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張家姑娘的指尖原本是普通的顏色。 現在她的指甲卻開始泛紅,從根部開始往上蔓延,如同染上了蔻丹。 燈籠的火光不夠亮,有人點燃了火把。 火光照耀下,只見無數身體細長的紅色蟲子從她的指尖鉆出來,爭先恐后地朝碗里涌去。 “哇啊??!” 看到這一幕,舉著火把的衙役害怕地躲開,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一樣避之不及。 先前那些蠱蟲被收在雞蛋里燒掉,他們沒有見識到。 現在親眼目睹了,只覺得寒毛豎起。 陳松意卻沒有躲,盯著這些被自己的血吸引的蠱蟲。 蠱蟲在人的體內,就拿它們沒有辦法,但只要逼出來,就能用火燒死它們。 等到這些在張家姑娘體內飛速孵化,令她奇癢無比的細長蟲子都進了碗里,陳松意便引燃了黃紙,扔進碗里“嗤”的一聲點燃了里面的蟲子。 火光映在她的眼底,蠱蟲扭曲掙扎。 張家夫婦連忙上前把女兒扶了下來,帶著她遠遠躲開。 蠱蟲一解決,她身上的傷就可以由大夫醫治了。 陳松意只專注地盯著碗里在燃燒中扭曲的蠱蟲。 第一世程明珠便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殺人,現在得到了力量,只怕更加猖狂。 她要是瘋起來,定會害到無辜的人,要怎么做才能一擊即中,避免傷亡? 往蹇來連……陳松意又想起自己先前起的那一卦。 一抬眼,看到周圍同樣恐慌的官差,她心中就有了成算。 很快,碗里的蠱蟲燃燒成灰燼。 她起了身,走向周師爺。 周師爺剛過來的時候還好,可當見到這些蠱蟲以后,察覺到這些東西蔓延開來會引起怎樣的后果,他就默默地出了一頭冷汗。 “還好……”他想道,“還好有這個游方道士半途殺了出來,解決了問題?!?/br> 鎮里今夜的安寧應該保住了,自己這個師爺的位置也保住了。 他用捂嘴的帕子擦干了額頭上的汗,便想要下令封口,把這里的東西全都撤走。 然而還沒說話,這個姓游的道士就走了過來:“你是縣衙的師爺?” “正是?!敝軒煚敱驹摓樗牟欢Y數而冷臉,但是想到他的能耐,便知道自己說不定還要仰仗他,千萬不能得罪了,于是正色道,“這次多虧道長出手相助,才沒有讓毒蠱危害一方——” 陳松意打斷了他:“先別高興得太早,下蠱的人還沒抓住。她要是再在暗處出手,官府的反應沒有這次這么快,就不是這么簡單的問題了?!?/br> 師爺也同樣想到了這一點,臉色一僵。 是啊,眼下只是解決了這里的問題,那蠱女要是再次行兇,他們未必有這么好的運氣。 而且,今夜登輝樓還有貴客……不能出錯。 陳松意觀察著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說道:“中蠱的人數少,我還可以救,但是擴散開來我就管不了了。到時候這一鎮淪為煉獄,我是可以走,你們呢?只怕脫不了干系?!?/br> 周圍的官差聽著都心驚rou跳,要不是周師爺素來重身份,同人說話的時候并不允許他們插嘴,他們都要撲上來求這位游道長留下幫他們了。 師爺的面皮抽搐著:“該怎么做……還請道長賜教?!?/br> 這個年輕的道士沉默了片刻,才在布巾后面說道:“我下山行走是入世修行,遇到的人能救便救,她或許還沒來得及再次行兇,我有一法可以追蹤到她的下落。等找到她的去向以后,你便立刻告知你們縣令,調集人手把她抓住?!?/br> 程明珠跟郭威結盟,郭縣令不一定知道內情,縣衙上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現在她既有了這個力挽狂瀾的身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官府提出要求,要他們出力。 “這……” 周師爺面露難色。 他在這里坐鎮,就是為了把事情壓下去,不壞縣令的好事,又怎么敢在這時候拿這種事去觸他們大人的霉頭? 圍欄內外的百姓都在聽著他們的對話。 見周師爺沒有痛快答應,都恨不得擠過來催促他。 這有什么需要考慮的嗎?要是游道長走了,他們這些人該怎么辦? 縣衙不作為,那他們是不是該趁現在趕緊收拾包袱離開,到外面去避一避? 微妙的恐慌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不光陳松意察覺到了,舉棋不定的周師爺也看到了。 