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轉身回到留給他的位置上，背對著眾人往杯子里倒滿酒，端著去了江雪凝面前，“我敬郡主，那日的事情是我說錯話了?！?/br>
    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江雪凝從他眼睛里看出了太多復雜的情緒。

    她眼睫毛顫了顫接過酒，“這杯酒分量還真是重?！?/br>
    沈聽肆突然舉杯，決絕的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我先干為敬?！?/br>
    對面的沈時宴神色十分的不好，緊張的注視著江雪凝。

    江雪凝端著酒，遲遲沒有喝。

    沈時宴旁邊的青衣公子，接收到他的暗示，桀驁不羈的道，“小四都喝了，郡主不喝不合適?！?/br>
    江雪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這么急，那你來幫我喝了?！?/br>
    青衣公子臉色微變，“哼，郡主果然架子大。小四已經沒了半條命，又被毀了婚事已經夠慘了?？ぶ鬟€不愿意放過他，莫非是仗勢欺人，非要逼死他不可！”

    這帽子扣的可夠大的，好像她不喝這杯酒，就是心胸狹窄十惡不赦。

    沈聽肆依舊背對著他們，用眼神對她說：別喝。

    江雪凝早察覺到有貓膩了，她將杯子舉了起來，手一斜杯子里的酒，當眾被倒到了桌上，她挑眉，“看好了這才叫仗勢欺人?！?/br>
    氣氛徹底冷場，無人說話。有人已經開始害怕，會不會血濺當場了。

    沈時宴壓著眼里的怒火，“小四，既然郡主不喝，那你退下吧，別惹郡主不快?！?/br>
    聽起來是在勸阻，避免矛盾進一步激化。沈聽肆在聽到這一句話以后，神色卻變了。

    江雪凝清楚的看到，他露出衣袖里藏著的袖箭，他對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悲涼極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沈聽肆幾步跨到上首，翻桌而過，將匕首橫在了老夫人脖子上。

    男左女右，江雪凝他們代表的是王府，落坐的位置是右邊第一桌，離上首老夫人的位置只有幾步之遙。變故發生的太快，所有人都一臉懵。

    唯獨沈時宴怒吼，“沈聽肆！”

    沈聽肆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來，嘴角有血跡滲出，扔出手里的袖箭。

    “三哥果然算無遺策，在酒里下了劇毒，只要郡主喝下這杯酒，就會當場毒發身亡。如果不喝，那就由我來給她一箭，箭上有巨毒，她一樣的死。

    無論結局怎么樣，只要她死了。都可以說成是我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兩人同歸于盡。

    就算全部被躲過，只要我死了。也可以往她身上潑臟水，徹底毀了她名聲，怪她咄咄逼人逼死了我?！?/br>
    沈聽肆嘴角的血越流越多，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無論如何，三哥和沈府都穩贏不虧?！?/br>
    第69章 不死不休

    沈時宴被氣的臉色鐵青，“沈聽肆你在亂說什么！”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的震怒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了。

    沈時宴任由嘴角的血長流，笑的妖艷極了，“其實那天郡主也沒說錯，沈家確實是靠著出賣自家的子孫上位的?！?/br>
    “四年前，金州王來青州修養，我被沈家送過去，最終被帶走?！?/br>
    “靠著出賣我，沈家和金州王搭上了線，開始越來越好?！?/br>
    “半年前，沈家將小七送了過去，我開始失寵?！?/br>
    他這算是直接將沈家最不堪的秘密，用最難堪的方式公布于眾了。

    雖然這兩年，世家們已經察覺到蛛絲馬跡，外面也偶有流言，畢竟沒有抓到證據，只是猜測。

    沈時宴忍不住了，直接示意趕來的侍衛，對沈聽肆放箭。

    沈聽肆整個躲到了老太太身后冷笑，“有老太太給我陪葬，我也算死的不冤?！?/br>
    他拿老太太當擋箭牌，眾人一時拿他無法。

    沈時宴沉聲道，“我知道你作為庶子對家里有怨，但也不能這樣信口開河摸黑家里，你還有meimei，只要你放下手里的匕首好好認錯，我就當事情沒發生過?！?/br>
    這是直接拿小魚兒的性命交關威脅他，沈聽肆紅著眼睛道，“你知道嗎，我最恨你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br>
    沈時宴看似溫和，實際上才是沈家最心狠手辣那個人。算計起人來絲毫不手軟，所有人都不過是他手里的棋子，他從來就不把他們這些庶子庶女當人看。

    沈時宴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將他凍傷，“小四，你這是魔怔了，還是被有心之人給挑唆了？”

    要不是時機不對，江雪凝真想給他鼓掌，這黑白顛倒的能力真是絕了。

    沈聽肆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五臟六腑痛的不行，他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在走之前，他必須給沈府送一份大禮。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大聲道，“兩年前的夏至之變，是沈家通過金州王，聯合水匪一手策劃的?！?/br>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甚至江雪凝左手邊，有個貴夫人當場哭了出來，“我可憐的兒，原來是被算計而死?！?/br>
    誰都沒想到，沈聽肆會爆出這樣的猛料。那場變故里，世家損失慘重。

