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游天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不過既然陳松意跟她商定了待會要幫忙動手,那些被劫掠來的少女也有退路,他就沒有問題。 現在,他才終于問道:“什么時候動手?” 得到了顏清的回答之后,游天一點頭,就沉著臉準備去埋伏。 陳松意一把拉住了他:“師叔你就想這樣去嗎?” 游天不明所以:“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覺得沒有問題。 這身衣服不妨礙他殺人。 顏清看著他們,只覺得這對師叔師侄年紀相差不大,結果更小的那個才像是主導的人。 陳松意放開了手,在兩人的注視下,打開了自己的包袱。 游天:“……” 她就剛剛在攤檔上吃餛飩的時候走開了一下,動作怎么就這么快? 她包袱里原本裝的衣服不見了。 現在里頭是兩身儺戲的戲服,還有兩張面具。 柳木制成的面具紋樣猙獰,鬼神辟易,在城中祭典的今日十分應景。 陳松意將上面那張遞給了小師叔,游天拿在手里,一時沒認出來這畫的是什么。 “這是饕餮?!鳖伹甯嬖V他,“龍五子,好飲食,是頭兇獸?!?/br> 她正想著陳松意會選什么,轉頭看去,就看到少女戴上了面具,一張臉緩緩地隱藏在了另一頭兇獸背后。 饕餮貪食,睚眥必報。 第41章 兩更半 夜越發的深了,這座州城卻越發的亮。 燈如游龍,在游行的人群中緩緩流動,哪怕在離祭典最遠的西南角,也可以感受到那邊的氣氛。 掛滿紅燈籠的三層小樓上,高處的兩個身影仿佛融入了夜的陰影里。 夜風吹過他們的衣角,兩雙眼睛在面具后看著下方。 樓外來了一隊車馬,護衛隨行。 從上面下來了幾個官員模樣的人,一見面便互相地寒暄:“林大人?!薄巴醮笕??!?/br> 道貌岸然地相互拱手見過禮之后,他們才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紅袖招,捋著胡子道:“沒想到出了京城,在舊都之外,還能有來紅袖招體驗一番溫香軟玉的機會?!?/br> 教坊司是官方的妓院,大齊的官員可以直接進來,不用擔心被彈劾。 紅袖招是教坊司的延伸,明面上教坊司里的歌伎都只是獻藝、陪飲,不陪睡,但紅袖招不同,它只是打著教坊司的幌子,來的人對里面的姑娘什么都能做。 故此這些官員跟軍隊才能大搖大擺地進來,彼此對今夜要做什么都心知肚明。 就在這時,長街盡頭出現了sao動,一支軍隊出現在了這條紅燈昭昭的街上。 高處帶著饕餮面具的身影忍不住微微向前探出了身,又被身旁的人按了回去。 睚眥面具后面傳出了少女的聲音:“師叔不要輕舉妄動?!?/br> 按住小師叔以后,陳松意也調轉目光朝著下方看去。 只見這群軍士身穿盔甲,手持兵器,步履整齊,一看就是守備軍的精銳隊伍,看起來比樊騫手下的定州精銳還要銳意幾分。 走在軍隊前面的是幾個做著將領打扮、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 為首的那個年紀三十幾歲,皮膚呈現出古銅顏色,卻沒有蓄須。 他帽檐底下突出的眉弓部分也是禿的,襯著那雙瞳孔比一般人小,黑色部分遠少于眼白的深陷眼瞳,讓人感覺出一種不寒而栗的陰險城府來。 廂都指揮使,夏侯岐。 陳松意在面具后望著他,回想著他的所有信息。 他是兩江總督桓瑾的心腹,是掌控著江南一帶最強的一股兵力的將領。 官階上夏侯岐雖然跟樊騫同級,但定州跟這里的級別不同。 ——畢竟在大齊遷都之前,這里曾是離皇宮最近的地方,守備力量也最多、最是精銳。 夏侯岐所統領的兵馬是樊騫的兩倍之多,又背靠兩江總督,裝備之精良遠勝定州軍。 陳松意不免想起了有著一把長須的樊騫,心道:“如果是樊將軍在這里,只怕眼紅得要滴血?!?/br> 軍隊漸漸地近了,那些先來到了紅袖招門外的朝廷命官此刻也在恭候。 等夏侯岐一到,他們就立刻堆起了笑臉,上前用比先前熱情百萬倍的姿態與他見禮。 夏侯琦居高臨下的對他們拱手,雖然態度輕慢,但這些與他平級甚至高他兩階的官員臉上卻不敢有絲毫不快的表情。 “總督大人說了,今日務必讓諸位盡興?!毕暮钺媲斑@一張張諂媚的面孔,皮笑rou不笑地道,“諸位大人一定要給面子?!?/br> “自然,自然?!?/br> “下官一定不負總督所望?!?/br> “指揮使大人?!?/br> 在他們當中,一個不同的聲音響起,夏侯岐目光一轉,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到是陸天衡從人群中鉆了出來。 接觸到自己的目光,這小子立刻在他腳邊躬身跪下,當起了人凳,“卑職恭迎大人下馬?!?