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韓杞不情不愿,“謝謝?!彼阑畈徽f姐夫倆字。 “不客氣?!背痂白藨B居高臨下。 韓杞住了兩日,因軍務繁忙,假期有限,來向李纖凝辭行。 “既是如此,阿姐不留你了?;厝ゴ蚁蚓司吮砀鐔柡??!?/br> 韓杞目光游離,呆望窗邊博古架,一笑,“你還留著這個?!?/br> 李纖凝幽怨,“不是你叫我不許丟?!?/br> 韓杞拿下架子上的木猴,木猴經過把玩,浸透油脂,表面光滑油亮。紋路有些許磨平。 “當初鄭重其事的塞給我,不許我丟我還當有什么特別之處,研究了好久,研究來研究去只是個普通的木猴嘛。后來阿玥天天拿著把玩,發現尾巴竟然是老虎尾巴?!?/br> 韓杞屬虎。 韓杞手里攥著木猴,淡淡道:“這木猴雕刻的時候用了些心思,每刻一刀我就在心里說一遍我愛你。不許你丟是不想自己的心意被辜負,現在想來也不值什么?!?/br> 李纖凝沉默。 “所以,真的不和我走嗎?”韓杞回頭望她,眸子里純粹的真摯期盼依稀尤勝少年時。 李纖凝撫著高高隆起的小腹,笑得溫婉,“我的家在這里?!?/br> “我知道,我逗阿姐的?!表n杞坐到她身邊,在她鬢邊親了親。這是他能做到的和她最親密的接觸。 翌日,李纖凝送別了韓杞。 兩個月后,她收到家書,韓杞與羅婋定親,明年二月成親。 繾綣了十年的少年心事,終在這一刻隨風化去。 進入十月,天氣涼爽,李纖凝也得了些自在。 仇璋則是得了大自在,夜里涼,她不出去走了,不然夜夜出去夜走。她白天睡足了,晚上閑著沒事走個一二時辰不在乎,仇璋白天辦公,哪里抗得住。 這一陣子,精神都衰弱了。 剛剛進入亥時,仇璋香夢已酣。李纖凝躺床上,干瞪眼,一絲困意也無。 捅了捅丈夫。 “怎么了?”仇璋眼睛嵌開一條縫隙。 得益于她夜里事多,他覺極淺。 “我想喝水?!?/br> 仇璋惺忪著睡睛,給她取來水。李纖凝想和他說說話,誰知他沾枕即著。李纖凝捧著茶杯小口小口抿水喝,她實在沒事干,坐床上一杯水全抿光了。杯子沒處放,又不好意思再叫仇璋,自己抬起腿,跨過仇璋的身體下床。 不愿驚醒他,動作小心翼翼,一只腳先搭上床沿,跟著移過去一只手,再要移動另一只腳,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動了一下,李纖凝“哎喲”一聲坐在仇璋身上。 仇璋驚醒,表情痛苦。 她好像坐在了不該坐的地方,李纖凝萬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孩子踢了我一腳?!?/br> 慢騰騰地從他身上下來。 仇璋緩了一會兒,李纖凝把杯子遞給他,他送回幾上。 李纖凝問:“要不換位置?” 仇璋說:“不妨事,有事你喊我?!?/br> 李纖凝有從床上掉下來的先例,他不敢叫她睡外側。 仇璋重新躺好,陪李纖凝說了一會兒話。不出一刻鐘,人又睡著了。李纖凝還是沒有困意,側過身子,單手支頭,定定看著丈夫。 最近他忙著主持修筑城墻,夷陵連個像樣的外城墻也沒有。他天天在外頭奔波,人都黑了。她心下一動,湊近他,輕輕的在他嘴巴上親了一口。 仇璋若有所感,囈語,“夫人……” “沒事,你睡吧?!?/br> 過得片時,他呼吸漸穩,她又湊上去親,這次不止于蜻蜓點水,輕啄慢吮,親的細意又動情。 仇璋哼了一聲,睜開眼睛,目光迷離。 李纖凝退開。 “夫人在干嘛?” “沒干嘛?!崩罾w凝若無其事。 仇璋閉上眼睛不理她,沒一會兒,她那濕濕軟軟的唇又貼了上來。他張開嘴巴,放她舌頭進來,與之糾纏嬉戲。 女子的輕笑響在耳邊,他睜開眼睛,看她眼中媚光點點,盡是纏綿之意,動情呼喚:“阿凝……” 李纖凝捧著他的臉,親吻個不住。解開他的中衣,吻他胸膛。 濃烈的情意在胸中激蕩,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他們還是青澀時,彼時靠近彼此吸引,驟然結合,難舍難分。 仇璋抬起李纖凝的頭,吻遍她的五官。撈起她的身子,擺弄姿勢,事到臨頭,偏犯猶豫,“會不會傷到孩子?” “我問過大夫,這個月份不礙事?!?/br> “你問過大夫?”他們的大夫是個縣城的小郎中,他不敢相信在這種閉塞之地他聽到李纖凝的問題是什么表情。 李纖凝暢然一笑,“懷阿玥時我問過吳醫正,你怎么忘了?” “此一時彼一時,這一胎動過胎氣,還是小心為上?!?