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第4章 陳松意跨出門口的時候,身形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這不是裝出來的,而是這個身體沒有鍛煉過,弱不禁風,平時就仿佛隨時都要倒下,如今只是跪了片刻,膝蓋就麻木了。 可是當她走了兩步,走出去之后,整個人就暢快了。 她忘了麻木,忘了疼痛,在回廊下越走越快,漸漸地跑了起來。 程府的下人看著這個身穿中衣、披頭散發,還沒有穿鞋的人影跑過,完全無法把她跟平日里端莊賢雅的大小姐聯系在一起。 因為聽她在奔跑中還泄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聲音,他們更怕她是瘋子,所以沒人敢攔。 大廳里,程明珠看著陳松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感到一股純然的快意充斥在胸膛。 成了,這個眼中釘終于被趕出去了! 從今以后,她就是程家二房唯一的嫡小姐,再沒有人能跟她爭搶。 她正幻想著自己奪了陳松意的院子,待會回去的時候宣布自己是院子的主人,那些曾經看不起她,還在她背后亂嚼舌根的丫鬟臉上會是什么表情,就聽見一聲悶響,隨即是父親程卓之帶著慌亂的聲音:“麗娘!” 程明珠后知后覺的回頭,就見到自己的母親倒在了地上,臉色青白,不省人事。 …… 陳松意跑出了廳堂,在這個她已經十分陌生的程府里,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她沒有選擇走正門,而是跑向了下人們經常出入,每日定時有人來送菜送水的后門。 現在這個時間,正是定時來送菜的菜販上門的時候。 后院忙亂,她正好可以趁機混在其中出去,減少被發現攔下的幾率。 程府的下人都住在靠近后門的院子里,通往后門的路邊是一片空地,粗使的仆婦洗過了衣服之后,就在架起的竹竿上晾曬。 陳松意打旁邊經過,一伸手就抓了一件仆婦的粗布衣裳。 衣服還沒有干透,她也不在意,直接往身上一套,又從下擺撕了一條布條下來,再從旁邊折了一根樹枝,就把披散的頭發扎了起來。 雖然這個身體孱弱,但沒有影響她這個從戰場上回來的靈魂。 不過眨眼之間,她就有了外衣,又重新扎好了頭發,只剩腳上沒有鞋子。 前方,后門已經打開。 送菜的菜販正在從板車上卸貨。 送水的車子今日正好跟在后頭,正在催促菜販動作快點。 等在后門的管事見狀皺了皺眉,指揮起了粗使下人:“趕緊過去,把水搬下來?!?/br> 機不可失,陳松意沒工夫再去找一雙鞋子了。 她當機立斷,直接朝后門的方向小跑過去,混在了那些簇擁過去搬水搬菜的下人中間,沒有引起絲毫注意的出了門。 在她身后,一個拿著木盆的粗使仆婦出來收衣服。 見到空空如也的竹竿,她頓時大叫起來:“我的衣服呢?” 聲音從圍墻上方飄了過來,順手牽了她衣服的人已經貼著墻根迅速走遠了。 再一轉身,就入了另一條巷道,不見蹤影。 程家的宅子所在的區域,是朝中大小官員聚居的地方,宅子多,巷道也多。 雖然巷子里的人少,但陳松意依然走得十分小心,低著頭加快了腳步,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知道自己現在能這么順利跑出來,不過是趁著大廳里的人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反應過來之后,他們會立刻派人追上來,得想辦法盡快離開京城。 雖然本朝的城與城之間通行自由,檢查并不嚴,但如果程家用嫡女被歹人綁走為借口,京城附近的進出定然會變得嚴格起來。 陳松意胸膛急劇地起伏,用家傳武學的吐納方法調節起了呼吸節奏,盡快讓自己過快的心跳平復下來,把因為過于劇烈的奔跑而涌到喉嚨里的血腥味壓下去。 “太弱了?!彼龘芜^了眼前這一陣發黑,咬牙道,“一定要盡快把武功撿起來?!?/br> 她習武不求跟第二世一樣,能跟著父兄在戰場上殺敵,只求遇到這種情況有足夠的體力奔跑。 學武這種事很看天分,她第二世的天分很好,這一世如何卻不知道。 因此,她并不追求一定要練到開山劈石。 她一邊匆匆地走著,一邊隨機的改變路線。 注意到身后還沒有人追上來,卻沒有松懈,而是加快了腳步。 離了京城之后,想要去江南,還得想辦法。 她現在不光身無分文,還要躲過后面追上來的程家,形勢并不樂觀。 從京城去江南有兩條路,一條水路,一條陸路。 