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他最近的年輕士兵，紅著眼睛道，“如果有人攻打漠北，我愿意為漠北戰死?？墒乾F在這樣，算什么事兒…”

    “我娘子和去年剛出生的女兒，還等著我回家，我怎么就成叛賊了…”

    “我十六歲進入烈火軍，跟著王爺將軍八年了。每一次在戰場上都拼盡全力，受過很多傷，從不后悔?？墒沁@次，到底是為什么？”

    “我劉大錘不是孬種，也不怕死。只是這次，恐怕會死不瞑目…”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開口，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知道大勢已去。

    漠北王因為各種原因，在面對顧寒舟的時候，或許表現的不夠強勢。但是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好君主。漠北在他的治理下，基本安居樂業。

    所以雖然皇室和攝政王府明爭暗斗，百姓們其實根本沒有反心。至于士兵戰場從來在沙場上，不在朝堂上。大多數常年在外，對朝廷的齷齪，權貴的明爭暗斗，并不在意也不敏感。

    烈火軍雖然是顧寒舟一手把持的，但是也曾為漠北出生入死過。

    甚至這次來，除了核心將領。大多數士兵，只知道是來攻打湘楚的。

    走到今日這一步，和漠北背道而馳，成為所謂的叛軍，大多數人心里是崩潰的。

    韓霆看著駿馬上的年輕女子，沉聲問道，“這些士兵，驅逐過外敵，開拓過疆土。來日長公主是否能善待他們？”

    他知道年輕的女子，將來會是漠北新一代的王，所以他需要一個承諾。

    慕琳瑯高聲道，“蒼天在上，黃土為證。我以漠北長公主的名義起誓，只要他們放下武器投降，絕不殘殺他們。他愿意繼續為兵的，回去以后收編其他三軍，不愿意的可按規矩卸甲歸田。

    這些年他們為漠北出生入死，漠北都記得。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情，就抹殺他們的一切?！?/br>
    很有魄力也很有擔當，他想漠北迎來這樣一位女王是福，而顧寒舟輸的不冤。

    他舉起軍令牌高聲道，“我命令全體放下兵器！”

    士兵們紛紛放下手里的武器，讓這場大戰收尾的不至于太過慘烈。

    韓霆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仿佛精神氣都沒了，瞬間蒼老了。

    他望著身旁飛揚的烈火軍軍旗，回顧自己這一生。生于貧困之家，仗著長的高大，為了軍餉十五歲就從軍。

    至今已經十六年了，“將軍”這個位置，是他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的殺出來的。

    每一次戰斗他都無愧于心，保衛過漠北也入侵過別的國家。

    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

    慕琳瑯上前繼續道，“將軍有功于漠北，這次的事情回到漠北，父王必然會斟酌處理。功過相抵，不會讓將軍含冤?！?/br>
    幾乎就是暗示他，不會要他的命。當然也不可能讓他繼續當將軍領兵了，大概率是讓他體面的退了，做回普通百姓。

    “我打過很多場仗，贏過也輸過。至今為止生命的一半，都在戰場上度過。我這一生無愧于心，從不悔?！?/br>
    只是有來生的話，不愿在從軍了。只想小橋流水人家，過平凡人的生活，

    他腦海里閃過一張笑臉，出征那日她來送他了，頭上的簪花很漂亮。

    但是他卻不敢給她任何承諾，因為他怕自己回不去。

    離開的時候，他回頭望著她的身影。他想打完這一仗，就去登門向她提親，

    終究是回不去了，她還年輕值得更好的…

    韓霆拿起陪他征戰多年的劍，決絕的自刎于烈火軍旗幟前，結束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

    “將軍…將軍…”

    很快傳來了驚呼聲和哭聲，這位大漠上的傳奇將軍，漠北曾經的脊梁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江雪凝想起了同樣淪為皇權犧牲品，最終馬革裹尸死不瞑目的顧家人，輕聲嘆息道，“最怕紅顏枯骨，英雄末路?！?/br>
    慕琳瑯走上去，扯下一旁烈火軍軍旗蓋在他的身上，讓人把他的尸體收殮好。準備帶回漠北，讓他體面的走完最后一程。

    晚上，給他整理易容的士兵，從他懷里發現了一串紅豆相思手釧，上面的鈴鐺上刻著一個蓉字。

    士兵猜這串手釧有特別的意義，于是將手釧交給了慕琳瑯。

    慕琳瑯看著手釧沉默了一會兒道，“那位蓉蓉姑娘，我曾在宴會上見過，是位溫柔如水又堅韌的好姑娘?！?/br>
    顧棠梨嘆息，“她等不到他了…”

    這世間又多了一位傷心人，亂世之中生離死別，太常見了。

    聽聞亂世情緣，十有九悲。

    慕琳瑯拿出手帕仔細的將紅豆相思手釧包起來，準備回漠北后交給那位蓉蓉姑娘。

    外面士兵們還在為戰場善后，不少暗衛來來和秋玲告別，更多的是無聲的消失在了黑夜里。

    “都走了，去奔赴自己新的人生?！?/br>
    云雀也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真好，一切都結束了?！?/br>
    小草道，“明天我們就離開吧?！?/br>
    “好啊，明天我們就結伴離開，我們也要奔赴自己新的人生了?！?/br>
    等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新的一天開始了。