/br> “哦?!崩罾w凝無所謂。 折騰一番,她反而來了困意,準備睡了。 仇璋卻是睡意全消,躊躇片時,拿起她的手。 仇璋發覺,李纖凝近來待他極不尋常,夫君不離口,喚的又甜又媚,平素也喜歡黏著他,噓寒問暖,吃飯時給夾菜,天冷了給添衣,哄的他心里暖融融。 往日的愛意經歷了漫長的冬眠,突然春回大地,勃勃復蘇。 她是貓,亮出爪牙兇人時固然可惱,可當她溫順玲瓏,蓄意來溫存你、依偎你,你又怎能說不愛? 仇璋最近愛極了李纖凝。 下人們也發覺了,雖說夫人懷孕有陣子了,但兩人之間始終淡淡,看不出有甚情意。哪似而今,吃飯時互相夾菜,散步時手挽著手,稱呼對方依然是“夫君”“夫人”,可是語氣全變了。大人尤甚,只要夫人出沒,他的眼睛便看不見他物,融融的全是笑意,以前哪有這場景。 阿玥聽了下人的議論,跑來問李纖凝,“娘,你和爹爹怎么突然變好了?” “問你爹呀,一點兒不禁撩撥?!?/br> 阿玥跑去問仇璋,“爹,什么叫撩撥?” “從哪聽來的詞兒?” “從娘那里,他說你不禁撩撥?!?/br> 仇璋氣笑了,晚上到床上,“我不禁撩撥怎么沒見有別的女人,這么多年只一個你?!?/br> 李纖凝敏銳,“外頭有小娘子撩撥你?” 仇璋語塞。 李纖凝斷然下令,“以后不準你出去宴飲,衙門散值立刻家來?!?/br> 十二月寒酥微灑之際,李纖凝誕下一子。 不似生阿玥時難產,這次生產順利。生下后李纖凝睡了足足一天,第二天仇璋把孩子抱到她跟前,她瞥了一眼,說:“怎么皺巴巴的?” 仇璋語氣幽怨,“不準你這么說咱們兒子?!?/br> 李纖凝問,“起名字了嗎?” “爹早給起好了,叫仇試。一試高下的試?!?/br> “試兒,阿試,我喜歡?!蓖蝗缓吡藘陕?,“你命真好。想兒子就來兒子,我還當這胎會是女兒?!?/br> 仇璋吻了吻李纖凝額頭,“全是夫人的功勞?!?/br> “哼,不敢當?!?/br> 把孩子遞過去,“你抱抱?!?/br> 李纖凝抱了一會兒,忽然說:“這下子你心滿意足了,我也可以心無負擔地離開了?!?/br> 仇璋怔住,“你說什么?” “當初說好了的,給你生下兒子我就走?!?/br> 仇璋一時之間消化不了,當初的幾句氣話,他早忘了,眼下他們彼此情意交融,她突然提出離開,他愕然無措,“你說你要走,這兩個月來我們算什么?那些情意難道都是假的嗎?” “當然是假的,難不成是真的?我故意裝出來騙你,我要在你最愛我的時候離開你,使你難受使你傷心。你以為你冷落了我四年,我會輕易放過你?” 錯愕、憤怒、傷心種種情緒交織一處,幾欲噴涌。如荊江之上突然刮起的陰風,濁浪排空而起,仇璋顫抖,他不敢相信她會這樣玩弄他的感情。緊接著他的目光落到阿試稚嫩的臉龐上,孩子純潔天真的笑臉驅散陰風,平息濁浪,他的心之江河剎那歸于平靜。 理智回籠,眸間溢出刻骨溫柔,“你剛剛為我生下兒子,你以為我會傻到相信你會在這時候離開我嗎?” 手撫著她的頭,摩弄青絲,“夷陵山水秀美,往南更有巴陵、洞庭,來了這幾年你都沒有出去看看,出了月子去散心吧,叫小菲露露陪你。不論你去多久,我和孩子都在這里,等你回來?!?/br> 等他抱著孩子走了,李纖凝方不可置信地嘀咕:“怎么沒嚇唬住……” 仇璋說的不錯,夷陵風光秀美,南下巴陵,山青滅遠樹,水綠無寒煙。李纖凝一去三月,回來時獲悉仇璋不再留任,明年二月與新任縣令交接完畢即可重返長安。 回到長安后,仇璋去了刑部供職,解小菲去了韓杞身邊,李纖凝安守內宅,相夫教子,生活和樂安泰,平淡似水。 倏忽又逢秋令,金桂飄香。李纖凝去宣陽坊探望花露,回來的路上嗅著桂子花香,心境幽微,腳下路徑偏移。 “小姐,錯了,回崇仁坊的路在這邊?!?/br> “素馨,陪我去個地方?!?/br> “太陽馬上落山了,小姐要上哪?” 不聞回音,素馨懵懂跟上。 李纖凝循著熟悉的路徑來到萬年縣衙,守門的衙役早已不是當年面孔,看她有意入衙,伸手攔住,“衙門重地,閑人免進?!?/br> 恰逢散值時辰,小姜從里面走出來,看到李纖凝,驚喜萬分,“小姐!” 李纖凝說:“我想進去看看,方便嗎?” “方便,方便?!币罾w凝入內。 衙署里還有不少老人,聞李纖凝過來,紛紛上前招呼。李纖凝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記憶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