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在家里跟孩子們也是這樣熬著的,吃飽了就都籠在炕上不讓亂動,一上午也覺不出太餓來。 沈玉靈聽得簡直無語了,想了想說:“實在不行,咱也去大伯家借點地瓜干吧,那東西好歹能飽肚子?!?/br> 然而,她怎么也沒料到,原本還在心平氣和燒火做飯的沈四嬸,聽到這話刷一下抬頭狠狠瞪向她,咬牙切齒的警告:“閉上你的嘴,以后再讓我聽到你說這個,我把你嘴縫起來?!?/br> 沈玉靈簡直無語了,但見沈四嬸那一臉兇狠的樣子也不敢再說什么,氣悶的扭頭趴到炕上就不動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家親娘怎么就對大伯家那么大意見。 現在是什么年景,一家老小都天天餓的走不動道了,她娘怎么就不能放下積怨低一下頭。 然而,沈四嬸也憋屈的很呢。 想當年,她嫁到沈家時,娘家是幾個妯娌里最頂用的,因為這,她自然就覺得身份地位比其他妯娌都高一等,更是瞧不上帶著個拖油瓶方姥姥的方妍。 也是方妍母女不識趣,當年那娘倆但凡有那么一點眼色,但凡稍微讓她一下,兩家也不會鬧到后來那么僵。 第58章 作死啊 想起當年,沈四嬸就是一肚子火。 其實她也搞不懂,那方老婆子吃著沈家的飯,難道她這個沈家的媳婦還不能說兩句,不能讓那老婆子幫著干點活嗎? 那對母女難道就不懂什么叫寄人籬下,什么叫端人碗受人管嗎? 結果呢?就因為那老婆子給她端熱水的時候,她嫌晚了稍稍嘟囔了兩句,那方妍就不干了。 要不是當時方妍不依不饒,她至于氣急的把當時懷孕的方妍推倒流了孩子嗎?明明她是無意的,也是因一件小事而起,可結果,到最后誰都指責她,甚至沈敬貴還因為這帶著一家人搬出了沈家,讓自己成了罪人。 沈四嬸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錯了,要實在說她錯,也就是不該情急之下推了方妍,可那不是被咄咄逼人的方妍激的嗎,怎么就都成了她的錯呢? 所以說來說去那是方妍母女自己作的,可結果她卻成了替罪羔羊。 也就是因為這,就算那件事過了這么多年,沈四嬸心里也還在憋屈著。 可如果方妍母女現在過的不好,或許她心里那口氣早就消了,也忘了那件事??善聦嵅皇沁@樣,她埋在心里多年的那口氣,也就漸漸變成了成見。 別說現在讓她去找沈敬貴借地瓜干,就是讓她先主動跟沈敬貴家碰個面說句話,她也能把自己給嘔死。 沈四嬸坐在灶膛邊燒著火,瞄眼趴在炕上不動的沈玉靈,用力壓了壓心里的火氣,似是無意的緩緩開口。 “玉靈啊,你看這上學也不頂吃不頂喝的,還天天跑的你肚子餓,要不上完這學期明年就不上了吧?這樣你就不用大冷天的天天爬起來上學,還能窩在被窩里又暖和又不用餓肚子,是不是?” 原本因為沈四嬸拒絕借地瓜干正生悶氣的沈玉靈,聞言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她知道沈四嬸這話是什么意思,無非就是覺得女孩子上學沒什么用,又想勸她不上學而已。 可偏偏這事,是她怎么都不可能妥協的。 “不,我要上學?!鄙蛴耢`蹭一下從炕上爬起來,一臉堅定的對沈四嬸再次重申:“就是天天挨餓受凍,我也要上學?!?/br> 沈四嬸見她一臉堅決,想發火卻又發不出,只能泄憤一般的用力往灶膛里填了把草。 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個上學的好材料,畢竟這孩子自打上學成績一直挺好,可沈家現在這成分,就算上到高中,以后也不能當官不能找工作,她就不愿意繼續供沈玉靈上這沒啥用的學了。 更何況今年分的糧食根本不夠吃,她就更不愿意供沈玉靈上學了,可偏偏這個女兒不吃不喝可以,一說不讓上學就跳腳,這就讓人很頭疼了。 沈玉靈見沈四嬸雖然沒說什么,卻一直黑著臉,腦中警惕的那根弦立刻繃緊了。 算上剛才,這已經是她娘這個冬天第五次說讓她明年不要上學的話了。 “娘,你說等放寒假的時候咱炸油條糖糕去鎮上賣咋樣?到時候掙了錢咱就不用為餓肚子發愁了?!鄙蛴耢`試探的跟沈四嬸提議。 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估計自己這個學早早晚晚要上不成,倒不如想辦法改變一下生存現狀,到時候有錢了,估計她娘就不會天天嘟囔著讓她輟學。 