/br> 夏侯岐瞇起了眼睛,那張因為沒有眉毛跟胡子顯得格外滲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好?!?/br> 然后,他就抬腳踩在了陸天衡的背上,把他重重地踩下去。 陸天衡手臂一屈,忍住了一聲悶哼,同時感覺到了從周圍投來的輕蔑目光跟不屑笑聲。 他沒有在意,一直等到夏侯岐從馬上下來,越過他朝著紅袖招的大門走去,聲音傳來,說道:“伺候得好,你也一起進來吧?!?/br> 他這才應了一聲“是”,從地上起了身,帶著背心上夏侯岐踩出來的腳印跟上了他。 一部分甲士隨著他們進去了,但更多的人留在了外面把守。 陳松意跟游天停在高處,在風中看著下方的守衛。 夏侯岐城府極深,行事又十分謹慎,便是在風月之地也不忘帶著軍隊保護這些官員。 難怪顏清她們的計劃不能成功。 兩人從窗邊退開,來到了另一邊,從打開的門縫看著下方。 紅袖招里,原本在一樓的中層軍官都退到了一旁。 他們今日來本身就是來踩點清場跟暖場的。 不聽教的都已經被打過鎖回房間去了,不會讓她出來掃興。 包括顏清在內,紅袖招的姑娘們更是都換了一身衣裙,精心打扮,在搖曳的燭光下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美人如花,令人心動。 哪怕不是第一次來這里的高級將領跟官員,在看到她們的時候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心頭火熱起來。 紅袖招的姑娘們以顏清為首,先對夏侯岐等人行禮,接著便站在這里接受這群人的審閱。 顏清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這群人身上掃過,在看到陸天衡跟在夏侯岐身后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又自然地移開。 “還愣著做什么?”夏侯岐向前走去,“還不快好好伺候幾位大人?” “是?!惫媚飩儖陕晳?,隨即便三三兩兩地迎向了在場的朝廷要員跟高級將領。 “林大人,真是好久不來看人家了,是不是已經將人家忘了?” “這位大人沒見過,一定就是指揮使大人提到過的鹽運使朱大人了吧?” “不錯不錯,正是本官,哈哈哈哈?!?/br> 雖然是第一次來,這位鹽運使大人卻是半點也不怯場,伸手就將兩個依向自己的美人攬入了懷中。 他一邊擁著這溫香軟玉,一邊笑著對身旁的人道:“王大人果然沒有說錯,這里的姑娘真是個個都美麗動人,溫柔解語?!?/br> “哈哈哈,朱大人滿意就好?!蓖瑯幼髶碛冶У耐醮笕艘惶?,道,“好戲還在后頭,我們先過去吧,朱大人請?!?/br> 顏清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等其他人都跟著這些朝廷要員和軍中將領進了圍繞一樓的空地而設的包廂之后,才與身旁的四娘一同去了夏侯岐所在的包廂。 州城的另一邊,祭典的煙火正要開始,當第一朵煙花綻開的時候,紅袖招里的歌舞也開始了,一群衣著輕薄的花魁魚貫而出,在一樓的臺上獻舞。 她們的舉手抬足、一舞一動,都是叫教坊司出來的誘人姿態。 而她們身上的衣衫本就遮不住什么,舞動間露出的瑩白肌膚更是讓圍坐的官員跟將領都兩眼放光,開始興奮。 這樣的風情,在京城跟舊都如何能夠看得到? 更讓他們坐不住的是,在一舞之后,她們還伴隨著舞曲從臺上散開,來到了他們身邊,媚態橫生地端起了他們面前的酒杯,給他們勸酒。 第一次來的鹽運使看著那柔荑端到自己面前來的酒杯,迷醉之中倒還有幾分清醒。 與他同坐一室的王大人則已經就著舞姬的手喝下了一杯酒,對著他擠眉弄眼道:“這是好東西啊,朱大人快喝!” 他的話換來身旁女子的嬌笑。 一只素手伸過來,也取了酒杯來灌他:“那大人多喝幾杯?!?/br> “好,好!哈哈哈哈哈——” 夏侯岐坐在座中,看著這些朝中要員在紅袖招花魁的手下不停進酒,一個兩個顴骨上都浮現出了紅暈,而他軍中的將領也是如此,只不過更加粗獷放縱,才喝了兩杯就已經拽過了身旁的女子動起了手。 他的眼中浮現出不屑的笑容。 紅袖招里的酒菜都放了助興的藥,不然這些大人都上了年紀,在這里怎么能盡興得了? 看著一個個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三杯兩盞下去,就立刻脫掉了偽君子的皮,跟他軍中的將領一樣開始當眾宣yin,讓整個場面都變得不堪入目起來,夏侯岐依舊維持著冷靜的表情,面前的酒菜分毫未動,仿佛完全不受這場面的影響。 顏清陪坐在他身旁,看著這個廂都指揮使。 今日在場,其他人都不重要,唯有他是最令人忌憚的。 這是桓瑾手下最毒的一條蛇,一手炮制了如今的局面,將漕幫分舵的糧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