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八十年代末,為更好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維護社會秩序,迎來史上最大規模嚴打,北京某宋姓男子因實施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走私、行賄、故意傷害、非法持有槍支以及妨礙公務等一系列嚴重犯罪行為,經審查、判定,依據相關法律法規,對其數罪并罰判處死刑。 但當時坊間有傳言稱此男子已叛逃國外,并身份特殊,為某位開國將領之孫,對于這種言論,改開后第一批響應號召回國的白姓民族企業家公開登報聲明,宋秋槐為其妹白玉之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犧牲,白氏家族向來以嚴謹家風傳承數代,愛國守法是堅守的信念,絕無此等行徑惡劣之子。 并同時宣布將無償捐贈出其妹白玉生前畫作拍賣所獲得的全部款項于偏遠山區教育事業,援建學校XX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嘿,嘿,楊……” 紐約的街頭像是一條永遠不會停息的河流,全世界無數的人都想涌入其中,但也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即使是到最后一刻,Eric也不放棄勸說他的這位朋友留下,畢竟她這個年紀從哥倫比亞物理系畢業,留在美國才能有更好發展。 “你的、這里對你好……” 但也毫無用處,女孩聳聳肩,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離開,但結尾還是友善表達了歡迎他去中國。 楊煥之早就和國內有郵件聯系,約定一畢業便回國,最早時候是監護權的問題,再是導師不放人的一些阻礙,不過現在都解決了,她實在迫不及待。 她頭發剪得很短,平日學業繁重根本無暇打理那一頭卷發,再加上要自己解決學費問題,沒有一點空余時間,她從好幾年前便沒再用過那人的錢。 不過她整體狀態是很好的,皮膚不是生硬的白,而是帶著血色,個子也不矮,有一米七多,隱約能看出胳膊的肌rou線條,眼睛非常靈動,人也愛笑,做起什么來都是風風火火。 就是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過安檢時候儀器發出聲響,楊煥之坦然擼起褲腿,把假肢遞給工作人員檢查。 是了,當年有姚盈盈墊在身下她撿回一條命,只不過也受了很重傷,還截掉右小腿,這也是宋秋槐帶她出國的原因,當時國內醫療條件還不夠頂尖。 不過她不會有絲毫感激,當年她還小,受到刺激記憶出現一些混亂,不過她牢記,一切都是那個人造成的。 她恨他,不過她清楚,仇恨不能解決問題。 流云在天空飛逝,楊煥之聽到周遭熟悉的語言,只覺得熱淚盈眶,她終于、真切的、要踏上那片夢里的土地。 她的父母雖然已經不在,但留給她很多非常美好的品質,比如堅強、不被仇恨蒙蔽雙眼、聰明、忠誠、奉獻、美麗等等等等。 楊煥之從不曾覺得父母已經死掉,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亡,她就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她的每一根汗毛、每一滴血液,都是他們賦予的,她愛他們,思念他們,同時也深深愛著自己。 期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千禧年的北京變化極大,楊煥之謝絕研究所接機的邀請,而是坐著出租在北京城轉悠,似乎越來越多的記憶在有待蘇醒,她早就確信,她有極幸福的童年,這是她成長中最寶貴的財富。 最后的地點便是她以前的家,那是她父親工作時分配的房子,楊煥之想父母若在一定會為她感到驕傲的。 也是她現在的家,研究所極重視人才引進,非常熱情辦妥了她的手續,這里當作她的宿舍。不知為何原因這套房子一直沒有再分配,還保持著最初的裝修,甚至墻上的照片都還在,只不過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楊煥之卻覺得親切。 陽光從窗框照射進來,灰塵在跳舞,楊煥之也想一同跳舞。 她用手帕把相框一點一點拭干凈,露出曬得脫了色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小小的,被mama抱在懷里,爸爸摟著mama,那時她最大的煩惱是頭發卷被小朋友起外號。 簡單的旋律響起打斷楊煥之的思緒,她看了眼號碼,遲疑了一下接起。 “強叔?!?/br> 她幾乎和宋秋槐沒有過溝通,僅有的幾次也是通過強叔,只不過再大一點能自己賺錢時她就連強叔的支援也一并拒絕,她知曉他是聽命于他的。 像是沒想到這電話能接通,那邊的人有些受寵若驚,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快速說道。 “煥之,煥之你聽強叔說,不要掛,不要掛,你宋叔叔就要走了,他的遺囑……” “強叔,我回國了,以后永遠不會去美國,美國的所有事情已經一并忘掉,不要再聯系我?!?/br> 電話卡抽出來折斷,一滴不知道誰的眼淚落到了照片上。 “宋哥,你放心走吧,煥之已經平安回國?!?/br> 儀器上的線條終于沒有起伏,變成一條筆直的橫線,細佬強別過頭不忍再看,他穿著厚厚的防護服,病床上的男人早就沒有人形,只像是一張人皮披在骨架上,脊椎也是一種畸形狀態,他的內臟早就開始衰竭,造血功能受到嚴重破壞,能撐到現在完全是奇跡。 在楊煥之第一次可以接觸到某種放射性元素時,她便設法取得少量,置于母親遺物中送給宋秋槐。 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謀殺,只不過加害者和被害人心甘情愿。 細佬強覺得宋秋槐其實早就死了,和那個女人一塊死的,只不過那個女人留下了煥之,他得留口氣救楊煥之,看著楊煥之平安長大。 嘩—— 楊煥之推開窗子,她記得小時候她要踩在小板凳上才能看到樓下,那時她總和mama一起在窗前等爸爸下班。 她向樓下看去。 北京的四月真美啊,槐花開滿了整座城市,細碎的陽光從翠葉中穿過,密密麻麻的、雪白雪白的槐花,一層層,一串串,垂在枝頭,像送靈時候滿天撒著的白紙錢。 ——完——