 她口中念著他們聽不懂的咒語,高揚起右手,等到咒語一落,就將匕首朝墓碑狠狠扎去! 匕首穿過符紙,像插進一塊豆腐一樣,深深地沒入墓碑中。 堂中,眾人只聽得天上一聲驚雷,仿佛要將整座濟州城都劈裂開去。 下一刻,就聽一個女聲道:“來不及了?!?/br> 陳松意話音落下,就以與她現在蒼老的外表不相符的敏捷,將兩根紅線的另一端同時纏繞到了許老爺的手上。 術法完成,紙人代受。 眾人只見紙人從心口的位置開始,迅速由黃變紅,仿佛整個在出血。 與此同時,許老爺也感到心口一痛,不由得悶哼一聲,喉頭腥甜上涌。 走廊上,正在往這里的許昭則是猛地頓住,然后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的氣息瞬間萎頓。 許昭面如金紙地往后倒去,叫走在他身后的厲王一把托住。 見狀,來接他的兩個家丁立馬失了鎮定:“少爺!” 屬下明明未受攻擊,卻身受重傷,實在詭異。 蕭應離感應過周圍沒有危險,一手托住他的背心,用另一只手搭上他的頸脈。 來自風水邪術的傷害被陳松意及時轉移,大部分封在了紙人身上,又臨時通過父子血脈形成聯系,讓許老爺替他導流分擔,許昭終于豁免了大部分傷害。 巧合的是,他又正好在人間真龍氣運最強的蕭應離身邊,得到他身上的氣運庇佑。 這又減去了一部分傷害。 此刻,蕭應離探過了他的脈搏,雖然微弱但還活著,于是稍稍安下了心。 兩個家丁見他直接把人扛起,向著他們問道:“要送他去哪里?帶路?!?/br> …… 城外,驚雷同樣響徹天際。 狂風驟起,令站在許家祖墳前的王騰跟馮子明都驚白了一張臉。 兩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 成了…… 這術竟然成了! 那穿著錦衣,一張精致面孔被包裹在一圈純白兔毛領子中的半大孩童無懼驟變的天象。 在雷聲中,他抬起手,用尚未長成的幼小手掌掐算了一番,然后露出滿意的笑容。 王騰看著這個表面像觀音座下的金玉童子,實際上卻是個降世的魔星,聽他對自己說道:“恭喜你,許家血脈全死光了,那塊風水寶地是你的了?!?/br> 第157章 許老爺好容易從眼前發黑中緩過來,堂中已經是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