也幸好現在已經不吃食堂,要不然連這樣的小吃,她都沒辦法拿出來做買賣。 “嗤,你說的輕巧,還炸油條糖糕?你會???”沈四嬸輕嗤一聲,覺得她是異想天開。 “我會啊?!鄙蛴耢`一臉認真的點頭。 上輩子她跟的第二個男人,家里就是炸油條的,那男人當年也是真心實意的教過自己怎么炸東西,這東西只要掌握好水面的比例,沒什么難的。 沈玉靈說的很認真,但沈四嬸卻沒當回事,這個女兒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打小不愛往灶上湊,忽然說會炸油條、糖糕,她會信才怪呢。 然而,沈玉靈是個行動派,她知道自己沒做出什么來之前,說什么都白搭??烧嬉獎邮?,又怕沈四嬸舍不得家里的油糖面,就想趁著沈四嬸什么時候不在家,先偷著做出來讓她看到成果再說。 于是,在某個星期天的中午,沈四嬸回了趟娘家再回來時,看到沈玉靈放在鍋臺上的那一盆炸出來的油條和糖糕,一下子愣住了。 等看到那被她留到過年準備蒸饃的白面被霍霍了一半,要吃一年的油壺也只剩了個底子,當時就跟點了炮仗似的炸了,一把抄起旁邊的搟面杖就朝沈玉靈身上抽去。 “你作死啊,這么霍霍東西……?!?/br> 正等著被夸的沈玉靈,怎么也沒想到親娘看到油條糖糕不但沒夸她,反而跟瘋了似的拿搟餅杖抽人,嚇得立刻跟兔子似的連忙上躥下跳著閃躲。 “娘,你聽我說……”沈玉靈一邊躲,一邊試圖解釋原因。 可沈四嬸哪還聽的進她的解釋,理智早在看到自己留著過年蒸饃走親的白面,和全家要吃一年的油被霍霍光了的時候消失無蹤了。 她是怎么也沒想到,這個閨女膽子這么大,說霍霍東西就霍霍,一點給人補救的機會都不給。 作死??!作死啊這是?。?! 沈四嬸一邊抽人一邊怒罵,沈玉靈原本還想據理力爭,但被抽了幾搟餅杖后,實在疼的受不了,只能撒丫子往外跑。 簡直倒血霉了,她娘咋就不能好好聽聽她的計劃,咋就這么不講理呢? 沈四嬸哪是不講理,她是心疼??! 看著鍋臺上盆里那一個個被炸的焦黃的糖糕油條,她簡直欲哭無淚。 這金貴東西哪是她們這些老百姓吃的? 可糖糕炸都炸出來了,她也沒本事恢復原樣,更不可能扔掉,只能忍著心疼拿起一個嘗了嘗。 外焦里嫩,油條咸香、糖糕脆甜,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浪費了。 沈四嬸沒舍得吃多少,咬了一口嘗了嘗滋味就把這些東西全放起來了。 她打算讓沈老四拿這些油條糖糕走走后門,看看上護壩工程的時候能不能分個輕快些的位置,不管那男人有多沒本事,總歸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是把人累的太狠,她也怕自己以后沒了指望。 至于沈玉靈想要炸油條去賣的提議,沈四嬸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是,她承認炸糖糕應該可以賣錢,可現在糧食緊缺的不得了,吃食賣好賣,再想買糧食可就不好買了,到時候萬一把家里的糧食都賣沒了,這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去??? 沈玉靈在外面躲到黑天才有些心驚膽戰的回了家,等發現自己炸的油條糖糕都不見了,又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了沈四嬸好幾次,見自家親娘冷著臉根本不搭理她,更是半點想賣油條的意思都沒有,只能偃旗息鼓。 她怎么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想干點買賣,結果挨了一頓揍就算了,竟然還不被實行。 第59章 過年 沈玉靈氣得不行,暗戳戳的想放寒假的時候自己親自悄悄上陣去做??山Y果,放寒假第一天,她就受到了生活條件的無情嘲笑。 糖糕這東西得現炸出來才好吃,她想要炸油條糖糕賣,最起碼得有個小火爐,小鐵鍋,還有油、糖等一些零碎的東西,可她家如今就一口做飯的大鐵鍋,也沒油了,其他更是啥啥都沒有。 想置辦這些東西就得花錢,而偏偏家里又因為蓋屋子把錢都花光了,這種要啥沒啥的局面,讓沈玉靈想做買賣的壯志豪情一下子就陷入了死局。 沈玉靈有些不甘心,可條件擺在這里,不甘心也沒辦法,最后改善生活條件的計劃,就這么再次無疾而終。 但改善生活這事實在不好辦就算了,上學這事,沈玉靈卻是打定主意死也不能妥協的。 