    沈父徹底坐不住了，拍桌而起，“孽子，你這是為了報復沈家，空口編故意也要把沈家拖下水，早知道你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該掐死你?！?/br>
    老夫人的神色也難看極了，知道不能再讓他繼續說下去了，不然沈家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老夫人低頭，死命的踩了他一腳，旁邊的大丫環敏捷搶了上來，用頭頂撞沈聽肆。

    沈聽肆身體早就完了，一直在強撐。他瞬間被撞倒在了地上。

    他拉著椅子半跪了起來，目光平靜又蒼涼的掃過全場，“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今晚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

    一支利箭從他胸口穿過，他瞪大了眼睛，流出兩行血淚來，死不瞑目！

    壽宴見血，大兇之兆。

    加上剛才的驚嚇，老夫人瞬間昏了過去。

    宴會徹底亂了，沈夫人站了起來哽咽著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沈家的不幸，改日沈家一定重擺宴席，向各位賠罪?！?/br>
    這是要送客的意思。

    江雪凝看了一眼跪著死去的沈聽肆，心里嘆息了聲。面上卻冷酷的道，“沈家算計我的事情，本郡主記下了?！?/br>
    左側妃也冷聲道，“等王爺回來，臣妾必然讓他上門討個說法?！?/br>
    這話算是說的很重了，沈夫人只能僵著臉無力的解釋，“這都是誤會?！?/br>
    沈時宴怒火攻心的同時，不甘心就這樣放走江雪凝，上前一步攔住她，“小四變成今日這樣，和郡主有脫不開的關系?！?/br>
    “呵，四年前我還在江南，兩年前我在通州，三公子該不會覺得是我逼著他侍候金州王，是我逼著你沈家勾結水匪的吧？”江雪凝厲聲道。

    沈時宴瞇了瞇眼睛，“誰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迷惑了小四，讓他和沈家自相殘殺，郡主果然好計謀?！?/br>
    “呵，那還是三公子會倒打一耙?！苯┠室獾?，“做過的事情必然會留下痕跡，真相遲早會浮出水面的?！?/br>
    沈時宴鎮定自若道，“這分明就是你的陰謀，利用小四挑起沈家和世家的矛盾，等我們斗起來，你好漁翁得利在青州分一杯羹?！?/br>
    他必須把這口鍋按在江雪凝身上，沈家絕對不能認。

    江雪凝真心佩服他的腦子，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想出了應對的法子。

    “三公子，別把人當傻子?！?/br>
    江雪凝抽出腰間的軟劍，將劍柄遞給他，“要么讓開，要么有種就當眾殺了我?！?/br>
    沈時宴當然不敢，他是準備賠上一個沈聽肆弄死她，但是不準備賠上自己。

    左側妃冷哼了一聲，拿出一塊牌子遞給身后會武的丫環，“去調王爺的親兵來，就說沈家要當眾行兇?！?/br>
    沈時宴不甘心的讓開，“郡主這是要殺人滅口了?！?/br>
    因為這一出，所有賓客都沒離開，在默默觀望。

    江雪凝是真的生氣了，沈時宴敢用這么直白的方式對付她。就是吃準了她背后無人。就算她死了，也可以推到沈聽肆身上，沈家全身而退。

    的確，她要是死了。林賦從大局著想，不會為了她和沈家魚死網破的。

    江雪凝眼底閃過冷意，一字一句的道，“沈家算計我在前，污蔑我在后。本郡主從今晚開始，和沈家不死不休！”

    沈家想踏著她的尸骨討好蕭家，在進一步。那么她就容不得沈家了，她必定要將沈家連根拔起。

    沈時宴對上她冰冷的眼神，莫名有幾分懼怕。

    “三公子，你最好一直這么傲?！?/br>
    她遲早要踩斷他的傲骨，將他打入泥濘里。讓他嘗嘗自己種下的苦果。

    江雪凝和左側妃率先離開，其他客人也跟著散了。

    熱鬧的宴會瞬間冷清了下來，只剩一地雞毛。

    沈時宴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蕭沐風走了出來，“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小看她?！?/br>
    第70章 生如螻蟻

    趁著混亂，江雪凝和左側妃同乘一段路以后，下了馬車消失在夜色里。

    左側妃淡淡一笑，“果然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br>
    江雪凝直接在衣服外面套上夜行衣，和夜色融為一體。

    她今晚才剛和沈家翻臉，他們離開的時候馬車前面有親兵開道。反而沒人死盯著她這邊，利于她行事兒。

    江雪凝帶著人去了暗河邊下流，這條河在沈家府邸背后不遠處，每年都有想不開的下人，跳河結束生命，也流傳著不少水鬼的傳說，所以到了晚上幾乎不敢有人靠近。

    幾人藏在河邊的蒲草里，安靜的等著。周圍都是蟲鳴聲。

    等了好一會兒，白羽眼尖的道，“來了?！?/br>
    只見一艘簡陋的小船順著水流飄了下來，平安正在慌張的四處看。

    白羽飛了過去，足尖在水面一點，將木船拉了過來靠著岸邊。

    平安慌的聲音都變了，“你是誰?！?/br>
    江雪凝走了出來，“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