走水路都需要一個半月的時間,陸路情況更復雜,就更難說了。 如果她有修為在身,那還撐得住,可是現在這個身體跑幾步都喘,陸路很可能走不成,就得想辦法混到船上去。 想到這里,陳松意皺起了眉。 她的第一世從有記憶開始,就沒有離開過京城,第二世則是一直生活在邊關,沒有機會回到京中來。 因此,對從京城到江南的水路怎么走,她腦海中并沒有多少信息。 不過陳松意知道,水路上往來的商船多,如果可以混到商船上,那就成功了一半。 “可惜了……”她不由得想道,“剛剛沒有拿到男裝?!?/br> 如果拿到的是男裝,以她這個身形,扮個孱弱少年,或許可以輕松混到船上去。 從又一個巷子鉆出來,她停住腳步,觀察了一下周圍。 這一片已經很陌生了,身后還是沒有人追來。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淡淡的疑惑:“劉氏有這么容易就死心?” 就算她死心,重面子的程卓之怎么也沒有派人追來? 她不知道因為剛剛劉氏突然暈了過去,現在程家正在因為她的突發狀況而慌了手腳。 派出去的人又沒有在正門截到人,一時間再顧不上她這個外姓人。 陳松意只站在岔路口想了片刻,便決定跑到東邊的坊市去。 那里人多口雜,混跡在其中既不容易被人找到,也可以找到去江南的機會。 她打定了主意,辨別了方向,立刻朝著東邊的坊市走去。 結果剛一出巷子,迎面就是一匹黑色駿馬沖撞而來。 “吁——!” 馬上的騎手反應極快,用力一勒韁繩,身下的駿馬就被勒得仰立起來,發出咴律律的聲音。 陳松意的意識很快,但身體跟不上。 馬沖過來的那一刻她想要閃避,卻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看著面前仰立起來的高頭大馬,她驚出了一身汗。 馬上的人逆著光,放松了韁繩,讓急停的馬前腳掌重新落在地上。 他騎在馬上,審視般的看了跌坐在地上的陳松意片刻,才帶著幾分不確定地開了口:“程家小姐?” 聽到這個陌生的男子叫出自己的身份,陳松意忙凝神朝騎在馬上的人看去,見到了一張這輩子的她不熟悉,但第二世的她卻打過幾次交道的俊朗面孔。 風珉看著她的眼神變化,劍眉微挑。 上輩子的人和事,陳松意印象還清晰的其實很少。 就連跟她有過婚約的謝長卿,他的臉長什么樣,她都快不記得了。 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只記得他喜歡穿白衣,文章做得很好,眉宇間總是有散不去的輕愁,讓他有了這個年紀的男子沒有的吸引力。 謝長卿的愁,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他愁的是家國,憂的是民生多艱,他是一個不光文章做得好,也腳踏實地想要改變大齊的俊雅君子。 可他的好友風珉卻是一個跟他截然不同的人。 風珉出身王侯之家,性情傲烈,在京中總是打馬來打馬去。 在他隱藏了身份去邊關從軍之前,京中紈绔皆以他為首,十分擾民。 不過他又會為聚居城外的老弱流民施舍錢財跟食物,是個恣意放縱而又不失俠氣的人。 陳松意對他印象深刻,全是因為第二世的見聞。 風珉從軍時在邊關創下了偌大的名聲,他是真的英勇不畏死,也是真的能打。 雖然他們不在同一個戰線,但陳松意聽過他的不少戰績,她爹也夸過他是個將才。 只可惜朝堂中宦官當道,腐敗不堪,他再驍勇善戰,也沒有辦法將這些蠻夷打回去。 在陳松意想著這些的時候,風珉已經從馬上下來了。 他認出了她——這是他好友謝長卿的未婚妻,程家千金,是京中素有賢名的大家閨秀。 風珉對于這樣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不感興趣,會關注陳松意也只是因為她跟謝長卿的婚約。 畢竟他們來日成婚,生下的孩子是要叫自己干爹的。 風珉曾經在自家長姐的宴會上見過陳松意一面,跟那時的她比起來,眼下這個穿著粗布衣裳,發間沒有釵環,甚至還沒有鞋子就跑出來的她,真的十分反常。 風珉瞇起了眼睛,第一反應就是:“程府遭劫了?” 說話間,他的眼中立刻就有殺氣起來。 可是沒有理由。 大白天,又是在天子腳下,什么樣的歹人敢在這時候殺入官員府中,大肆劫掠? 窄巷口,一聲鏗然的拔刀聲響打破了安靜。 陳松意就看著面前的人把刀拔了出來,對自己道:“你留在這里,待會兒巡城隊就過來了?!?/br> 見他一副打算先殺去程家的樣子,陳松意忙搖了搖頭,這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