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岸旁,那些先潛下去鑿船跟過去堵路的漕幫青壯濕淋淋地上了岸。 明亮的火光下,他們的樣子終于能看清楚了。 只見他們不光穿著黑色的衣服,而且把臉跟手都涂黑了。 全身上下就只有一雙眼睛是亮的。 他們這幾十個人是下午被翁堂主集合起來,交由裴先生cao練的。 裴先生以最簡單的琴聲為指揮,琴聲什么時候響,他們就什么時候動。 轟然數聲,江心的幾艘大船沖開了攔在周圍的小船,把被鑿穿的船只也頂開了。 小船上的士兵都回到了大船上,準備隨大船直接碾壓過來。 高處的琴聲猛地拔高,回到岸上的漕幫青壯立刻散開。 他們第一波的任務完成了。 江心停留的大船上,閻修看著左岸。 那些人一散開,瞬間就又不見了蹤影,但現在有了月光,岸上更遠的地方他也能看清。 裝載士兵的船隨著鼓點朝兩岸靠近。 閻修則望向高處,尋找自己的目標。 今日他來漕幫,原本只是為了扶楊洪天這個傀儡上位。 可是現在被人在暗中擋下,他就只想看看究竟是誰擋了自己的路。 他的目光不斷地掃視,沿著琴聲看向了那座崗哨似的高處。 上面只有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少女在彈奏,月光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銀輝。 她抬起頭,琴聲未停,目光也朝著船上射了過來。 只是在這個距離,他們誰也看不清誰。 “就是她?” 閻修瞇起了眼睛,可是又在心中推翻了這個想法。 左岸一處民居屋頂,裴植早就讓游天把自己帶到了這里。 這個位置離岸邊近,又有一棵樹擋住他們的身影,他可以離得更近來看一看,船上指揮的人究竟是誰。 閻修沒有捕捉到他的影子,但裴植看清了他的模樣。 趴在屋頂上,游天觀察著船上那人,皺著眉將他的臉記下,問道:“這人是誰?你認得嗎?” “認得?!?/br> 在他頭頂,裴植的聲音有些奇怪。 裴植少時離家,在明鏡先生門下求學。 幾個師兄弟里,他排第二,閻修排最末。 這個小他幾歲的師弟眼高于頂。 從入門第一天開始,就處處跟他較勁。 后來裴植去參加科舉,閻修也去。 他考中了,閻修卻落了榜。 裴植覺得這很正常,畢竟他年紀還小。 而且上京趕考之前,他們老師就說過,閻修這次去考,多半不中。 因為這次主考的官員是他的同年,明鏡先生對他的性情很了解。 像裴植這樣沒有什么短板的,他會取中,可是像閻修這樣長處極其明顯,短處也極其明顯的,落在他手,就必然會被掃下去。 “取不中也好?!崩蠋煯敃r這么說,“他性子太傲,行事又過于極端,回來多讀幾年書,磨平了棱角再出去,就能好好做官,好好做人了?!?/br> 結果閻修并沒有回去。 落榜之后,他直接消失了。 裴植在邊關數年,跟故友偶有通信,問起都無人見過閻修。 此刻,他看著船上那個已經從慘綠少年長成青年,神色之中卻依然可見那種掩不住的陰沉極端的師弟,心情復雜地道:“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去桓瑾手下做了幕僚?!?/br> 不過這性情倒是半點沒變。 這次自己回來,遇見意想不到的人跟事還真多。 兩人正說著,強行登岸的船終于靠岸了。 船上再次現出了弓箭手的影子。 他們一靠近,就先一輪齊射。 箭矢“咄咄咄”的扎在岸上。 確定了下面沒有人,船上的士兵才開始下船登岸。 然而第一批人剛上岸,走了沒有幾步,幾張大網就兜頭兜臉地罩了下來,把他們全都罩了進去。 “什么東西!” “混賬!” 被罩在里面的士兵沉不住氣,頓時開始掙扎劈砍,想要脫身。 可是漁網上尖銳的東西卻割破了他們的手,刺傷了他們的脖子。 傷口不大,但被刺到的地方立刻就開始發麻,而且迅速向著全身蔓延。 不多時,中招的人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剩下眼睛還能動。 繼在忠義廳外發揮功效之后,游天的藥又在這里大發神威。 裴植看著,心中感慨道:他那師弟閻修,被稱作毒計層出不窮,可是他的毒哪里比得上游天? 游天這藥配來都是在山中放狼放虎的,連猛獸都扛不住,更別說是人了。 閻修在船上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很不耐煩。 漕幫這些人別的不行,這種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 不過也是螳臂當車,拖延時間罷了。 他帶來的人足夠多,雖然倒下了第一批,但第二批很快就跟了上去。 終于,登岸的士兵跟藏身船后,把臉涂得一片漆黑的漕幫青壯交上了手。 岸邊瞬間戰火紛飛,響起了砍殺聲。 登上岸的士兵拿的是兵器,漕幫子弟手里拿的東西就多了—— 有魚叉,有長棍,有鐮刀,還有斧頭。 他們平日在漕幫總舵雖然也有訓練,但絕對沒有廂軍專業。 因此一交手就很快開始見血。 而跟他們交上手的廂軍也發現,這些人實在是卑鄙得很! 不光是剛剛的漁網,他們的魚叉、斧頭跟鐮刀上也抹了藥! 自己的刀割到對面這些人一下,他們會流血,卻不一定會倒下。 但如果自己被他們割到,人就一定會麻! 兩岸交手的動靜大起來,整個船塢的人都被驚動了。 男人們提著家伙聚集了過來。 原本他們都在家里休息,或是在靈堂幫忙,聽到動靜一出來,就看到岸邊起了火光,而且還有人摸黑上岸,在跟他們漕幫的弟兄交戰。 “他奶奶的!有人打上門來了!” “兄弟們抄家伙上!” 漕幫建立之初,他們的地位也是打出來的,漕幫子弟的骨子里都還留著那種兇悍。 火光中,他們一呼百應,全都涌了過來。 一時間,上岸的士兵多,岸上聚集過來加入戰局的人也多了。 再加上籠罩在船塢上空的破陣曲催動戰斗意志,令他們更是氣血翻涌,恨不得把對方打出腦漿來。 陳松意目光在岸上混亂的戰局中掠過,看向裴植跟小師叔藏身的方向。 同是修行了《八門真氣》的人,她此刻最懂游天的心情了。 下面這樣打起來,簡直就不堪一擊。 這種陣勢,他們一個沖撞就能結束。 但小師叔沒有現身。 必定是因為裴植按著不讓他暴露,他才沒有下去。 “這……” 楊洪天留在船上的那些手下也懵了。 他們沒有想到,在自己看來會很輕松就能占領船塢的登陸戰會打成這樣。 但他們知道如果輸了,自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于是也連忙跟著下船,大聲喊道:“兄弟們!是自己人!不能打??!” “老幫主不行了,翁明川想要把持總舵——我們跟著楊舵主回來,還請了總督大人的兵來支援,你們這是要跟總督府作對嗎?!” 話音剛落,就有個把臉涂得漆黑的漢子罵道:“放屁!漕幫的事情漕幫解決,什么時候輪到外人來插手?而且這里哪有什么兵?這他媽都是楊洪天的人吧!” 聽到這話,本來還打算收斂的漕幫子弟都覺得沒錯—— 沒錯,他們漕幫的事,什么時候輪到外人來管了? 就算要打一場來決出誰是幫主,那也是漕幫內務! 跟什么總督府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