    第425章 假面

    鹿鳴山的火燒了三天三夜，才終于在一場暴雨里漸漸熄滅。

    看著外面的暴雨，江雪凝心情很好的道，“在上山搜索一遍，就可以回湘楚了?？偹阍谌攵敖Y束了這仗，大家可以好好過冬了?！?/br>
    將離則盤算的更多，他喝了一口清茶，悠哉悠哉的道，“這次也算是和長公主結下了深厚的情誼，或許我們的商業地圖可以擴大了?！?/br>
    東至東海，北至漠北…他立志要把湘楚打造成商業強地，迅速發展起來。

    顧棠梨打著傘冒雨前來，提了幾塊新鮮的鹿rou，慕琳瑯也來了。

    “剛殺出來的，燒烤最美味?！?/br>
    幾人在外面的支起的木棚下，燒烤新鮮的鹿rou和魚，賞雨喝酒別有一番風流自在。

    慕琳瑯連喝了幾杯，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江雪凝喝了一杯，“這次大獲全勝，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br>
    她郁悶的道，“溫時樾從開戰到現在，至始至終不見蹤影，我回去無臉見溫太傅了?！?/br>
    太子幼年時被送走，于是給他準備的帝師，反而更多的時間在教導她。

    她師從溫太傅，自然知道太傅最喜歡也最心疼這個臥薪嘗膽的孫子。

    這次來的時候，她說過一定要把溫時樾帶回去的。

    江雪凝安慰道，“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這種聰明人不會輕易讓自己死的?！?/br>
    她望著瓢潑一樣的大雨，“等雨?；饻缌?，在帶人上山去搜山?！?/br>
    她已經詢問過安插的暗線了，在打起來前幾天，就沒見過溫時樾了。

    說是他感染了風寒，所以養病不出帳篷。暗線暗中觀察過，溫時樾住的帳篷周圍戒備森嚴，根本無法靠近。

    所以最壞的可能就是，他那時候已經被顧寒舟懷疑了，被軟禁起來了。

    按下心里的擔憂，慕琳瑯敬了江雪凝一杯，“一切盡在不言中，希望未來湘楚和漠北，能守望相助?！?/br>
    兩個人喝了個痛快，喝醉了一夜好眠。

    次日在醒來，已經雨過天晴了。

    外面秋玲云雀她們在和慕琳瑯顧棠梨告別，慕琳瑯論功行賞了她們三千兩。

    “衷心祝愿長公主一切安好，顧姑娘幸福一生?！?/br>
    三人瀟灑的策馬而去，奔向新的征程。

    慕琳瑯抬頭看了一眼秋日的太陽，“走吧，上鹿鳴山去看看?！?/br>
    江雪凝也去了，領了幾千人浩浩蕩蕩的上山。還牽了不少狗，萬一有活人活物好及時發現。

    曾經綠意盎然的鹿鳴山，被燒的光禿禿烏漆嘛黑的一片。

    這算起來是湘楚的邊緣，江雪凝站在山頂道，“這次是我們作孽了，后續派人過來種樹吧，希望這里慢慢的能恢復綠意盎然的樣子?！?/br>
    她心態放松，甚至有心情規劃后續鹿鳴山的恢復。

    慕琳瑯帶著人瘋狂的搜索找人，盡量不放過每一處。

    而山洞里的顧寒舟狼狽極了，衣服已經餿了。臉這幾天也是忍著劇痛，甚至自己換藥，每天吃硬的像石頭一樣的干饃饃，喝冷水。

    昨晚雨大，到了半夜他琢磨著山火該滅了，摸出去看了一圈。

    外面安靜極了，整座山一片死寂。大多數地方都被燒的漆黑，只有少數地方逃過了。

    他已經預感到三十萬大軍一定出事了，所以并不敢冒險去駐扎的地方看。

    很快又把洞口偽裝好，繼續回到洞里茍著。

    “該死的…”

    他一邊抱怨，一邊清楚的知道。山洞里才是最安全的，現在出去反而最危險，容易撞在敵軍手里。

    最終慕琳瑯無功而返，只能祈禱道，“希望他命大逃過一劫，如果死于這場大火，那將尸骨無存?！?/br>
    顧棠梨輕聲安慰道，“說不定他趁亂逃了，不會有事的?！?/br>
    把一些事情處理完以后，鹿鳴山下的大軍全部撤了。

    慕琳瑯讓手下的將軍親信，帶著大軍先行回漠北。她帶著兩萬親兵留下了，跟著江雪凝進了湘楚。

    一方面是友好交流，希望和湘楚通商。另外一方面，她想在等等溫時樾的消息。

    十天過后，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顧寒舟拆下了臉上的白布，躲在水蕩前看著清澈的山泉水映出自己的新臉。

    完全和溫時樾一模一樣，除了邊緣貼合的地方，因為后期條件不好，恢復的不行有疤，是一張完美的新臉。

    他手指輕碰著自己的臉笑的邪氣又詭異，“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溫時樾?！?/br>
    他細心的用頭發把有疤痕的地方遮擋住，然后小心翼翼的從半山崖上的山洞爬上了山。

    又特地挑了小路下山，一路上暢通無阻，并未遇到人。

    他去了附近的小鎮，還好為了以防萬一，他本來就在山洞里藏了一盒銀子。

    他用銀子進店給自己買了一身衣服，又去客棧要了一間房，梳洗干凈。甚至買來脂粉，細心的遮住顯眼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