因為今年有了地瓜的額外收成,方有順這個冬天的津貼就沒有再去買糧食,于是這年放寒假時,沈玉袖除了因為成績依舊名列前茅得的糖塊以外,還多了一根紅頭繩。 這是方有順特意給兩個女孩子挑的,過年嘛,孩子也能喜慶些。之所以挑頭繩,是怕萬一買的是所有孩子都能用的,沈玉珍又要叫沈玉袖讓出去。 他想,這頭繩是女孩子用的東西,沈玉珍總該沒理由讓這孩子讓出去了吧? 可結果,方有順還是小瞧了沈玉珍的奉獻精神,他剛把紅頭繩分給兩個女孩子,就聽到沈玉珍說:“小袖,咱大哥到年也該說親了,咱的頭繩給大哥留著相親用吧,到時候頭繩給了新嫂子,嫂子肯定高興?!?/br> 方有順簡直要無語了,生怕再把沈玉袖再給氣著了,三兩下把紅頭繩給她綁頭上,就把人攆出去玩了。 把沈玉袖攆走后,方有順回頭笑呵呵的對沈玉珍說:“你大哥就算相親,也用不著給人倆頭繩,你那個給以后的嫂子留著就行,玉袖那個就不用了,好了,這里也沒啥事,你家去吧?!?/br> 說完,方有順扭頭不再看被自己說的變了臉的沈玉珍,洗了洗手把面板搬到炕上放好,準備和方姥姥揉饃饃。 馬上快要過年了,他家如今也不缺吃的,老伴兒說要蒸鍋白面饃饃讓閨女過年出門走親送禮,他當然得幫忙。 沈玉珍見方有順說完就回頭忙活了起來,半點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沒有,當時就臉色不好的扭頭回家了。 這姥爺也太偏著二妹了,明明兩人都有紅頭繩,干嘛只讓她讓出去???她也很喜歡這紅頭繩的。 方姥姥回頭看著憋著嘴離開的沈玉珍,忍不住嘆息一聲。 事到如今,她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大外孫女就是喜歡做好人,而且她做好人還得拉上小袖墊背,拉不到人,失去利益的只有她自己,就不高興了。 這到底是個啥性子??? 不行,她以后還是得想辦法說這孩子,這脾氣可不好。 方姥姥嘆息一聲把面盆從鍋里端出來,就和方有順開始揉面,同時心里也決定以后就算買吃的,也不特意買給誰了。到時候誰來的勤快,誰就多吃點,來的不勤快吃不到東西,也怪不得誰,用不著這大外孫女天天老想從小袖手里摳東西做好人。 如今各家吃的都不富裕,今年村里過年家里能貼個春聯、吃頓餃子的,那都是頂頂好的人家,要是餃子里面還有rou餡那就更不得了了,至于穿新衣戴新帽,今年這村里基本是沒有的,包括沈玉袖。 倒不是方有順不想給她買,而是春天實在旱的不行,棉花也就沒收多少,可偏偏孩子們都在長個子,他就只能把津貼都緊著先給孩子們買了棉花,做了厚棉衣,人活著,首先得吃飽穿暖不是嗎? 當然,方姥姥做棉襖棉褲的時候,也沒落下趙回,畢竟這孩子這個冬天可幫自家干了不少活,不給人家錢就算了,要是連身棉衣都不給做,可有些說不過去。 更何況,這孩子身上的棉衣可單薄的很,天天凍得鼻涕吸溜吸溜,看著也怪讓人心疼的。 當然,現在棉花貴得很,自己家里的大人孩子們的棉衣也不全是新棉花,方姥姥給趙回做的當然也不可能是全新的。 她就是瞅了個天好的日子,讓趙回脫了身上的棉衣到炕上蓋著棉被呆著,然后拆了他的棉衣,拿著這些拆出來的舊棉花去弓房重新彈了一下,又添了一些新棉花進去,再用方姥爺以前洗好的舊衣服改了改尺寸,重新給他做了一身。 雖說這身不說多好,但絕對比趙回原來身上穿的好了不是一星半點,也厚實暖和了不是一星半點。 當趙回穿上方姥姥給他做的棉襖棉褲,感動的眼里一下子就蓄滿了淚。 這么些年了,他身上的棉衣早就不合身了,也早就薄的御不了寒,每到冬天,他總會被凍得渾身骨頭疼,晚上睡覺凍得牙齒咯咯的打架。 而如今穿著這身衣裳,他渾身的骨頭也不疼了,整天都蜷縮著的身子也能慢慢伸展開來,無論是身上,還是心里,天天都是暖烘烘的,舒服極了。 趙回對這身棉衣簡直愛護極了,每天干活都變得小心翼翼,就生怕一個不小心把著衣服弄臟了,弄破了。 對于趙回身上衣服的變化,趙家夫妻不是沒發現,但因為他這身棉衣的布料是舊的,又打了不少補丁,就以為這是撿的誰家不穿的衣服,也就沒太在意。 臘月二十七,是村里年前最后一個趕集的日子。 因為沈家兄弟們如今已經各自有了新家,今年要寫的對聯也就格外多,沈敬貴眼看這工作量有些大,怕沈玉文那慢騰騰的寫法到年也寫不完,就把沈玉林留在家里幫著沈玉文一起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