他動搖了起來,陳松意見狀,壓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我過來的時候,看到碼頭上很熱鬧,你家縣令在接待貴客?要是那個下蠱的人在那邊下手,你說會是什么結果?!?/br> 這一下,周師爺的冷汗再次冒了出來,其他在旁聽著的衙役也是忍不住了。 他們紛紛上前來勸:“師爺,游道長說得對,還是趕緊去向大人匯報吧?!?/br> “有這樣的兇徒在我們縣里,要是隱而不報,傷到了樓里的那些人,后果別說是我們,就是大人也承擔不住?!?/br> “而且師爺,”有人壓低了聲音道,“你看周圍已經有人偷偷走掉了,事情瞞不住的?!?/br> 如果不立刻處理,一旦這些百姓先亂起來,那就徹底失控了。 “好!”被這樣勸著,周師爺終于咬牙一點頭,對著陳松意道,“還請道長先找一找那蠱女的下落,然后隨我……一起去見大人!” 第128章 圍欄撤去,人群卻沒有散開。 縣衙準備負起責任,去緝拿那個下蠱的女子,鎮上的百姓也就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們不急著逃走,更想留下來看看游道長的那“一法”是怎么作用的。 陳松意所說的那一法就是扶乩。 不是從羊皮上學來的,而是同她的推演術一樣,得自她的師父。 用扶乩術定對面的行軍路線,一定一個準,是戰場上的大殺器。 師父原本只打算給她的兄長講,但見她眼饞,便一并教了。 可惜,這跟推演術不一樣,需要畫符,而她沒有這個資質。 所以她的兄長會,而她只知道理論,用不出來。 但是現在…… 她會了。 沙盤、線香、黃紙、朱砂……縣衙的人迅速收集來了陳松意要的全部東西。 她沒有選擇起卦,而是用扶乩來在眾人面前追蹤下蠱者,為的就是更加直觀沖擊。 張二狗很不安。 扶乩術的施展需要借一個人,口含線香,由施術者以符驅動。 在場眾人之中,游道長選中了他,而他的妻子也很支持他去做。 不僅是為鎮上百姓計,也為回報游道長的救命之恩,還為他過去做的那些混賬事補過,為兩人未出生的孩子積福。 沙盤已經擺好,八仙桌上,游道長也已經揮毫畫下了符箓。 張二狗的妻子輕輕推了他一把:“去吧?!?/br> “……嗯、嗯?!睆埗费柿丝诳谒?,緊張得同手同腳,走到了桌前。 陳松意直起身,示意他把沙盤端起:“端著它?!?/br> 見張二狗緊張得發抖,臉也白了,這個脾氣看上去不怎么好的年輕道長還難得寬慰了一句,“放心,這術不會損傷到你?!?/br> ——而且待會一動術,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不緊張?!睆埗访銖姞科鹱旖?,把沙盤端了起來。 還好這沙盤并不沉重,他手腳無力也端得穩。 站在旁邊的周師爺也十分緊張。 其他人不必他下令,見他們準備開始,都默默地舉著火把,屏息凝神。 陳松意伸手拿過桌上畫好的第一張符,在布巾底下念著從記憶深處找出的咒語,然后將一根沒有點燃的線香插在了張二狗的口中。 張二狗端著沙盤,眼睛緊張地向下看。 只見游道長把燃燒的符投入一只碗中,那碗底還有拔出的蠱蟲燒成的灰。 他還沒想明白這燒成灰的蠱蟲要拿來做什么,面前的人就已經一把托住了他的下巴。 張二狗被迫仰起了頭,然后,那只手在他脖子的不知什么xue位上一按,他就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 眾人看著那只碗被送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伴隨這一吸,里面所有的灰燼都被他吸入了鼻子里。 嗤的一聲,線香在他的口腔里自燃起來。 隨即,張二狗就眼皮一耷拉,脖子一軟低下了頭,嘴里的線香正好抵在了沙盤上。 周師爺眼角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這些道門中人……就算那是燒成灰的蠱,那也還是蠱??! 沒有在意周圍的驚呼,陳松意以指為筆,在沙盤上畫出了橋頭鎮的簡要地圖。 橋頭鎮的布局規整,只要是在鎮上住過的人,看到游道長在沙盤上畫出的線條,都很容易從其中對照找到主干道和標志建筑。 “這是……碼頭?” “對對,這是我們這條街!那是縣衙!還有登輝樓!” 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陳松意繼續念誦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